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出一个强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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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念之间

    马车行进缓慢,许久才走出晋乐城,萧子响担心的场面并没有出现,不由得松了大口气。

    转瞬间激动之情充斥胸膛,溢于言表,手舞足蹈的呼喊:“这就是当着富豪的面拒绝白富美的快感吗?好爽啊。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李难当肯定气炸了吧,哈哈”

    一阵发泄后感慨道:真险,得亏是个聪明人,如果是愣头青,弄不好就干起来了。

    不久前,江原县令乐宝称响应蜀王诏令,在郡守的引领下,以私通贼匪,勾结外敌的罪名,率众查封县内大批与李家有关的店铺、仓库,逮捕大量“贼寇”,朝着晋乐县一路高歌猛进。

    李家在晋原郡并非一手遮天,如蜀郡的周霍两家,这晋原郡同样有两家出挑的,江原县乐家和晋乐县李家,只不过江原县离成都更远,更靠近边境,乐家在人脉、权势和财富上都逊色李家,往常偏安一隅,做个地方豪强。

    豪强靠武力生活,对贼匪倾向更大,或者说他们就是当地最强的匪。

    远亲不如近邻,蜀王都穷得对士族动手了,没有什么好处可得。按理说乐家不仅要抵抗官府,更应该与李家联手共同应付这次清剿,却临阵倒戈,跟着官府对抗李家。

    其实萧子响给乐宝称的好处大体就一句话“彼可取而代之”。

    官府的确很穷,但手下不穷,江原的人要出来,绕不开晋乐。这些年被李家吃拿卡要,乐宝称早就心里恨得痒痒,眼却馋得紧。

    与李家的地盘钱财相比,那些靠金坷垃养活的匪徒一文不值,当听说蜀王大军兵临晋乐后,面对郡守指令,二话没说抄刀子就干。

    有道是兵对兵,将对将,好汉对好汉,乐家整天实力差了许多,但在官府的扶持下,直接力压李家。

    都是千年的狐狸,玩什么聊斋。

    强抢民女,奸淫致死,要判杀人罪,那得需要详实的人证物证,耗时费久。乐家吸取前人经验,开辟新打法,创建新赛道,强调差异化,注重实际效果,力图打出短平快的组合拳。

    说人话就是:杀人罪你可能不认,强抢民女,街坊四邻都看到了,总不能赖账吧。

    靠着这一招,乐宝称快速的肃清李家势力,导致县衙大牢人挤人都住不下,临时挖了几个地坑凑合。反正只要人进去了,外面的事还不任我拿捏。

    这一出手就给邻居开了个大眼,依法拿人,奉旨抢劫,嘿,一个都没杀,够给面子吧。

    看在我忙里忙外,贴心为你着想的份上,东西就不客气啦,这可都是大王逼我干得,不是故意的,你要信我呀。

    知晓始末后,李难当并不在意这个一直被压着打的邻居,吃惊的是萧子响居然采用提拔豪强抗击士族的粗暴做法。

    这种官府下场参与地方斗争的行为,无异于向士族宣战。

    一旦十几个郡联合起来反攻官府,贼寇失去约束,下山肆意劫掠,士族趁机煽动百姓,益州必将大乱。

    但真正让他恐惧的是蜀王早有预料,故意为之,想带着豪强把士族赶尽杀绝。

    能称的上士族的,无不成员众多,底蕴深厚,族人不为地域拘束,遍布各地,官府难以杀尽,但下位竞争者的豪强愿意一直追杀。

    自古以来,率先揭竿而起的无不死状凄惨,陈胜吴广、张角三兄弟、董卓……,李难当相信萧子响知道这些,算计之时料定其不敢出此下策。

    然事与愿违,萧子响居然真的这么做了,拿全家性命威胁士族。

    皇帝也许会抛弃这个儿子,朝廷也许会舍弃这个藩王,但齐国绝不会放弃益州这块土地。

    蜀王剿贼,职责所在,合情合理,士族如果下场攻打官府,名不正言不顺,就是谋反,哪怕费尽心力干掉蜀王和他的军队,也洗不掉乱臣贼子的罪名,精疲力竭还必须对付崛起的豪强。

