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出一个强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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败者食尘

    无数的星挣破夜幕探出来,一阵哀鸣的狼嚎撕破此刻的沉寂,夜色浓重,如腐烂的尸体上流出来黯黑冰凉的血,蜿蜒覆盖了天与地。

    “你们要干什么?放开我,我是被冤枉的,我要报官”

    大吼大叫的男子被摁在木桩上,粗壮的铁链从后面绕过,套住挣扎的手,绑住踢踏的双脚。身着黑衣,头戴鬼面的众人无声地捆绑,哪怕被踢倒在地,浓痰啐脸,依旧沉默地执行着。

    二十三个木桩随意地立在旷野上,黑衣人从抱来刚刚劈好的木柴,堆砌在木桩下。这熟悉的场面惊刺着绑在木桩上的所有人,抱怨怒吼声转瞬间化作恳切哀求。

    黑衣人置若罔闻,继续手上的活计,长相普通,身形有些佝偻的粗糙汉子手拿火把颤颤巍巍地前行,每次驻足回望,有力的手臂便妥善着后背前行,三尺横刀泛着幽光,令人心慌。

    火光照映着汉子的面容,木桩上的人看见怒喝,“邱三,是你,你竟然做了官府的狗,出卖我们,你不得好死”

    “黑老大,都是官府逼我这么做的,我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三岁孩子,你就…”

    “放屁,你老母被卖到窑子玩乐,去年就被冻死,扔在荒山喂狼了,知道最后玩她的人是谁,是……”

    “两月前,你酒后把儿子打死了,还是我收的尸,没卵的龟儿子,他酿的就该断子绝孙。亏你长得幅憨厚样,当初就该……”

    邱三的话还没说完,谩骂声乍起,各种污言秽语,钻心诅咒弥漫这片旷野。骂人怕揭短,被掀个底掉的汉子,露出狰狞面孔,走上前就向对着黑老大脸上来一巴掌。

    却被一口咬住,“诶呦,松嘴”,吃痛的拿着火把使劲砸向那人头顶,依旧被硬生生地撕下一块肉。

    大口嚼动着,爽快地吞入腹中,黑老大舔舐着嘴唇上的血迹,意犹未尽的嘲笑,“还是狗肉香呐”

    见仇人吃瘪,众人一阵奚笑,此刻邱三可谓是憋屈到极点,恶向胆边生,捡起掉落地上的火把,砸向对方脚下的干柴,眨眼间火焰升腾,顺着布料攀延而上,头顶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臭鸡蛋般的味道四散开来。

    黑老大的惨叫让邱三得意洋洋,神气活现的捡起一根燃烧的木棒走到另一人面前,“让你玩,老母等着你呢”,阴笑地点燃柴堆,看着对方凄惨的模样简直大快人心。

    一个接一个,不一会,二十三堆火照亮夜空,被火焰灼烧的众人倾尽脑海中的恶毒词汇,不得好死,化身厉鬼前来索命都只能算是开胃小菜。

    “大人,放了我,我认罪,我不该放火”

    “都是史家逼我投毒的,放了我,我去指证他们”

    ……

    声嘶力竭的求饶乘着呼啸的夜风,如鬼泣般萦绕大地,在一旁观望的黑衣人终于动了,走上前,继续添把木柴。

    崩炸的火光,显露出青面黑唇红尖牙的凄厉鬼脸,好似索命厉鬼。耀武扬威的邱三瞥见,忽得浑身哆嗦,失神踉跄地掉进火堆中,抽搐地站不起身,任由火焰裹满肉体,却发不出一声惨叫。

