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出一个强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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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先睡了

    山不就我,我自迎山去,三千甲士枕戈待旦,拂晓时分,天地将明未明,黑风肆虐,白云舒展,龙争虎斗就在此时。

    仅靠郡守那点班底斗不过根深蒂固的士族,如今张欣泰被堵在蒙顶山,北边的王图南被贼匪四处袭扰,疲于应付,南边的冯道根碍于险岭激流不得寸进,大军受挫,蜀王没法稳坐钓鱼台,不得以冒险亲征。

    蜀郡是益州西北部水陆交通枢纽,战略价值不言而喻,萧子响留下两千精卒守家,东方明主内,胡小虎主外,范缜坐镇成都,刘悛负责安抚蜀郡士族。

    这里面最让他不放心的就是刘悛,几乎跟蜀郡士族融为一体,贪污受贿、徇私枉法都算是轻的,可这人跟皇族沾亲带故,又是宋国司空刘勔之子,极善取悦贵人,杀了麻烦很大。

    刘悛跟随萧鉴六年前就来到成都,郡守当中属他来得时间最长,爆出的料也是最多最详细的,本事不小。

    再三思量,加上那天晚上抱着自己痛哭流涕好一会,既然杀不得还有用,萧子响决定相信他一次。

    而跟蜀郡接壤的郡县中,晋原郡地域最大,实力最强,张欣泰又正好在边界剿匪,这第一站非它莫属。

    考虑到这里是对方老巢,萧子响派张拓带上几百人打前站,先把沿途郡县的兵马收缴,控制城防。

    成汉时期,益州大族豢养部曲成风,郡县常备兵卒几乎都是各族子弟奴仆挂名领饷,让他们去进攻魏国,拉稀摆带跑不了,可要是让他们开启城防保卫战,那就跟打了鸡血似的。

    张拓对付一般县绰绰有余,可突到李家族地晋乐,立刻踢到铁板。

    面对蜀王的约束喻令,晋乐兵卒根本不当回事,舞刀弄枪地抗拒。

    这些人都是李家培养的精锐,不仅刀枪剑戟磨得发亮,寒光凛凛,还配有全副盔甲,甚至有十几个铁甲兵,身材魁梧,武艺高强,站成一排犹如铜墙铁壁,哪怕人数只有张拓的一半,气势却不遑多让。

    宣威军成立以来未尝一败,每天听赵子龙七进七出的英勇故事,浑身是胆,热血沸腾,双方各占半边天僵持不下。

    云朵往来飘去,树影从西边到了东边,双方都骂得口干舌燥,就是没人动手。

    眼看天色渐晚,蜀王大军即将抵达晋乐,李定沉不住气,拎着长枪走出阵列,往地上一杵,扯开嗓子叫喊道:

    “听说你是蜀王亲命的校尉,我这个都尉想领教校尉高招,可敢应战?”

    高手过招,气势第一,此前怕把事情闹大,双方都没敢下令进攻,如今斗将,便没有这些顾虑。

    自从加入蜀王卫队,张拓有战必接,从未服软。

    拳怕少壮,棍怕老郎,李定年长张拓二十余岁,自身膀大腰圆,但身为蜀王亲信,张拓决定出阵迎战,若是因怯懦而堕了蜀王威名,这辈子都悔恨。

    两人都使长枪,简单试探几下便进入白热化,一个刚中带柔,梨花乱舞,翩若蛟龙,一个大开大阖,厉风呼啸,锋芒如雪。

    表面上旗鼓相当,但实际上李定还是占了上风,整个人看起来从容有度,枪法丝毫不乱,而张拓脚步渐渐虚浮起来,脸上也全是汗水。

    双方士卒屏气凝神,全神贯注,死死盯着场中两人,忽得洪亮声音在场外响起。

    “气沉下丹,汇力双足,枪随心动,无拘无束”

    众人循声看去,而张拓目不转睛,这声音再熟悉不过,每一次出现都是噩梦开始,但挺过后大有长进。

    手腕微动,巧妙地挑开对方斜刺,脚步轻移,动作潇洒自在,竟然跟上李定节奏,见招拆招。

    看情形不妙,李定枪尖红旌攒动,耍了个花枪,迷惑对方,趁机后撤拉开,待脚下安稳,只见来人阔面重颐,虎体猿臂,彪腹狼腰,狮盔兽带,勇武非凡,当下便气泄三分。

    “久闻晋原郡铁壁银枪之名,今日一见,名不虚传”,鼓着手掌,董仲舒笑脸盈盈走来,路过张拓身旁,板着脸喝责:“每日挥刺劈挑增一百”

