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出一个强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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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以静制动

    “嘭”

    “出去,都出去”

    男人一脸怒容,头发胡子根根翘起,拍飞茶盏,厉声呵斥奴仆退下,没有将他们当场打杀已是修养有成。

    瘫坐地上,大喘粗气,出离地愤怒却又是那么的无奈,此刻他终于体会到亲家公内心的焦灼。

    天堂和地狱没有选择的权利,只有被选择的命运,大网勒紧,与小鱼何干。

    建康朝会属实给益州士族开了个大眼:蜀王非但没有被调走,反而由朝廷亲自赋予诏书权威,使得士官一体收税有法可依。

    即便蜀王离去,下一任刺史只需按部就班,照章办事,他们根本没有翻身的余地。

    本要置蜀王于死地的太子更是完美演绎什么叫站着把事给办了,一通胡闹不仅替士族出头,还免遭陷害兄弟的罪名,不费吹灰之力就将观望对立的豫章王派系拉到己方阵营。

    理清脉络的李难当立马就给自己两个大耳光,真傻,我真傻,居然以为能够从中牟利,像我这般的人连做庙堂棋子的资格都没有,家族未来一句话便被决定了。

    曾经能够甩掉的负担如今像大山压在头顶,益州将成为齐国二十多个州中的特例——本地士族失去反抗能力的特例。

    顺从蜀王,将一年来积攒的怒火生生憋进体内,仰其鼻息存活,待其为朝廷抛弃后陪葬。

    反抗蜀王,即便胜了,其他州郡同样会把手伸进益州,百般剥削蹂躏,他们将成为齐国最低等的存在。

    可恨!可怒!不甘心呐!

    咆哮怒吼声震颤楼宇,李难当疯狂地锤砸地板,手掌青肿,刮破皮肉,鲜血直流,却毫不在意。

    百鸟受到惊吓,尖叫着四散飞去,奴仆捂着头恐惧地躲在角落,生怕殃及池鱼。

    可,能怎么办?

    诏书已下,失去大义;官府势强,己方疲弱,失去武力;官税远低于荫户缴纳财物,失去民心;乡党连绵,再无根基,还剩下什么?

    难道就这么认命?男人沮丧地低下头,渐渐暗淡的眼睛忽得闪耀寒芒——还有一招!

    搅乱益州,迫使蜀王跟本地士族站一块,他已然失去继承皇位的可能,回去难逃一死。

    益州乱,蜀王死,只有跟我们合作,他才能保全生机。

    然本地势力想要作乱,唯有亲自下场,蜀王乃桀骜刚强之人,最厌恶威胁,必定不愿妥协,这恶人得是外面的。

    智慧的目光望向远方,呢喃声化作坚定地战意,腾得起身,不顾伤势和士族风雅,疾步走向内室,研墨提笔,行云流水,不一会言辞恳切的劝说信装入囊中,快马送往天边。

    益州势力有何反应,蜀王并不在乎,顺者昌,逆者杀,他本就是鬼,何故惺惺作态装个善人。

    怎奈人比鬼恶,太子明面上顺从皇帝,不再追究益州诸事,私下里却让梁州刺史阴智伯兼任秦州刺史,集两州之力拦堵蜀王北逃之路。

    同时把宁州刺史调回建康,把地方权利交给南中大族,断绝蜀王以朝廷名义施压调兵的可能。

    也许对方登临宝殿大位之日,便是自己丧命之时,萧子响想到这里,手指不禁捏紧信纸,怒冲心头:

    都做到这地步了,为什么还不放过我,宁可放权给外人都要对付亲弟弟,我信不过,难道他们就可信吗?

    忽然想到一句话:他们或许不知道别人的好,但一定知道你的坏。

    果然,在这个时代,除了皇帝,才能功绩就是皇族的催命符。

    冷笑嘲弄:你不信我,我岂能信你,成败与否,且看谁变幻莫测!

    四面苍峰翠岳,两旁岗峦耸立,满山树木碧绿。刀削般的悬崖拔地而起,上顶云天,危峰兀立,犹如一把利剑耸立在云海之间,令人望而生畏。

    数千兵马列阵于山脚,阵中走出一人,体挂红色花袍,身披连环铠,腰系铜印绶带,弓箭随身,一柄长枪莹莹生辉,大声喝问:“你是何人?竟敢占我梁州关卡,还不速速报上名来”

    “我乃蜀王麾下校尉胡小虎,奉大王之命,驻守葭萌关。尔兴兵来此,意欲何为,莫是造反?”

    城楼上站出一人,身着青色重铠,体态高大,头盔面前露出两个小孔,宛若黑夜中的苍鹰利目,不为来将恐惧,反逼问其来历。

    听闻是蜀王部下,来人疑惑,记得只有白水郡那边换防,怎么转到宋熙郡这边?眼珠一转,决定诈一诈对方:

    “尔既奉蜀王命,可有喻令?若是没有,本将便以叛贼论处”

    胡小虎岂不知下面那人打着歪主意,釜底抽薪,“当然有,若不信,不妨孤身入关查验”

    “哼,我若孤身入关,岂不是贼子胁迫”,输人不输阵,姜山安义正词严的拒绝,回头命令部下准备擂鼓取关。

    隆隆鼓声,喊杀声阵天,空旷的山谷更是将这股声势放大到极限,关下军士热血沸腾,一声令下,便可嚷嚷叫地冲上去。

    声势能吓倒的只有鼠辈,小孔中流露出不屑,转头叫亲兵拿上一副强弓利箭。

    “速”

