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出一个强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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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革吏治

    地方小有小的好处,消息传得快,人走得也快,一两天就能赶到郡治所。

    尽管时间仓促,府衙门前还是聚集了不少士子,进去的却不足半数,倒不是官府行事偏颇,只因各族长老堵在门口。

    宗族威严尤在,许多士子抹不开面子或是临场胆怯退缩。

    清官难断家务事,没有违法,官府便没有理由横加干涉,更何况士族的做法无形中筛选掉了立场不坚定的士子,算是坏心办好事。

    萧子响急着用人,对能耐的要求不高,所以考核方式很简单。

    上半场文试,由官吏给每人派发公文,断句识意,说得清内容便是合格,若能指明应对之策,可酌情予以中上。

    下半场珠算,每位士子配有个算盘,听取官吏宣报收支账目,话音落下,停止拨动。算盘上的数额与结果一致者合格。两人、三人同时报账而通过者,取中上等。

    礼、乐、射、御、书、数乃君子六艺,迫于动荡的政局,射御两样没几人敢学,但书、数两样学不好,只能怪平日偷懒。

    上午选拔完,立刻登记造册,下午就派发身份纹牌,即可启程。

    匪寇也是人,与荫户僚人合起来有十多万,这些人来自不同圈子,彼此不熟悉,正好交杂混居,省得汇成一团闹事。

    各郡空了很多田地,官府顺势将他们调往此地,命其军屯,以赎罪恶。

    人们往往选择依靠亲族抵御灾祸,刀口舔血匪徒更是拖家带口,部族连襟报团取暖,贸然将他们分开必会加剧恐慌。

    范缜提议效仿魏国,增设邻保党三长,五户为邻,设邻长;五邻为保,设保长;五保为党,设党长。

    一户五人,一党六百余人,在这人口稀少的乱世,称得上是城镇,并不符合官府分化的目的。

    于是以一保为村,邻长、保长从荫户中挑选德高望重之人担任,有子弟参军者优先。党长名义上属于乡野组织,但政事不稳,暂由合格士子接任。

    十里一亭,亭有亭长,掌治安警卫,兼管停留旅客,治理民事,由因伤退伍的兵士充任,不足者由中等士子填补。

    十亭一乡,设乡长,掌管乡野治安,受县令节制,宣扬并监督官府法令的实行,由上等士子担任。

    地方班子以亲族为基石,官府法度为准绳,乡亭党为连接点,自上而下管理百姓,实行连坐追责制,一户作乱,五户连坐,邻长受罚,依次类推。

    有罚就有赏,邻长可免一人徭役,保长两人,党长三人,三年一考,做得好,升官厚赏。

    靠着这套制度,用不了三年,士族在地方统治地位将被官府取代。到那时,除非天下大乱,否则士族掀不起浪花。

    好东西往往不便宜,要想人卖力,钱财不能少,清官也得养家糊口,这些官吏俸禄,将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虽然从士族那薅来很多好处,但是花出去的也多,有功者赏,伤亡者恤。北部都尉算盟友,手里握有近千边军,萧子响眼馋得紧,直接要不合适,索性花大价钱砸。

    都尉郡守个个盆满钵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边军以换防的名义顺理成章地调到自己帐下。

    官府出钱?不可能,萧子响恨不得一粒米分两顿吃,更别说还要继续扩军,研发更新装备,哪有闲钱。

    那么谁有钱?当然是有钱人有钱,额,不对,这招用过了。

    发家致富说到底就是四个字——开源节流。

    节流,是不可能节流的,这辈子都不可能节流的,萧子响到现在还住着萧鉴留下的老宅子,连给王妃添几件新衣裳都得从嫁妆里拿。

    唯有想办法开源维持生计,交通不便,搞旅游业是行不通的,手工业多集中在城镇,乡野之地好像也没生钱的法子。

    反正学成出校就打工的萧子响是没有头绪,好在手下有能人。

    陆慧晓提议重新制定税收律法,把盐铁酒丝锦的贩卖权收归官府,以此为营生。

    这几样如果拢到自己手里,将不用担心赚不到钱,萧子响很心动。

    锦上添花的多,泼冷水的也多,刘悛跳出来坚决反对:

