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出一个强齐
繁体版

华服鬼魅

    湛蓝如洗的天空飘着朵朵白云,大地碧野如荫,野花点点斑斑,一阵大风吹过,绿色海洋掀起白色巨浪,声势浩大,就像是千军万马奔腾而至。

    狂风席卷,穿过大漠戈壁,扑向旷野雄城,砰得四散开来。其内流水潺潺,游鱼嬉戏,弱柳丝杨弯腰戏影,众星捧月得点缀着巍峨的宫殿楼阁。

    灵台山立,壁水池园,双阙万仞,九衢四达,羽旌林森,堂殿胶葛。

    百万狼骑从此地呼啸而出,东灭北燕,北伐柔然,西征吐谷浑,饮马长江。

    这里是大魏国都——平城。

    只是这奔放狂野的大殿如今抹上了一缕忧伤

    “我等历仕先朝,安葬君王,唯护送之人须披麻戴孝,群臣如故。听闻陛下日进片粥,夜不解麻,还望以江山社稷为重,节蓄哀思”,太尉拓跋丕身着孝服道。

    尚书高闾走出朝列谏言:“晋之博士杜预曾言‘自古以来,君主未有服孝三年者’,是故臣等屡屡陈请,还望陛下宽容”

    “此乃太后临终旨意,我等奉诏而行,并非臣忤逆,阻陛下行孝”,尚书游明根附和道。

    上首之人剑眉星目,服龙袍戴冠冕,外披麻衣,一袭汉人装束,端重道:“太后与诸卿意图,朕心有所感,然身着孝服,唯以聊表哀思。汉之君主未满丧期,盖因旧君崩逝,新君初立,万事不调。朕已在位二十余载,无此忧烦,若推却,于心不忍。”

    “陛下不去丧服,臣若去之,有违君臣礼仪”,高闾继续劝说,群臣附和。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们怎么就是不听劝,朕没有强令全国服丧,为何要夺朕行孝之权。

    拓跋宏拍案而起,疏旒交相碰撞,怒吼道:“若卿执意令朕去服,朕三年不言,汝等自取”

    拓跋丕等人惊慌失措,原本只是想朝会的时候脱去这麻烦的孝服,怎么搞得做臣子的要逼宫了,这叫什么事。

    群臣被逼无奈,只得妥协,连连劝慰,拓跋宏这才平息怒火,坐回椅子。

    “先祖在时,钻研军事,无暇顾及礼教。如今大魏虎踞中原,无人犯境,当求学秦汉礼仪,熟读儒学。我国楼宇粗狂放纵,不知体恤,朕有意效仿汉国宫殿,诸卿意下如何?”

    拓跋丕等鲜卑贵族世居大漠,时常游马牧猎,向往海阔天高的自由自在,宽广高大宫殿正和脾性。

    但听说汉人宫殿雕梁画栋,富丽堂皇,不禁心喜,又见天子脸色不悦,便不再多言。

    逐鹿一战夺天下,华夏世居中原,尧舜禅让,夏启开国,朝歌鹿台烽火起,平王东迁开春秋,始皇扫六合,汉武定八荒,无数英雄血,尽洒江河。

    八王争位,五胡乱华,琅琊王南迁,偏安一隅,大漠烟尘遮天日,中原烽火连百年。

    高门士族依附强权,王朝更迭,此起彼落,竟然为华夏瑰宝留下一粒火种,今日点星火,燎诸野。

    天之西南,有人脱下华美艳服,手执兵戈,化身游荡在黑夜中的鬼魅。

    管家周立慌慌张张的从外面跑进来,顾不得避嫌,看见周英惠就大声道:“家主,大事不妙,青衣昨晚在街道上被杀,同行十余人无一幸免”

    “什么?砰,啊!”

    还在温情调戏小妾的周英惠听到出来大事,一个激灵把女子的头拍撞到桌椅上,疼得她惊呼。

    但周英惠已经没闲情管这个了,急忙逼问:“谁干的?如今有什么动静?”

    “不清楚,据仵作查验,十余人多为一击毙命,青衣更是被砍断了喉咙,来人绝非等闲之辈”

    一听动手如此干净利索,周英惠立马想到霍家,“是那狗东西干的?不会的,他没那个本事”,下一刻便否定了这个念想。

    “家主英明,来前让暗线查了那边情况,昨晚霍家没有动静。近日,不少浪人侠士被蜀王发布的比武告示引来成都,平添了许多生面孔,会不会是青衣得罪了这些人,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现场有留下什么痕迹吗?”

