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出一个强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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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变化多端

    寒风呼啸,鸟儿振翅离散,达到极限的枯叶垂垂落下,纱帐斜舞,露出真龙一角。众人低眉俯首,弗敢对视,几声嘹亮的鸦叫打破这冰冷窒息的氛围。

    “若他日蜀王与太子嫌隙,该当如何?”

    萧赜愁容满面,皱纹卷成一块,震人心神的威势消匿殆尽,像个苍老的父亲担忧孩子们的未来。

    “蜀王已无继承大统之势,兄长百年后太子继位,统御四海九州,御百万雄师,广施仁德,万民归附,大齐安宁”

    伴君如伴虎,萧嶷跟这位兄长打了一辈子交道,岂会被对方这副凄惨外表所欺骗,顾左言他,挑明蜀王无意争位,就算太子痛下杀手,他也毫无反抗之力。

    皇帝眼中闪过一缕精芒,继位和大齐安宁之间可并非连带等同,那四个条件太子做得到吗?

    但天子无法反驳,都是自己的儿子,提出质疑,就是在说豫章王教的比皇帝教的好。如果太子连蜀王都降不住,大齐江山只能落于他人之手了。

    收回思绪,皇帝惆怅的站起身,走到豫章王身前,轻轻拍打肩背,释怀道:

    “明日来上朝”

    被欣喜包裹的萧嶷怀着感激的目光望着兄长,没有注意到皇帝转身时微扬的嘴角。

    大殿的四周,古树参天,绿树成荫,红墙黄瓦,金碧辉煌。飞檐上的两条龙,金鳞金甲,活灵活现,似欲腾空飞去。

    昔日空旷的殿堂内出现许多生面孔,赋闲称病在家的人都爬起来,削尖脑袋挤进来。

    太子身后更是密密麻麻,人头攒动,不少人眉飞色舞,若非身处大殿之中,此刻早已放声高笑。

    站在首位的太子虽面色如常,但遮掩不住眼中流露的喜悦: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铲除那些不听话的余孽,从今往后,齐国将以本宫为尊。

    忽得身后传来一阵骚动,包括太子在内的文臣武将下意识地看去,大惊失色。

    他怎么来了?!

    来人服饰简朴,头顶戴着漆纱笼冠,笑容可掬,和气的像个老爷爷。

    “拜见大司马”

    “拜见豫章王”

    “客气,客气,多谢诸位抬爱”

    排在后面的人簇拥着萧嶷,问候请安,其乐融融,排在前面的人如茹法亮、吕文显等皇帝亲信惊疑不定,虞炎、垣历生等太子亲信却是惊恐万分。

    他们知道皇帝昨日摆驾豫章王府的事,可最终是大吵一架,天子揾怒,拂袖而去。

    为何这位久离朝堂的大司马今天会来?莫非与天子达成某种协议!

    今日之事,将生波澜,也许齐国社稷由此而变。

    众人表现尽入太子眼中,内心焦急愤怒,亲历那场大变的他深知其中险恶。然身为领头之人,无处可躲,摆出笑脸,施施然上前问好。

    “见过叔父,听闻叔父久病未愈,今日上朝,定然痊愈,可喜可贺”

    态度恭敬,言语亲切,谈笑间如沐春风,其他人也跟着上前请安寒暄。

    可这些外人怎会知道老狐狸的聊斋,豫章王正准备反击,高台上的大监端庄大呼:“天子驾到”

    正主来了,萧嶷没了心气逗弄大侄子,浅浅一笑,含糊其辞,“托太子殿下洪福”

    众人归位,弯腰拱手,齐声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头戴白帢,身着白色长袍,手执玉如意,虚手上抬,“免礼”

    “谢陛下”

    头戴黑色冠帻的豫章王引起皇帝注意,虽然他允许对方穿戴白衣帽的天子服饰,但这身亲王打扮才能使得自己舒心。

    十年,你终于服软了。

    另一侧的太子从一开始的震惊中缓过神来,如今他的权势比昔日皇帝做太子时还大,时常谦虚怀德,与朝臣交往,人人都以为得到了自己的特别眷顾,身边聚集了大批文臣武将,满座公卿尽是自家亲信。

    文的有:虞炎、范岫、周颙、袁廓等人。武将以垣历生、蔡道贵为翘楚,时人视为关羽、张飞在世,其他的如梁天惠、刘孝庆、王世兴、李居士、黄嗣祖、鱼文、康绚也是当世名将。

    而对方不再是那个威震朝野的豫章王,最后的开国重臣倒在凄清寂静的寒夜,不会再有人为之卖命了。

    随即眼神示意身后之人,礼部尚书心领神会,但情况有变,不敢强出头,暗令属官出面。

    “启禀陛下,蜀王颁布伪诏,,有违礼制,蓄……”

    “伪诏?蜀王何曾有过伪诏?尔竟敢诬告皇亲国戚,拖下去,革去官职,斩立决”