    “食禄者不与民争利,受禄之家,食禄而已,不与民争业,然后利可均布,而民可家足。此上天之理,而亦太古之道。官府既已向百姓征收赋税,岂可再绝其利,一旦百姓无利可获,将逼于无奈,违法乱纪,非治民之道。”

    “刘郡守所言有失偏颇,百姓自织自酿盖以自足,余者方售于市,止于乡野。盐铁酒丝多为士族经营,而其无需缴纳赋税,官府所为并非与民争利,乃与士争利”

    “恭懿所言在理”,王肃的话甚得萧子响心意,拍手称赞。

    王肃微微一笑,忽得语气一转,“然士族资产已为官府罚没众多,若横刀夺利恐将激起士族公愤,今百事未定,不宜再起争端,暂缓推行为妙”

    靠,竟然套我话,被摆了一道的萧子响翘起嘴,只不过对方说得有道理,没法发作,转头看向范缜,希望他能给出好法子。

    “此时的确不宜威逼过甚”,范缜罕见的同意放过士族,看着蜀王惊讶疑惑的目光,哂笑道:“百川归海,官府谋利,其策多矣,何必拘泥于此”

    信心满满的说出自己的谋划:加深城镇与乡野联系,统一收集粪便处理,熬制后卖于乡野,可使城中洁净,乡野肥沃。

    城中设立坊市、乡野设立草市,置尉官治理,收取商税以作乡党俸禄。

    同时效仿汉代设立常平仓,依仗政府掌握的大量钱帛物资,在城中贱收贵卖以平抑物价,在乡野贵收贱卖以防谷贱伤农,增加百姓钱财。

    如此,百姓既可从中获利,乐于买卖,草市自可兴盛;乡野生计掌握手中,官府亦可树立威信。

    这个法子的确不错,经过一波打压后,官府的实力已经超过益州士族,有能耐推行下去。

    军队可是大胃王,吃喝用度很花钱,与其被士族赚取,倒不如送给百姓,起码他们还会感恩戴德。

    想明白的萧子响喜形于色,但求稳妥,还是征求几人意见,见无人反对,打算把这件事交给范缜去做。

    不想却被范缜拒绝,“臣不日将回京述职,难以推行此事,还请大王另择贤明”

    这番话把在场几人都惊到了,这些日子,萧子响又是剿匪,又是威逼士族,实力暴露无遗。

    太子怕是等不及了,范缜此去,凶多吉少,见多识广的刘悛劝说对方放弃此行,上表即可。

    范缜婉言谢绝,“朝廷乃大王依仗,益州大捷,范某身为典签官,弗去,定教朝廷生疑。何况大王推行户籍变革,若无朝廷旨意,师出无名,寸步难行。

    臣既侍奉大王,理应为大王分忧,岂因福祸避趋之,若能为大王争取些时日,何惜此身。”

    “不可,公乃国之柱石,若有失,国之不幸。公去意已决,子响不敢拦阻,然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不宜强求。事不可为,当明哲保身,他日本王定会迎公于建康”

    诚然,身为藩王,又手握大权,难逃朝廷猜忌,抗拒旨意,有割据谋反嫌疑。

    已经占据前兖州的萧道成面对凶残暴戾的宋明帝的征召,明知对方杀了好几个重臣亲王,还是不得不孤身回京。

    虽然这个时代忠信礼义被扔在地上狠狠践踏,但始作俑者其无后乎,暗中更有一群唯恐天下不乱的人伺机煽风点火,冒头的人是要死的。

    去,是一定要去的,不过萧子响希望能保留范缜这个刚直博学的忠臣,也许不会被后来者重用,但活着,就是对这个世界的贡献。

    “大王”,面对死亡都不曾退却的范缜此刻热泪盈眶,“今生能遇大王,死而无憾”

    “能与子真共事,乃平生大幸也”,王肃鼓着气郑重道,几人皆行大礼,送别范缜。

    一棵棵梧桐树就像战士一样笔直地站在那里。树上枝繁叶茂,大大的叶子挤在一起,好像给河畔戴了顶大大的帽子,把阳光都挡在了外面,站在渡口上分外清凉。

    苍翠欲滴的群峰簇拥着那一叶扁舟,渐行渐远,缩成个小黑点,眨眼间,消失在山脚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