    “是”,人前说一不二的张校尉此刻老老实实地应下。

    夺过一旁士兵长枪,枪尖斜上,“大王喻令,即日起,晋原兵卒由本将节制,李都尉可有异议”

    随着董仲舒一声呼喊,营外军士举盾持戈齐齐推进,不远处山坡处红棕骏马前蹄踢动,打着响鼻,岗哨寨墙上勇士引弓待发,趁众人比武分神之际,宣威军竟然悄无声息的摸了上来。

    张望四周,知晓大势已去,若是动手必将全军覆没,想起家主临行前嘱托,李定身形放松,持枪行礼:

    “卑职遵命”

    夕阳那微弱的光芒给大地披上了蝉翼般的光彩。云朵绚丽优雅,宛如鲜艳夺目的彩缎,装饰着红蓝色的天空,千奇百怪,像少女般姗姗而行。

    一阵晚风吹过,是海潮在低吟,还是松涛在呼唤?原来那是千万株大叶杨,看见了萤火虫在它们身边翩翩起舞,舞姿分外轻柔动人,发出了欢乐的笑声。

    “大王,晋原郡守与主簿求见”

    “请”

    挑开帏帐,几人步履从容,来到帐中翩翩行礼,一袭半袖长襦的文士装扮引起萧子响注意,轻笑一声,心想:这人胆子真大,自信能从我的大营里全身而退?来了也好,给你个小惊喜。

    收回思绪,赐座二人,既没有谈及政务,也没有说到风头正紧的剿匪事宜,只聊益州风土人情,奇象怪景。

    待到月上梢头,萧子响轻咳一声结束寒暄,“今夜相谈甚欢,然漫天繁星,城门已闭,二位不妨在军中歇息,明日辰时随本王入城,可好?”

    “谨遵王命”

    表面上恭敬应和的李难当却是脑筋急转:所谓的城门管理对于权贵而言形同虚设,蜀王这么做无非是想把自己留在这里,难道想私下交谈?亦或是短短几个时辰便能解决晋原危机?

    如果是前者,兴师动众来此就为了和解,未免大费周章,匪夷所思;如果是后者,李难当根本不信,蒙顶山的粮草军械可供李其坚守数月之久,而李家扎根晋乐已久,除非蜀王屠城,否则纷乱不息。

    屠城?蜀王可是益州刺史,他敢吗?

    排除所有不可能的选项,剩下的无论多么不可思议,那也是正确的。

    来到歇息的营帐,李难当并没有入睡,而是就着昏暗的烛火翻阅诗文篇章打发时间,静待某人到来。

    正如李难当算得哪样,萧子响没可能短时间内解决晋原这边的事,看着前线军报,愁容满面:

    营指挥勾结贼匪,意图打开寨门,趁夜偷袭军营,为宣教使察觉,幸免于难,王图南一怒之下彻查,牵连都头对主十余人,据说有人取得其爹娘信物,以性命要挟,佐以重金美人为奖赏,故铤而走险,违背军法。

    南边冯道根受峻岭激流阻挡不得进,营中数十人出现发热昏迷症状,调查发现附近水源均被投毒,军中士气低迷,山贼日夜袭扰,有倾覆之险。

    冯道根少年成名,之后便在军中效力,王图南更是参与北伐的老将,他们的军中都出现这样的问题,只能说这已经不再是武力较量了。

    宣威军成员来自益州各郡,蜀郡的不足一成,西晋以来以孝治天下,军队又是萧子响抗衡士族的利器,自然不希望兵刃被敌人裹挟,奈何财力匮乏,只把幢主以上的军属迁移蜀郡,安排在成都附近。

    山贼没有能力这么快调查出中低级将领的身份,更别说找到他们的籍贯亲人。

    官府剿匪不重杀伐,山贼打输了不至于送命,犯不着给附近水源下毒,万一打赢了,以后喝什么?

    闭上眼睛细细梳理,萧子响明白,有些士族忍不住动手了,而这些军报是从蜀郡转过来的,过了好几天,脑袋靠后,呢喃道:“时间不多了”。

    “大王,适才郡守离营,声称奉大王之命,董将军命卑职求证是否属实”

    “嗯,让他走”,参将欲转身离去,被萧子响叫住,“李难当情形如何?”

    “卑职经过时见营帐灯火通明,人影在内走动”

    摆手挥退参将,萧子响站起来大伸懒腰,笑道:“这个点还没睡,看来是在等我啊,慢慢等,我先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