    尖锐的鸣镝声刺破沉重鼓音,斩断嘈杂的呼喊声,箭矢冲入云霄,滑出一道完美弧线,闪着栗人的寒芒,势不可挡地射入白马蹄下,惊得嘶鸣连连,扬蹄奔逃。

    “以此箭为界,越界者视为叛贼,万箭齐发,立斩不赦”

    傲然之声带着轻蔑闯入山下众人耳中,好不容易稳住坐骑的姜山安又羞又恼,当即下令夺关。

    红日西斜,光芒中突显片黑云,阵列最前方数十人惨叫倒地,鲜血喷涌,很快没了声息。

    梁州此次出兵,州郡士族本想着接收益州财产,建功立业,给军中掺了不少族中子弟、家臣奴仆。

    这些人欺男霸女,横行街市是把好手,完备华丽的兵甲看起来颇据声势。

    但来这纯粹是走过场,没想卖命,耸立峻岭上的数丈关卡岂是人力所能克,顷刻间偃旗息鼓,噤若寒蝉。

    贵族子弟纷纷将目光看向阵中的姜山安,希翼惊慌的眼神希望他能下令放弃进攻。

    姜山安犹豫不决,好不容易才抢到这个领兵位置,此刻退却,前功尽弃,回去定然被众人嘲笑。

    可葭萌关到处是耸峙的峰峦,险峻的崖壁,湍急的白水从关下流过,强攻必定死伤惨重。

    犹豫之际,关门打开,从中走出数人,身着常服,以为是使者,走近发觉甚是眼熟,竟是葭萌关守将。

    “卑将见过姜军主”

    没有心情可怜对方,姜山安厉声质问:“发生何事?为何关卡为蜀王占据?”

    “五日前,胡小虎拿着蜀王喻令,声称应刺史邀请,赶赴汉中,欲借关同行。卑将见喻令属实,不作他想,将同行数十人放入。

    哪知对方突然挟持在下,周围忽得出现数百人趁机入关。并拿出另一份喻令,声称奉蜀王令,驻守葭萌关”

    说着说着,守将愈发小声,未动一兵一卒,关卡就这么丢了,头简直要埋到土里。

    “混账,你可知坏了大事”,军主抬起一鞭,凌空劈下,守将肩头衣料撕裂,血色殷红。

    欲再起一鞭,关门再次开启,这次走出来数十人,依旧是常服。为首者宽衣大袖,放荡不羁,与身旁女子调戏逗乐。

    姜山安顿感不妙,这人他认识,正是从弟姜修,南宕渠郡都尉,那边也出事了吗?

    不信任的风气遍布南朝的角角落落,为避免益州依据天险割地自立,朝廷将盆地东北,剑阁南边的两个郡划给梁州。

    此次出兵正是打算里应外合,拿下剑阁,控制益州北门,届时只待朝廷一声令下,即可从北南下,高屋建瓴地席卷全境。

    现在这般情况,怕是计划有变。

    走到军前,姜修翩翩施礼,“兄长安好”

    “好个屁,你为何归来?”

    我好心问安,你不领情就算了,怎么还骂人,男子皱着脸不耐烦的回应:“蜀王体谅愚弟辛劳,赏赐金银美女;念我旧未归家,特准许回家探望父母”

    “酒囊饭袋,被精虫蛀蚀脑子的蠢货”,姜山安妙语连珠,抬头间发现来人后面还有一熟人——北巴西郡都尉。

    四目相对,都尉内心苦涩,避无可避,挤出人群,行个揖礼,坦白道:“蜀王令人接管郡县防务,命在下返回汉中休养”

    “让你走你就走,莫非是呼来喝去的犬彘”

    骂我是猪狗!泥人还有三分火气,我可不是泥捏的。

    都尉面色阴沉,含怒驳斥:“姜军主辱我太甚,蜀王都督四州军事,北巴西郡自当受其节制,在下不过是遵从王命尔。你若愤慨,不如去成都当面咒骂蜀王”

    “你”,姜山安下意识抬手,可想到对方家族势力强大,不由得停滞半空,然身后又有数千军士看着,不罚不行。

    转头挥鞭打在葭萌关守将身上,打得皮开肉绽。

    “玩忽职守,丢关弃甲,其罪当诛。来人,拖下去杖一百军棍,关入囚车,押送汉中问斩”

    “军主饶命,啊,啊…”

    凄惨的叫声回荡山间,姜山安可管不了这么多,如今关口被占,进退不得,大家辛苦白跑一趟,总得有人承担怒火,同时命令大军退却,安营扎寨,传信汉中,等待益州内部暴乱。

    相比于北边的动静,南边要安静许多。

    爨家想的是保全基业,偏安一隅,并不希望卷进朝堂纷争,得知蜀军两千人驻扎朱提山、不狼山时,直接派遣使者前往成都,商议退兵交好一事。

    当然,这件事被蜀王等人敷衍推搪过去,有两千人在那,双方才可能相安无事。

    一旦宁州兵马离开云雾缭绕的浓密山林,怎是平原上蜀军对手。爨家虽强,但非一枝独秀,若遭受重创,宁州局势不会比益州好到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