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出一个强齐
繁体版

第七十章 此话当真

    “恭懿何在?归来数日,缘何未见?”

    春江水暖鸭先知,亲临其境的几个郡守已经察觉到不对劲:益州不是浑水摸鱼的地方,八成来的是场洪水,纷纷急流勇退,上表请辞回京。

    当初让他们帮忙时说好了的,萧子响不好食言,强扭的瓜不甜,身在心不在,留着是祸害。大手一挥,全给批了,送上份薄利践行,不枉君臣一场。

    郡守归京,走的不是一个人,还得带些亲信幕僚,这么一来,郡县管事的空了近半,光调府吏填补不够。

    东、南那边一堆事,想着把王肃调过去监督实行,镇镇场子,怎么一直没见到人,该不是偷懒了吧。萧子响从堆积如山的公文中探出头,不满的询问刘悛。

    “王长史前日归来后,称病在家”

    得病了?!这医疗条件要是生病非同小可,拖个几十天都是常有的事,赶忙问道:“病情如何?大夫如何说?可曾去探望?”

    三连问整得刘悛神情有些不自然,“这些时日奔波忙碌,下官未曾探望,据说并无大碍,静养些时日即可”

    什么叫并无大碍,大人不比小孩,时常有个头疼脑热,不病则已,一病不起,匆忙放下手头的公文,不由分说就拉着刘悛往外走。

    荷塘边有一棵歪脖子的老柳树,垂着长长的柳枝,轻轻的拂过水面的荷花。微风吹来,浓密碧绿的荷叶左摇右晃,露出白色精灵,扑腾扑腾,乘风而起,盘旋在庭院上空。

    毛羽洁白,腾飞如大雁,落地如仙灵,身姿优雅,鸣声空幽,引人遐想。

    屋檐下,男子白衣飘飘,素手执笔,轻描慢抹,笔走龙蛇,弯颈戏水的仙鹤跃然纸上,似下一刻便会抬首长鸣。

    “夫君妙笔,之物浑然天成,缘何对外称病?这几日府吏接连探访,岂不扰人清幽”

    温润的女声从旁传来,女子淡粉色华衣裹身,外披白色纱衣,裙幅褶褶如雪月光华流动轻泻于地,挽迤三尺有余,步态雍容柔美,一派大家闺秀模样。

    见来人正是贤妻,王肃轻叹一声,“近日思虑不断,无心公事,是故对外称病,躲个清闲罢了”

    青衣短褐小厮穿过廊檐,站在阶下禀报,“家主,蜀王与郡守大人来访,现在堂内等候”

    话音刚落,又一仆役匆忙跑来,“蜀王等候不耐,撇弃下人,径直走来,已过中庭”

    这人怎么不守礼数,男人面色不悦,正准备令人拦下,院外传来呼喊声“恭懿,本王前来探望,你在何处?”

    犹如催命阎罗,当下最不想见的就是这人,奈何对方已到院外,赶是赶不走。

    情急之下,王肃慌忙命仆役藏好笔墨案板,转身快步跑向室内,双手捯饬头发衣裳,使之颇为凌乱。

    见丈夫逃窜,谢氏躲至屏风后面,露出美眸暗中观察。

    自宋文帝驾崩,皇帝个个贪图美色,别说臣下之妻,有的连亲生母亲都不放过。令官场上下听说皇族驾临,无不色变,说什么都要藏好自己的爱妻美妾。

    越过门前墙屏,萧子响举目望去,院中空无一人,逛了好几个院子,这个总该是了,大步向前,年过半百的刘悛喘着气慢跑跟着,直呼大王慢行。

    淡淡檀香弥漫屋内,使劲嗅嗅,并无汤药味,以为又找错了,准备换个地方,内室惊起一声咳嗽,探进脑袋一看,找到了。

    随手拿起个胡床,萧子响坐在床前,满怀关心询问:“恭懿,病况如何?”

    “有劳大王挂怀,咳咳,偶感风寒,歇息几日便好”。

    挣扎着起身行礼,蜀王赶忙扶住,劝其不必多礼,瞧见一处衣衫黝黑,想起这一路上奴仆杂役见了他就跑,皱眉发怒:

    “恭懿,为何身着污衣?可是奴仆欺主病弱,故意为之”

    你想哪去了,我家御下两百余载,哪会出现这样的事。王肃顺着来人目光下看,白衣上沾染着些许墨迹,定是收拾匆忙所致,脑筋急转,现编了个借口:

    “大王息怒,在下慵懒,不愿换衣尔”

    这时刘悛走了进来,施礼问候,被萧子响拉至床前,“听闻阁下喜好医术,不妨替恭懿号脉,好叫本王知晓一二”

    啊?面色红润,气息悠长,刘悛混迹官场几十年,不用号就知道对方是装病,躲的那个人怕是在这屋子里。

    这时候可不能出风头,弄不好两边都得罪,转瞬满脸歉意,“在下才疏学浅,不敢妄言,还是请名医诊断,以免误事。”

    “号脉便是,知道什么说什么,不必开方抓药,来都来了,何故扭扭捏捏”。又不是疑难杂症,我特意拉你过来,就是想当面弄清楚。

    推辞不了,刘悛只好上前装模作样的号诊,这里看看,那里问问,片刻后回禀道:“长史忧虑过甚,郁气积胸不散,恰逢近日天气变化无常,感染风寒。好在身强体健,静养几日便好”

