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出一个强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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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成把握

    曾经张牙舞爪、嗜血残忍的山贼如今双手负后,被藤蔓牢牢捆住,温顺如绵羊般排列长队,靠着路边低头晃脑地行进。

    押送的兵士手持长戈,威武的骑兵从远处疾驰而来,双方吆喝一声便算是打了招呼。

    一直头疼的山贼僚匪居然不到一个月就被平定了,士族的疲软超出萧子响的预期,终于理解为什么当年二十多万人连萧惠开的两千人都没打赢,看来郡县的不断细分极大地削弱本地士族的势力。

    这一战,宣威军的勇武让萧子响颇为惊喜,若不是几路人马捷捷胜利,本在观望的北部都尉不会这么快下场。

    一旦南安三郡和巴西梓潼二郡联合割据,刚刚拿下的郡县也许会降而复叛,到那时恐怕只有同归于尽的法子能让双方冷静了。

    好在官府赢了,尽管对僚人的安置不尽人意,可在乱世中,身不由己的何止他们。

    打完就该治理,但治理需要钱粮,那么谁有钱?当然是有钱人有钱啦。

    郡守透露的黑料可不是摆设,攻破山寨后更是得到了几十年来士族走私军械丝锦、贩卖人口粮食的罪证。

    白纸黑字、人证物证俱全,由不得士族抵赖,就算把他们抄家灭族也是依法行事。

    但在门阀社会,法律就像方便面包装上的牛肉大虾,不能说没有,只能说存在于纸面上,能否实行,还得看人。

    萧子响适应得很快,还不到一年就学到了有权就能捞钱的时代精髓。

    是抄家灭族,还是交出家产保全性命?是领头的那几个顶罪,还是全族担负私通贼寇、蓄意谋反的罪名?

    这个结果由士族敬献的财富决定,毕竟周李两家珠玉在前,照猫画虎也容易的很。

    当看到清单的那一刻,萧子响气愤不已,太少了,十几个郡加起来才两千多万钱,十三余万斛粮,田万顷,布两万余匹。

    麻蛋,这里可是天府之国,盛产蜀锦,你们还占据益州的水陆要道,就算拿一半也不止这些才对。

    “益州士族奢靡成风,竞相攀比,抢购奇珍异宝以显赫自身,大肆铺展,宴会常费钱百万,是故无余钱粮”。感受蜀王即将暴走,刘悛急忙站出来解释。

    雁过拔毛,兽走留皮,老子动了真格,就不能这么简简单单地了事。

    “既无钱粮,士族所藏匿人口便无粮可食,皆是大齐子民,不可轻慢,刘郡守、王长史,你们拿个章程出来,让他们用荫户抵押。

    陆别驾,本王命你用官府钱财以市价购买士族手中土地粮食,留下三成即可”

    东汉大乱以来,货币就没稳定过,各地竞相铸钱,铸钱规模之大、数量之多,前所未有。钱越铸越小,越不值钱,百姓多枚抵一枚,甚至以谷物作为交换。

    人和地才是这个时代的立身之本,有人就有力,有地就有粮,这两样稳了,天下也就稳了。

    蒙山铜矿等矿藏大多握在士族手里,皇帝放弃重铸货币是因为成本太高,产量无法普及全国,但要弄乱益州的货币交易轻而易举。

    与其砸在手里,不如扔给士族头疼。胜者拥有一切,败者食尘。官府强买强卖,不怕这群家伙拒绝。

    然而刘悛不干,直言道:“贼匪虽尽数剿灭,但士族底蕴尤在,威逼过甚,恐事与愿违,臣请暂缓收缴士族荫户田产,待民心安定,动手不迟”

    好家伙,敢顶撞我了,不就是劝你不要走嘛,老老实实的待着多好,跋山涉水,行路千里,小心把命交代了。

    考虑对方一大把年纪,萧子响面色不悦的咳嗽表示不满,哪知王肃也赞同。

    “不可,贼匪乃士族爪牙,不伤其主,杀犬何用。此刻匪寇殆尽,大军占据各郡险要所在,城池尽握于手。如今士气正盛,当一鼓作气打压士族,绝其反复之机”,见蜀王面色犹豫,陆慧晓站出来义正言辞地反对。

    范缜板正着脸道:“陆别驾所言极是,若不趁此良机,痛击士族,待其醒悟,联手抗击官府,非十倍之力不可治”

    二对二,世家与寒门关于地方士族的安置发生矛盾,这该如何是好。

    萧子响左看看,右看看,发现几人都看着他,哑然一笑,原来我这么重要啊但,是这场中还有一个人没有问。

    “义亨,若士族作乱,宣威军有几成把握将其剿灭?”