    木柴撞击声消去,柴堆中时不时炸出几点火星,给这寂静地夜增添一抹喧嚣。

    天渐渐破晓,淡青色的天空镶嵌着几颗残星,大地朦朦胧胧的,如同笼罩着银灰色的轻纱。

    漆黑的物体怪异地扭曲着,恶臭味弥漫这片山野,早起的农夫壮着胆子靠近夜晚惨嚎的地方,依稀可以辨认的四肢让他把昨夜偷吃的美食吐了个干净。

    烈日高悬头顶,炽热的阳光遍洒大地,府吏抬着一具具焦炭招摇过市,潜藏阴影处的宵小脊背发寒。

    不久后,官府再一次重申:投案自首者从轻发落;举荐暗报者重赏重用;负隅顽抗者后果自负的法令。

    刹那间,无数不知名的影子从四面八方涌来,府衙前大排长龙,不得不点起篝火灯笼照明。

    那一夜,成都是喧闹的,也是寂静的。

    远在外郡的陆慧晓接到蜀王诏令,不由得感叹:这兄弟二人就没个省心的,相貌相似,却个性迥异,弟之狠辣,令人心惊。

    相较之下,王肃就激动不少,恨不得离开返回成都当面劝阻:眼下理应求稳,安抚士族为上策,何以逼迫过甚。

    书信末尾的话却让他无奈放弃:这是场战争,不胜则败。

    本着先礼后兵的原则,官府重申安稳的重要性,呼吁各方放下成见,尊奉诏令。

    可惜,割利如割肉的士族听不进去,继续我行我素的捣乱,故意压低粮价,抬高盐铁丝锦价格,惹得民怨沸腾。

    审判是一件耗时费久的事,死罪更是件慎之又慎的大罪。蜀王领益州刺史,待天子行事,不可擅动私刑。然,火烧眉毛,就算是洗脚水也是可以搽脸的。

    冥狱得到阎罗命令,在官府的默许帮助下,如恶鬼般袭取士族店铺,尽取人财。

    士族不甘示弱,利用自家在本地积攒的人脉底蕴,一面威逼利诱乡亭党三长人员,一面花重金悬赏冥狱成员人头,强买强卖,横征暴敛,不从者血染家门。

    打架是为了治家,士族的死活蜀王不在乎,百姓的生计很重要。但凡能有口饭吃,老婆孩子热炕头,没几人愿意作乱。

    官府组建益州商坊,高价收购地方谷物,低价批发城镇盐酒丝锦。

    并发布诏令:乡内人员若无乡长许可凭证而离乡者,剥去官田,男为奴,女为婢,株连五邻。擒获五人者,获其家财,官升一级。举报官吏者,查证属实便可顶替其职。

    各乡人员可自发组建商队,无需质押财物,留下担保之人,便可前往他处行商。

    得乡长令,可出乡;得县长令,可出县;得郡守令,可出郡。势力强的吃肉,势力弱的喝汤。

    此令一出,各地豪强乡党纷纷响应,兴高采烈地的到地方治所备案,组建商队出行。

    纵然车马不足,道路崎岖,利益的合理分配却有效的带动整个益州西北的物资流通。

    城镇内罪行低浅的犯人罚没为苦役,或于码头集市搬运物资,或跟随益州商坊车队前往各地;乡野间的犯人打铁开荒收集培制粪便以赎其罪;罪行重而不致死者,罚为矿奴,采石挖煤冶炼矿产。

    有生计,就有希望,有口饭吃,就有活路,官府解决了罪犯流民的安置问题。

    百姓无需远行,便可用劳作换得柴米油盐酱醋茶,华丽的丝锦成为乡里的镇店之宝,一件锦衣成为当地富家身份的象征。

    三长的建立稳定让广袤的乡野落入官府之手,士族豪强势力被压缩至城镇,无疑是给了萧子响各个击破,重点打击的机会。

    有些事情,官府不方便做,但侠客做起来很顺畅。有官府许可的冥狱可以快速的集中人手突袭士族的仓库、府邸,杀人放火,抢劫绑票干起来得心应手。

    失去庇护的杀手刺客要么隐匿山林,要么投降官府,剩下的不足为虑。无常带着吴泉,披张鬼面具,手执一把刀,沿着官道一路杀过去,从南到北,从西到东,犹如无人之境。绿林草匪远远望见阴阳鬼脸无不丧胆,弃刀投案。

    蜀王一边扶持鼓励豪强加入官府治理体系,一边给士族发出最后通告,让他们交出闹事的人,免遭株连之祸。

    正面打不过,背地搞事被人揍,如今困守家中,随时可能全族尽灭,压抑的氛围令士族窒息。不得以,以暴毙为由将激进一派送入祖地安葬,给官府个台阶下,给自己留个体面。

    败者食尘,认输就想了事是不可能的,官府直接将士族剩余荫户编入官籍,以男子二十亩、女子十亩的方式将田产分配出去。

    考虑到士族一大家子人要养,并没有赶尽杀绝,命令那些荫户以一夫一妇为单位,每年各缴纳帛一匹,粟两石给官府和士族。就算是翻倍的赋税,居然比往年交的还要少,荫户感恩戴德,高呼蜀王圣明。

    都说苛政猛于虎,如此猛烈地榨取百姓,竟然没引发起义大乱,华夏子民真是出了名的能忍。

    但萧子响已经没余力去调侃这些了,现在有更要紧的事去做。

    商贸网的建立需要人,更需要物资,货币体系紊乱,导致民间喜欢以物易物。乡野拿出粮食,城镇就必须拿出盐酒铁锦,豪强参进来是想获利的,低买高卖全靠官府出资运转。

    局势不稳,地方太小,指望运到物以稀为贵的其他地方,无异于望梅止渴。可一穷二白的府库让萧子响进去都得抹泪出去,恍惚间,目光望向益州东、南八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