等出一个强齐
繁体版

第八十章 耗子绊猫

    微风轻拂而过,摇曳碰撞了一天的树叶疲倦了,竞相怒放的花朵劳累了,飞舞啼鸣的鸟儿归巢了。

    万籁俱寂,天地之间空旷而广阔,唯有孤独的月远远的凝望着这安静的夜。万物生灵沉浸在酣梦中,没有察觉到獠牙利爪的靠近。

    “哇,舒服啊”

    随着身体一阵哆嗦,李二进入贤者时刻,闲系草绳麻烦,拎着裤子,哼着小曲朝屋内走去。

    走过大榕树,瞧见远处一片灯火靠近,谁啊?揉揉惺忪睡眼,伸头看个仔细,顿时睡意全无。

    缭乱怪异的外表装束,张狂肆意地挥舞刀片,满口胡话,是匪寇。

    慌忙转身,张嘴欲大声呼喊叫醒乡亲,一人突然从阴暗角落闪现,粗糙大手捂住李二口鼻,不等其反抗,尖锐的硬物刺入腹中,连绞三圈。

    剧烈的疼痛令人说不出话,眼睛瞪得像牛珠子,透过面前的黑影,看见月光下的静宁的村庄燃起大火。

    尖叫声,哭泣声,求饶声,狞笑声回荡在山脚下,那个承载十几年记忆的屋子塌了。

    李二不知从哪爆发出力气挣脱大手,咆哮着扑过去,却被一脚踹飞到树干,鲜血喷射而出,刚刚提起的气力消散殆尽,趴倒泥土上只剩下出的气。

    青蓝的世界变得棕黑,父母被砍倒在地,兄长被人踩在脚下,怒吼哭嚎地看着嫂子被几个野兽摁在一旁,凄惨的叫声撕裂黑夜的静谧。

    那个秃头男人是杀我的人吗?他扛着的那个是谁?最后的念头迷失在铺天盖地的黑暗中。

    狂风卷着豆大的雨珠像无数条鞭子,狠命地撞击着窗户墙壁,发出叮叮铛铛的声音,巨雷轰隆,银蛇肆虐,雨水越过屋檐,跨过台阶,汇聚街道,齐膝的溪流横冲直闯。

    冰冷压抑的气息笼罩在每个人头顶,不断有信使府吏拿着纸张公文跑入堂内,堆积的东西遮蔽那魁梧身形,凸起的铜冠耀着金色的光芒。

    几天前南安郡至东宕渠僚郡等八郡村镇遭受匪寇侵害,凸显出两种惨状:

    房屋毁坏,粮食布匹抢夺,村民却多是争抢过程中被打伤,亡者寥寥。

    人畜尽灭,曝尸荒野,一片焦土,山林里到处散落着血肉衣布,野狼满嘴猩红,嚎叫声阵阵。

    这是什么意思?试探还是挑衅?然而不管哪一样,都是对官府的挑战。

    萧子响愤怒不已,摆着军营城池不去冲,却对老老实实过日子的平民百姓下手,总使这些下三滥的招式,非要比下限。

    从发生的位置来看,八成是北巴西郡和南宕渠郡在搞事,他们怎么敢的呀?

    没挨过打,看邻居挨打大半年,该明白痛处啊。

    以为隶属梁州,益州刺史就管不了?律法条文连你们都管不住,能捆住堂堂蜀王?

    耗子绊猫,背后有腰,抱上那条大腿了?难道梁州兵马已然冲破剑阁?不可能,那样就不会对乡野百姓出手。

    转瞬否决这个猜想,而两郡虽地形多变,但治所都在地势平坦之处,无险可守,大军可轻易平推,当地士族不会不明白这个致命弱点。

    往北是米仓山、大巴山,崇山峻岭,难如登…

    米仓山?米仓道!

    米仓山为大巴山中的一段,危峰林立,层峦叠嶂,山坡陡峻,攀登艰难。米仓道更是险居岩侧,陡临深渊,形势绝剑关之险,飞蹬逾栈道之危。

    走私商贩才会选择这条路铤而走险,别说运送粮食辎重,单人行走都困难万分。

    梁州如果选择走这条路,只能轻装简行,没有盔甲无异自寻死路,来得少依旧是杯水车薪。

    成都附近驻有近万兵马,两地距离数百里,足以完成基本动员。

    即便奇袭,至少上千精兵方有胜算,他们敢下这么大的赌注吗?