    “尸体是打更的发现的,通报官府后,东西都被衙门收走了,没发现什么东西”,说着说着,周立声音越来越小。

    一问三不知,气头上的周英惠抬腿对着周立就是一脚,疾言厉色道:“什么都不知道,我要你有何用,还杵在这干嘛,找死啊,去查呐”

    “是是是,小的知罪,小人这就去,大人息怒”,还没站稳,周立一边哀声求饶,一边踉跄地跑出去。

    周英惠拿起茶杯照着对方脚下猛地一砸,怒喝道:“啪,滚,都给我滚”,把挂着珍珠的小妾一齐轰出去。

    “这下糟了,希望不是冲着我周家来的”,体态臃肿的周英惠才发泄一会就没了气力,喘着大气坐下,自顾自地呢喃道。

    只因青衣并非周家下属,而是晋原李家所派。

    周家历代勤勤恳恳,一步一步地爬到成都第一士族的位置,不仅积攒了显赫的官府地位和郡望人脉,还锤炼了一批江湖势力。

    吟诗作赋美人庄,一掷千金博云坊,大慈大悲雪影殿,耳聪目明百晓堂,汗流浃背千夫院。

    江湖势力是周家的白手套,美人庄娱乐达官贵族,借博云坊收缴其他士族财富,贿赂州府官员,百晓堂刺探消息,雪影殿暗杀敌手,兴修水利、修葺道路都需要千夫院出力。

    可以说只要周家想搞事,官府办不好蜀郡内的哪怕一件事。

    然而任何事情都有代价,周家能有如今的权势离不开晋原李家当年的鼎力支持。

    投桃报李,也为了更好地借助李家势力,周家让长子周明亮娶了李难当女儿为妻,同时每年拿出美人庄、博云坊的四成利送给李家,任命陪嫁丫鬟青衣为美人庄和博云坊的账房。

    如今青衣被杀,周家又查不出凶手,势必会引起李难当猜忌,蜀郡其他士族也会闻风而动,霍家这匹经常使绊子、上眼药的豺狼肯定会带头上来咬一口,届时周家不出点血是挺不过去的。

    惊蛰以后,桃树枝头的蓓蕾惊醒了,东一枝西一枝,那些嫣然微笑的花朵,喷出醉人的芳香。

    一阵轻柔的微风吹过,含苞欲放的桃花,如同害羞的少女,顿时被唤醒起来。朵朵桃花就像一只只优雅的花蝴蝶,扑打着翅膀,伸展着婀娜多姿的身材。

    踏上条石砌成的小径,穿过桃林,便看见白衣宽袖的男子怡然自得的撒着俏食,逗弄着初醒鱼儿。

    锦衣老者低声说着什么,男子的手停滞片刻,恢复如常,语气平静道:

    “看来姓周的还没昏头,若是落在典签官手里,周家可就不太平了。不过蜀王倒也古怪,深居简出却独好武事”

    “家主,周家出了这种事,周英惠又在蜀王那出了个闭门羹,我们要不要…”,老者伸出手掌做了个搅水的动作。

    “先不急,听说蜀王妃已有身孕,蜀王甚是怜爱,你去府库挑几株上佳的灵芝人参送去,就说是霍家的一点心意”

    老者欢声道:“家主才智渊博,沉稳多谋,定能带领从周胖子手里夺取蜀郡,光耀门楣”

    “霍尘,你怎么也变得油嘴滑舌了,学其他人一样阿谀奉承”,霍文柏轻捻着鱼食洒下,佯怒道。

    “此乃肺腑之言,句句属实,在下岂是信口胡诌之人”,霍尘眼珠一转,面露谄媚。

    对头有麻烦,上司不管事,家仆贴心侍奉,霍文柏此刻心情愉悦,通体舒畅,一把倒完食料,引得鱼群争抢,水花四溅。

    丝织锦衣上印出点点污渍,眉眼低沉,厉声道:“把这些鱼都杀了”,黑着脸快步离去。

    留下惊疑不定,随口应承的霍尘不知道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