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出一个强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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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走偏锋

    王肃世家身份,很早就出入朝堂官场;范缜自幼家贫,靠着才学一路走到今天,曾担任正使出访魏国,颇受魏国朝堂赏识,都是见过大场面的。

    这两个大佬一来,泪痕未干的一众郡守真的是如丧考妣,心中苦涩溢于言表。

    亲卫把殿门关闭,王肃范缜各执笔墨坐于蜀王两侧。

    “本王境况诸位想必有所耳闻,形势危急,刻不容缓,有何高见罪证,还请一一言明”

    郡守们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建康那边的事确实听说过,可不关我们的事啊,你要死别带上我们。

    益州要是乱了,皇帝定然会把蜀王召回去,可能在路上就被太子的人给办了。

    前途一片黑暗,萧子响顾不得礼仪情分,还能不能好好相处那是以后的事,今天不把问题解决,你我都不用担心明天。

    前有狼后有虎,闭上眼冲就是了,宋签带头供述,余者排好队,一个接一个。

    不得不说,这十几个郡拢共也就巴掌大,可里面的龌龊隐秘加起来能擂起厚厚一沓。

    从午时一直记到满天繁星、明月高悬,随着每个人签字画押,大家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依照承诺,萧子响保证众人性命无忧,事成后想走的一律放行,留下来的绝不追究往事罪责,重赏有功之人;相应的,郡守必须配合州府行事,牵制士族,保证宣威军后勤安稳,招降安置辖区内的贼寇。

    拍拍手,殿门大开,侍者端着酒肉接连走进。

    虽然食物是重油重色的荤腥,饮品是百姓酿制的浊酒,但在饿了半天的郡守眼里,山珍海味也比不上。

    无歌舞琴瑟相伴,卸下来心里负担的众人却乐得开怀,宾主尽欢,湿席而去。

    有人欢乐有人愁,天还没亮,敲鼓鸣冤声传荡府衙,被吵醒的萧子响憋了一肚子气上堂,刚从屏风后面走出来,一个黑色身影就扑上来。

    “大王,可算是见到您,不可贸然剿贼啊”,被拦下之人大声呼喊。

    定睛一看,居然是霍文柏,麻蛋,给你十天时间就想出这么个结果?当场怒骂:

    “尔食君禄,竟为贼子说话,来人,打出去”

    见左右挥棍而来,霍文柏收起张狂模样,施礼进言,“大王,请听臣一言,贸然出兵,必有漏网之鱼,贼人狡诈阴险,专挑老幼妇孺下手。听闻蜀王妃已有七月身孕,正是危急之时,不可不察。望大王暂止兵戈,降服其心,臣愿深入虎穴,说得贼人归降”

    看来是被逼急了,口不择言,居然直接拿王妃威胁,萧子响气极反笑,拍手称赞:

    “霍卿忠肝义胆,本王受教,然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卿归家暂缓片刻,待本王准备妥当,持节送卿”

    还想进一步施压的霍文柏察觉到蜀王正在压抑怒火,心中窃喜,这威胁搏命的法子当真好用,客套劝慰一番,悠然而去。

    当他走后,蜀王叫来张福,眼神阴鸷、语气果决的下令:废了他!

    战兵进城突袭查封凤鸣院,抓捕了正在寻欢作乐的潮女妖;击破霍家柜坊,靠着轻功侥幸逃脱的鬼蝎手在雨夜巷角被无常一刀断喉;码头的水虎见势不妙遁水逃生,却在藏身之所被冥狱守株待兔;收集情报的风魔在化缘路上直接被套麻袋扔到府衙门口。

    官府以私通贼匪的罪名查封大批与霍家相关店铺,把霍景辉等霍家子弟逐出军营,全部看押在霍家宅院中,为霍家效力的官吏革职查办。

    之前霍家为避免周家报复,把大批人员物资运往城外藏匿,被暗中观察的冥狱顺藤摸瓜找上门,靠着战兵开路,一举擒获。

    短短几天时间,霍家势力被清扫一空,这赶尽杀绝的架势吓坏霍文柏,怎么也想不明白一向不问政务的蜀王动起手来如此干脆利落,更想不明白霍家历经二十余年兴建的势力如土堆瓦砾般一冲即散。

    但很明白的是霍家已经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成为了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不远处富丽堂皇的宅院门庭若市,却大门紧闭,只有个小门偶尔开合,走出几个买菜倒尿的奴仆。

    此刻便出现滑稽的一幕:一群穿着华丽、肥头大耳的富家老爷围着衣裳破旧的小厮打转,嘘寒问暖,可迎来的只有一句话:

    “家主身体有恙,谢绝外客,诸位请回吧”

    放在月前,他们看一眼这挑粪小厮都觉得污了眼,如今争先恐后的把名帖塞进其怀中,要不是场合不对,恨不得推些姑娘过来。

    “狗东西,没脑子,他爹聪明一世居然生出个傻子,无手眼通天的人脉、盘根错节的关系、底蕴深厚的财富,谁给他的胆子去威胁蜀王。”谩骂一番,周英惠有气无力的瘫坐椅子上,“整天乱叫的没啦,这沉默寡言的也该上桌了”,双目无神。