    出乎意料,皇帝压根不给对方说完的机会,当即给这场朝会定下基调——蜀王,朕保定了。

    其他人还在吃惊为什么,属官却慌了,怎么要我命,立刻辩解,“陛下,御库内并无备份,岂…”。

    尚书摆头怒目制止,使得话语停顿,突然发觉什么了不得的东西,祸从口出。

    有御史抓住机会站出来指责对方私自调看御库档案,其罪当诛。

    中书通事舍人吕文显领会皇帝意图,紧接着说明诏书备份定是被对方给烧了。不仅把诏书坐实,还给那人加了层罪名,从斩立决变成满门抄斩。

    一计不行,再生一计,兵部尚书站出来说蜀王私自招兵买马,蓄意谋反;吏部尚书王晏更是拿出回京郡守的状纸,控告蜀王威胁朝廷命官,卖官鬻爵,横征暴敛,残害百姓;户部尚书指责蜀王违背永明八年颁布的律法,搅乱户籍……

    一个又一个高官站出来陈列蜀王罪责,太子面色凝重,因为不仅皇帝视若无睹,站在一旁的豫章王还打起了瞌睡,完全没把这个当回事,情况有点不对啊。

    见皇帝如此姿态,开府仪同三司的骠骑大将军内心大呼:够了,想靠从龙平叛上位,你们还不够格。

    要说这些天谁最担忧恐惧,不是豫章王,也不是太子,而是靠着帮高帝平叛,递上后废帝刘昱人头,扶武帝继位的王敬则。

    长江后浪推前浪,一巴掌把前浪拍死在沙滩上。作为臣子的他已经把这行做到极限,保住现有的名声地位就是最好的选择。

    一个萝卜一个坑,真让这些人踩着蜀王上来,自己往那摆?失去权势比从未拥有还难受。

    立马代表军方力挺蜀王,声称益州僚人遍布山林,与当地士族豪强勾结,威胁官府,欺压百姓。

    蜀王奉天子诏令治理益州,而其远在万里之外,来往通信多有不便,更何况蜀王并非私下行事,皆据实表奏,何来蓄意谋反一说。

    尚书右仆射、领卫尉的萧鸾眉头一皱,同样握有兵权的他不喜欢王敬则的做法,然而这种场合还是明哲保身为妙。

    其他将军哪怕是太子亲信同样一言不发,前将军王广之和右卫将军王玄邈对视一眼,若有所思,默默低下头。

    就在众人还为蜀王是否违法一事争辩不休时,中书郎王融几乎快要崩溃——税收,士族官吏纳税啊,这件事才是最重要的,你们扯哪去了。

    赶忙靠近轻拉萧长懋衣袖,哪成想太子装作不知道,故意问元长何意。

    朝堂上争吵声阵阵,话题越跑越偏,甚至开始揭老底指责彼此收受贿赂,有意给蜀王脱罪/陷害,场面一度热闹非凡。

    皇帝拍案而起,大发雷霆,“诸卿皆是大齐肱股之臣,竟在这朝堂上大呼小叫,推诿指责,成何体统”,转瞬一脸疲惫的扶额叹息,“朕累了,改日再议”

    “陛下,儿臣”,太子焦急忙荒地出声,欲上前阻拦皇帝离去。

    这时豫章王率众朗声道:“恭送陛下”,然后快步上前拦住萧长懋,振振有词道:“臣府中有一美酒,想请太子殿下登临寒舍品尝,可否?”

    “大司马,本宫有要事面见陛下,莫要阻拦”

    萧嶷意味深长的微笑道:“诶,陛下乏了,有事太子代劳即可”

    听闻此言,太子竖眉圆瞪,正色揾怒,“天下之事悉决于天子,岂有本宫代劳之说。豫章王,本宫敬你是叔父,不予追究,望你好自为之”。

    冷哼一声,甩脸而去,豫章王强颜欢笑,劝慰辩解一番,匆匆离去。

    留下一众朝臣大眼瞪小眼,回味着之前的吵闹景象,尴尬地笑笑。

    今天天气真好,吃了吗?吃的是米饭,诶,我也是,那家的……。

    寒暄的奇葩场面给王融当头一棒:玛德,被坑了。

    躲在墙角的太子舍人谢眺轻蔑一笑,连自家人的想法都没弄明白,居然还妄言效仿二十四岁当上宰相的邓禹,荒谬。

    归功于王肃给家族写的信,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提了个有意思的建议。

    世家嘛,分头下注是基操,鸡蛋不能放一个篮子里,都是我王氏姑爷。尽管有个很不如意,可万一那天太子想卸磨杀驴,搞一言堂,好歹是种选择,是种威慑。

    一念及此,还在观望的族老想明白:既然你们不愿意杀,那我为什么要费劲出这个头,平白惹身麻烦。

    陈郡谢氏更是希望蜀王能够壮大,起码能跟太子斗上一斗,战争才是谢氏的发家之路。

    百年前淝水之战的胜利,一举击破琅琊王氏独霸帝室姻亲的格局,奠定陈郡谢氏干预皇帝人选的地位。

    直到农民宋武帝横空出世,撕破这你方唱罢我登场的幕布,世家势力日渐衰弱,就在这时,下坡路上踩油门的人出现了。

    上一代当家人谢朏自视清高,为保全名节软抗齐高帝夺位之举,被对头家的王俭抓住机会捡便宜。这些年谢氏流年不利,急需一场大乱夺回权利地位。

    朝会内容顺着驿道快马加鞭传递到各地的藩王州镇手中,失去王谢这两位世家作领头羊,剩下的士族在团结起来的皇族面前,不堪一击。

    然西边四州只有蜀王,边境各州刺史郡守多出自庶族,朝堂上的高官贵胄的心计哪有炙手可热的权利诱人。

    只要干掉蜀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