    见蜀王只问及军事,张欣泰也不拐弯抹角,斩钉截铁道:“九成”

    手里有剑心不慌,有大军撑腰,萧子响再无顾忌,来到上首,披风猛地后甩,“这益州乃大齐疆土,非何史诸族之地。即日起,益州奉大齐律法,行本王喻令。不从者,杀!”

    “谨遵大王令”

    钱不能下崽,赚钱当然是为了花钱。握有大笔物资的萧子响终于可以开启下一步计划——扩军,重组吏治。

    一万兵马也许可以做个霸主,但不能做真正的蜀王。

    萧子响剿匪损害最大的是士族,有意无意地把豪强排除在外最大的原因是吃不下。豪强隔岸观火,甚至给士族找麻烦替官府省了不少力。

    清点士族财产时属他们最兴奋,看着高高在上的士族亏钱,比自己赚钱还开心,蹦着高地向官府通报隐藏极深的荫户。

    农民给地主明牌,这场斗争的结果可想而知,荫户田产价格任官府拿捏,直接被扣走七成。

    留下三成是怕士族养不活一大家子,被逼得狗急跳墙。维持温饱就行,想闹事也没那个财力了。

    荫户多为庄户人家,老实听话有力气,是上好的兵源,相比于劣迹斑斑的贼匪,忠诚永远比狠毒更受上位者青睐。

    乱世之中,门阀社会,读得上书的都不是一般人,哪怕是寒门,祖上也是阔过的。

    官府要想取代士族在地府的统治地位,足量优质的官吏是前提保障,仅靠寒门满足不了。

    萧子响发挥科举取士,才能至上的精神,特地准备一场考试,不求词章华丽,但求珠算识文。

    考虑到被打压的士族子弟可能会参加,蜀王决定保底养官,厚赏激励。

    看门小吏都能分到一亩田地耕种,温饱无忧。事办得好,官升的快,奖赏丰厚。

    事急从权,蜀王命骑兵快马加鞭通报郡县,张贴告示教全郡士子知晓,首轮由郡守考核,排名前一成的合格人员送往成都面试,余者直接由官府调配他处任用。

    士族子弟会对宗族死心塌地除了生养教育的感激之情,更重要的是子弟出任官职大小多为宗族一言而决,事关下半生前途命运,毕竟能被皇帝征召的是少数。

    萧子响此举就是要把选官权牢牢地握在手里,从根上瓦解士族的凝聚力。

    对于这种做法,士族心知肚明,哪能放任官府施为。可是宣威军还没有离开郡县,各家部曲也被以平乱名义调往他处,以往的武力威胁是没法做的,被掏空家底的士族大撒币更是奢望,那就剩下一种法子了。

    布衣青年拍着胸脯正气凛然道:“叔父宽心,侄儿自幼受家族教育,岂是不忠不信之人。如今正值危难之际,绝不会舍小利而忘大义”

    “如此,老夫便放心了,不枉费家族苦心栽培于你”,锦衣丝绣的中年男子捋顺长须蔼然笑道。

    “叔父慢走,侄儿送送您”

    “嗯,好”

    待人远去,满是谦虚温顺的青年喉间嗡响,朝地上啐出口浓痰,昂首挺胸地回屋。

    可见到桌上那纹丝不动茶杯,表情忽得桀骜,“老不死的,一副趾高气扬的派头,瞧不起就别来我这”

    抬手就要打翻茶杯,临近寸许,骤然停滞,变掌为爪,轻轻捏起,倒进嘴中,闭上眼砸吧砸吧,舒畅道:“多好的茶啊”

    “夫君,莫非真要依其所言,这”,女子忧虑地挑帘从卧室走出。

    男子上前搀扶,轻声宽慰道:“适才不过是逢场作戏,昔日其屡屡欺压旁支,视我等如草芥。今日求助于我,乃权宜之计,岂可信之。倒是夫人,大病初愈,应当静养才是,快快回去歇息。”

    女子抿嘴微笑,“能与郎君相伴,只觉身体康健”,随机面容果决,“那人阴险无信,抛弃族长以保全己身,料定去而复返。不如今夜便启程,我带孩儿回母家暂避,如何?”

    “这,夫人所言在理,只是路途颠簸”

    “大丈夫行事岂可为妻儿所累,听闻蜀王礼贤下士,夫君高才,若得重用,一展平生之志,何苦空耗此间,任由他人欺凌。”说着竟潸然泪下。

    想起这些年被欺辱的经历,青年恨得牙齿咯吱作响,誓要夺取高位,一雪前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