    当初霍家能立足蜀郡,不全靠以命相搏那一套,因为刚上位的周家也需要有人帮衬自己抵御豺狼,萧齐代刘宋之际,两家通力协作,硬生生挺了过去。父亲去世后,周英惠铭记教诲,哪怕霍文柏经常拆台,也没拿霍家撒气。

    但是他没想到顾全大局的忍让,反倒让人觉得自己软弱,霍家几次三番侵占利益,竟然还想推翻周家,自己做老大。

    霍家挑事,族人也看不起自己,周英惠有苦难言,蜀郡太小,不过是占据一个比较重要的位置,看起来是富裕,可打死也强不了,就是块肥肉,瞎折腾只会死得更快,奈何很多人都意识不到这一点。

    如今蜀王剑走偏锋,不论输赢如何,周家都没有存在的必要。

    武艺超群之人感知灵敏,哪怕隔着几堵院墙,嘈杂喧闹的呼喊依然传到耳边,担忧道:“家主,明俊公子已然随军北上,当真置之不理,不闻不问?”

    “哦,居然还在,难怪许久未见”,提起的兴致问道:“那你想怎么办?”

    左看看,右看看,犹豫再三,周立鼓起勇气道:“这句话有点难听,您听完有气就冲我撒。周家已经富贵二十五年了,跟百年来那些家族相比,够长了,躲过这一次,还有下一次,成都乃益州治所,下一个闹事的还是会来这,与其等别人把万贯家财抢走,不如扶持蜀王,他不倒,周家就活着;他倒了,这钱也花出去了,没白来一趟”

    “嘶,你说我把明月嫁给蜀王怎么样?女儿家迟早是要嫁入的,蜀王器宇轩昂,配得上。额,不妥,不妥,明月从小就被我和她几个哥哥宠坏了,嫁到蜀王府做妾肯定不乐意,指不定惹出大麻烦。但别的人家嘛,啧,盛家怎么样?紫家……。”

    听着周英惠自顾自的絮叨,周立朝天翻白眼:现在是帮不帮蜀王的问题,怎么考虑起女儿婚事,蜀王答不答应还两说呢,不耐烦的打断:

    “行不行,家主倒是拿个主意,周家没了,明月嫁到哪都不行”

    这随口一说,却把周英惠干抑郁了,“你说得对,每次我看到墨玉就担心明月会有那么一天。唉,应该早点把她嫁给始兴王,走得远远也认了”

    情绪是会传染的,这下周立也抑郁,覆巢之下无完卵,周家没了,他又该何去何从?

    看你难受,我就不难受了,周英惠对着周立脑袋就是一巴掌,豁达道:“别想那些没有的,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蜀王要军饷,给他!四百万钱,两万斛粮,布三千匹,地万亩”

    “会不会太多了?”

    “哪能都让自己出,一半交给外面那群人”

    “家主英明”

    “哪必须的,想当年我可是机智灵敏、风度翩翩的英公子,还记得那次我……”

    可惜这点钱对于已经捅了马蜂窝的萧子响没有什么用,当作开胃小菜爽爽口罢了。

    红褐色的河水像瀑布一样,从上游山峡里直泻下来,撞击在岩石上,飞溅起一丈多高的浪花,震耳欲聋。远山连绵不断,恰似一条长龙飞向天边,群山重叠,层峰累累,犹如波涛奔腾,巨浪排空。

    益州西北,地势险峻,沟谷纵横,众多支流汇入长江,山高水急成为贼寇天然屏障。

    “将军,检江水流湍急,仅有一条小道入山,我等还未靠近,便被贼寇箭矢滚木逼退,如何应对,望将军明示”

    树木在江水中翻滚沉浮,忽得没入水中,再出现已是百丈开外,看来这江水不仅湍急,还有不少暗流涌动。

    益州虽地处长江上游,江河密布,但激流冲荡,没有水师,能做载具的也只有摆渡打渔一类的木船竹筏,现做肯定来不及。

    而蒙顶山主峰杂草丛生,大树遮盖,只看得峰口处数丈景象,而根据萧子响提供的情报,这伙贼人有数百之众,配备军械盔甲,强攻将伤亡惨重。

    张欣泰在江边行走数里,查看周围地形地貌,心中已有对策,发令道:

    “兵之险地不可久留,天色渐暗,寻一陂高开拓之处安营扎寨,命斥候搜查附近,找寻水流缓慢之地”

    宣威军尽管训练有素,可兵分三路后,面对盘旋固守山林的匪徒不得不止戈叹息。

    历来治匪,多管齐下,峰峦迭起,注定了物资运输困难,宣威军把守要道,边打边降,但不把匪寇背后的士族靠山扳倒,被拖死的只能是萧子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