    这话倒是对得上,病这东西萧子响说不准,就按大夫说的办吧,蹲下身子安慰道:“恭懿无碍,本王便安心了,好生静养。待本王巡视东南各郡归来,与你把酒庆贺”

    你要出去?两人闻言不禁眉头一跳,对方哪里知道如何跟士族豪强打交道。上一次去晋原郡,差点没抄家烧房子,动不动就耍刀子,东南那边还不得鸡飞狗跳啊。

    “大王千金之躯,怎可轻动,还是卑职去吧”

    王肃赶忙挽留,刘悛也出声附和,但萧子响等不了。听说范缜到湘州了,个把月就能回来,匆匆忙忙的,定是拿到想要的东西。第一步不弄好,就走第二步,会出大乱子的。

    劝慰一番,出门直奔监造坊,了解准备情况,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弄不好要提前动手。

    刘悛看着蜀王离去的背影,左顾右盼,站在原地纠结好一阵,往相反方向走去。

    烈日悬空,耀光四射,树叶恹恹巴巴地垂落着,大黄小黑趴在树根处露着粉舌头喘着粗气,烦人的知了不知去了哪,霆霆镗镗的敲打声连绵不绝。

    黑里透红的汉子甩着汗珠使劲拽拉风箱,通红铁刀从烙石中取出,大铁锤哐哐落下,烟囱口冒着黑烟,远远望去一阵扭曲。

    用衣袖点点额头,汲取汗水,纵然离着数丈距离,萧子响依旧汗流浃背,大声呼唤监工。

    对方拿出一套盔甲,铁色青黑,莹彻可鉴毛发,以麝皮为綇旅之,柔薄而韧,放在五十步外的木架上,奉上一副弓箭。

    弓身黑漆粗大,萧子响搭箭引弦,一声嘣响,飞射而出,直穿木桩。再次引弓,这一次对准盔甲,竟滑弹而出。

    有点意思,拉满弓,破空声起,箭矢正中盔甲胸部,监工信心满满。走近细看,卡在甲片的小钻孔上,箭头为钻空所刮,铁都反卷起来了。

    取来一重甲试之,结果相近,上称测重,重甲五六十斤,青黑盔甲轻了三成多,冷锻甲名不虚传。

    别看就少了十来斤,换成干粮,军队远程奔袭极限能多出两三天,正常行军节省不少体力,更好应付突发状况,甚至可以直接投入战场。

    监工又递来一把刀,赵敢在蜀王示意下拿起,走向捆着数层扎甲的木桩。两脚跨开,双手紧握刀柄,高高举过头顶,猛地砍下,应声斩断。

    神器啊,萧子响大喜过望,监工反倒不以为然。

    “此刀乃初品,可斩甲过二十扎,若是精研细打,锋芒定可再上一层”,翘起的嘴角却暴露了他欢喜的内心。

    又得我来夸,但名副其实,萧子响毫不吝啬赞美之词,大肆褒奖,末了,才想起询问产量如何。

    摸摸鼻子,监工尴尬笑了笑,“盔甲仅五套,每月赶工也就两三套。刀,只此一柄,非数月之功不可得”

    这么少,我要它有什么用,又不是绝世大杀器,扔出去就屠城灭国。

    “并非我等偷懒懈怠,盔甲所需甲片上千,需反复捶打,薄至三成,坊内人手匮乏,实在难为。

    此刀烧生铁精以重柔挺,数宿则成钢。以柔铁为刀脊,浴以五牲之溺,淬以五牲之脂。不仅要反复锻打,耗费甚多,坊内钱财不足,难以为继”

    余光瞟见大王那逐渐阴沉的脸色,监工拱手低头解释,生怕说晚了。蜀王环顾四周,众多杂料堆砌于此,人人忙碌,人踩物砸,脚下土地硬实如铁,确实没偷懒。

    这几个月是弄了不少钱,匀给监造坊的却很少,能研制出成果的确难得。

    萧子响扶起监工,大笑称赞:“诸位能炼出此等神兵坚甲,本王高兴还来不及,怎会怪罪。若能再进一步,锻造旷世奇兵,定可留名青史”。当场赏赐监造坊众人许多财物,以示嘉奖。

    赞拜之声轰然而起,如山呼海啸,他们没想到一向被当作力巴对待的自己不仅赢得大王赏识,还能获得众多钱财,名利双收,干劲十足。

    爱好不能当饭吃,兴奋也不能当作生产力,要想增大产量,得先扩建。

    欢呼声渐消,萧子响对监工郑重说道:“命你全权管理监造坊,半年内,交给本王甲胄兵器三千套。需要多少人手、钱财、物资,尽可言报府衙,官府会倾力调拨”

    半年三千套?一个月五百套!要死啊。监工瞪大眼珠,下意识就要拒绝,却被拦阻。

    “做不到,本王绝不降罪;若成,本王赐你爵位,赏十万钱,年俸三百斛,布十匹,坊内之人皆有封赏”

    此话当真?!监工两眼放光,赔本生意没人做,杀头买卖抢着干,好处到位,铲平大山,毫不犹豫,立马应下。

    这辈子能不能荣华富贵全压上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