    如果朝廷大军不把这些士族明正典刑,非但益州保不住,其余州郡会看到朝廷软弱,也会心生二意,届时全国大乱不远矣。

    但是放任蜀王带着豪强攻打自己,士族将被钝刀子割肉,慢慢被耗死。

    反抗,同归于尽;躺平,江河日下。

    都不是士族想要的,那就只有谈判,可蜀王也是被逼得铤而走险。

    生死在蜀王一念之间,益州士族却不能让他逃出生天。百年来,为了争夺那个皇位,无数父子兄弟反目成仇,痛下杀手,地头蛇又怎么能阻挡高高在上的太子爷。

    李难当此刻打心底里问候萧长懋母亲:既然动手了,为什么不做绝?放虎归山,连累益州士族跟着遭殃。

    不公平的交易注定了双方处于不平等的地位。

    尽管矛盾是萧子响挑起的,可要想平复,只能士族示弱。

    天空一片通红,把青山的轮廓清清楚楚地勾画出来。红黄的落日,早已失去了灼热的威力,呈现出一种可以直视的虚弱姿态。

    李难当感受到那不可挽回的沉向西山的势头,长长的叹出一口气,缓缓靠在萧子响坐过的椅子上。

    希望我的感觉没有错,然,不甘心呐。

    云霞映着落日,天边酡红如醉,透过松林的缝隙,望见那夕阳坠落下去,收敛光彩,抛下云朵,独自溜到山峦下。

    萧子响伸展四肢,看向不远处的晋乐城,面色凝重,因为,没有退路。

    你的贼,我的贼,都是贼,没什么不一样,攻破晋乐的是贼,官兵杀的也是贼,可怜了这无辜百姓。

    趁天色未暗,军士手持木棍,把编织好的秸秆绳子一圈又一圈的紧紧缠绕上面,缠一圈打一个结,越绕越大,浸入桐油,放在架子上晾干,准备今晚使用。

    “大王,李县令派人送来些粮食布匹,还有”,张拓支吾片刻,一口气说道:“还有些女子,如何安置,请大王明示”

    服软了?!粮食布匹能理解,女人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是想恶心自己?萧子响摸不清头脑,只好叫来看一下。

    “听闻官军血战贼匪,大王亲临前线,晋原人无不欢庆,筹资募集粮帛以慰劳王师,这是清单,请大王查看”,灰衣老者满脸堆笑,恭敬地奉上份布卷。

    萧子响看了看,止不住倒吸一口气:五百万钱,两万五千斛粮,四千匹布,……。这是把家底都拿出来了?用不着这么大方。

    到此为止,李家从来没有给萧子响找过麻烦,倒是自己不依不饶、步步紧逼,这整得怪不好意思的。

    看到李难当第一眼,萧子响就知道他不是软弱之人,眉眼中的英气骗不了人。

    周家就在身边,想刮就刮,跑不了,给得多能理解,李难当为什么要给这么多?总不可能是闲钱多。

    怀着疑惑的目光看向老者身后的人群,发现一道熟悉的丽影,脑海里涌现出更多的问题:

    想做我老丈人,这给的是嫁妆?还是单纯花钱膈应我,试探会不会赐婚属下?

    想不明白就去问人,萧子响来到李欣悦面前,单刀直入,“天色已黑,李姑娘何不归家?”

    “大王所在,即妾之家所”,低着头,羞赧怯生的回应。

    弯腰垂腿,萧子响斜着脑壳往上看,一双红肿眼睛出现在视野里,哭笑不得,这下真的强抢民女了。

    嗤笑一声,轻声道:“然本王即将外行,而军中不留女眷,本王亦不可破例,姑娘……”

    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妾身可牵马坠蹬,只愿常伴大王身旁”

    听着哽咽的声音,感觉下一刻就要哭了,也不知道李难当说了什么,现在头疼的是自己。

    强扭的瓜不甜,萧子响不希望整天面对个深宫怨妇,直言道:“本王走南北,姑娘择东西”

    撂下这句话,转身离去,急促的鼓点打破寂静的黄昏,兵卒迅速集结,萧子响跨上一匹高头大马,挥手大喝:

    “进军”

    两千人出营,没有进城,向北而去。

    向西看去,城中灯火通明,远远看去,有一处格外熟悉;向东远望,寒鸦怪影,大道在拐角处被茂密的树林拦腰截断,高处是山,还是云?曾经期盼的地方此刻一片黝黑。

    李欣悦好想哭,哪怕哭了许久,这眼泪还是没有流干,这里没有她可以依靠的肩膀,有的只是陌生的眼光,残存的理智告诉自己不能哭,扬起头,缓缓走近牛车,缓慢而坚定道:

    “向东走”

    黑沉沉的夜,仿佛无边的浓墨重重地涂抹在天际,连星星的微光也没有。周围漆黑一片,静得让人绝望,一阵哀鸣的狼嚎撕破此刻的沉寂,一种莫名的恐惧袭遍全身。

    紧紧身上的锦袍,随行丫鬟轻声安慰,李欣悦还是止不住的颤抖。

    一阵缭乱轰响的声音从后面传来,车队引发骚乱,管家稳住惊慌的马匹,拔剑呼喊:“保护小姐”

    声音由远及近,终于勒马停下。

    管家声色俱厉的质问:“你们是什么人?”

    被问之人毫不在意,隆声询问:“车中可是晋乐县令之女”

    听到问的是自己,李欣悦的心扑通乱跳,过了许久才壮起胆子回应:“正是,你是何人?”

    “蜀王亲卫,奉大王令,护送夫人回成都”,说着纵马上前,将牛车护在中心。

    掀起一道窗缝,只见外面灯火通明,银甲骑士伫立在侧,目视前方,一股暖流淌入心房,汇及全身,寒冷顷刻间消散殆尽。

    “启程,向东走”,声音欢快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