    把自身安危寄托在对手意念上本就是愚蠢做法,萧子响眼露凶狠,从最坏的角度考虑:

    也许已经有上千人度过米仓道,抵达北巴西郡;也许这两郡藏有大批盔甲兵械;也许这群家伙敢冒谋反风险,开启战端,拼尽一切博太子欢心。

    如果这些条件成立,那么大范围的骚扰挑衅就是在引诱自己分兵,然后奇兵突进,直捣成都;或者是想蚕食前往平叛的军队。

    无论是那种结论,都将损害官府的威信能力,被压制的益州士族会怎么做?要想促成这种局面,他们会怎么做?

    细思恐极,萧子响感觉不死也要脱层皮,统御益州的目标远飞天外,大业难成,可要处理起来太麻烦。

    麻蛋,当初就该狠下心扫了这两郡,如今对方吸收从益州逃离的江湖杀手,背靠实力不弱的梁州,卡在紧张局势的节点,投鼠忌器,束手束脚。

    “佟”,蜀王锤案起身,威严庄重地大喝:

    “传令,全城戌时宵禁,商坊加派人手运送货物,多收粮帛,严控商队采购运输货物,不可越半,唯有县令郡守签认商队方可运送盐酒粮帛出城。

    刘郡守调拨物资官吏赈灾救民,如有生事作乱者押送大牢。命各郡悉如往常,慎刑严法,死刑伤残罪等送往成都审理”

    情况不明,稳住民心,以不变应万变。

    缓慢而坚定的号令回荡大堂,功曹等属吏面露惊疑,八郡遭受匪寇侵害的事情就这么算了?忍气吞声不是蜀王的脾性啊。

    见刘悛欠身领命,没有反对意思,功曹等人虽有疑惑,还是跟着下去办公,大堂内只留下蜀王、签帅、夜叉。

    蜀王直截了当地询问两人,“两郡势力如何?可有梁州兵马从北南下?”

    话语简略跳脱,好在签帅和夜叉久经人事,彼此合作有些时日,互通有无,短短几息就明白萧子响的忧虑。

    签帅据实答道:“前些时日夺下两郡人马,然多为老弱,郡城防务仍在其手,将益州官吏拒之门外,今估测可召千余壮丁守城”

    点点头,蜀王示意夜叉汇报暗中调查的情况。

    “数月间,冥狱在官府扶持下扫荡益州江湖势力,或杀或安或逃,逃跑之人多是残忍嗜杀之辈。北巴西郡与南宕渠郡接纳甚多,而当地官府士族有意拦阻,冥狱并未深入,难以获知隐秘情报。

    然判官根据车马频次和运送货物推测,两郡兵士应有千人,或是贼寇充数,或是士族奴仆填补,亦或为梁州兵马”

    在萧子响指明的方向上,张福整合近段时间的信息,说清形势并给出心中猜想。

    此地无银三百两,两郡遮遮掩掩定有猫腻,对方既然敢先动手,想来已有准备。

    但官府的实力一直在涨,若出其不意,未必不能速战速决、大获全胜。

    思量一二,萧子响发问:“本王欲清剿两郡,恐益州士族与之勾结内叛,两位可有对策?”

    这?范缜跟张福面面相觑,一脸为难:怎么说呢?益州士族有九成跟你不是一条心,向着哪边不言而喻。

    我们知道他们想搞事,他们也知道我们知道他们想搞事,我们知道他们知道我们知道他们想搞事这件事,他们知道我们怀疑他们知道我们知道他们想搞事……

    猜疑链很完整,可论迹不论心,这些家伙老实又狡猾。

    明面上他们尽忠职守,秉公执法,私下里的他们之间的联系隐晦,硬要掰扯倒也算回事,但这么做很容易官逼民反,到时候就真的按不住了。

    再三追问下,萧子响终于明白这就是层想捅又不能捅的窗户纸,好为难。

    左走右踱,斜着脑袋思虑着,灵光一闪:既然不能捅窗户纸,但又要看清彼此,那就开窗。

    “告诉凌化,人靠衣装,佛靠金装,冥狱戴上面具才是行走在黑夜中的厉鬼,让他们明白官府的实力”

    蜀王突然蹦出一段没头没脑、稀里糊涂的话,属实把上年纪的两人给干迷糊。

    皱着眉头想了好一会,挑眉瞪眼:不是吧,你把遮羞布当抹布使,下次用啥?

    张口欲劝阻,萧子响当即言明:“皆是我大齐子民,有何不可?若有益社稷,本王舍了这颜面又何妨?”

    说干就干,安排好内事,三步作两步,翻身上马,疾驰出城。

    余音萦绕堂梁,范缜回过味来,展颜欢笑,“蜀王大才,若能度过此劫,鱼跃龙门,直上九霄,大齐幸也,百姓幸也,哈哈”

    仁兄,您教出个好儿子啊,老人望着伟岸身影,目露慈爱,嘴角微扬,默默地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