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出一个强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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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叶蛄蝼

    酒足饭饱,情绪也调动起来了。萧子响梳理衣服上的褶皱,收起逗乐放浪的心态。

    “你们这些日子做的很好,殿下命人暗中彻查近几年军备更换记载,发现些蛛丝马迹,与之佐证,乌家那批器械的确是军械。顺着这条线索查下去,也许有意外收获。”

    凌化作为直接指挥,当仁不让的站出来感谢,借机说出心念已久的事。

    “这山野之间,人迹罕见,想谋夺情报更是难上加难,成都鱼龙混杂,各方势力聚集于此,也许能便于行事”

    沉吟片刻,萧子响继续说道:“福伯年迈,不宜多方奔走,待会跟我一块回城,去蜀王府担任管事,替冥狱探探路。

    接下来殿下会派遣些人手协助,便由判官主持城外事宜,安置妥当,幽魂可先行入城,无常及暗杀人手酌情调动。我等身为朝廷命官,一言一行皆在众人耳目,多有不便,此间之事就托付诸位”

    几人交换眼神,异口同声道:“尽皆听从大人差遣”

    “那就预祝诸位一路顺风,我们成都见,干”,众人举起酒杯半空相碰,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打着酒嗝,萧子响突然给脑袋来了一下,“差点忘了要事,我只是暂代阎罗一职,如果下次看见这枚令牌出现在他人手里,不必惊慌”,说着将虎纹令牌传视众人,让他们看清楚。

    好不容易才缓和的氛围顷刻间坠入冰窟,几人面色蜡黄,他们本就是游走于光影间的鬼魅,刀口舔血,朝不保夕,如果连一个可以熟悉的顶头上司都没有,仿若空中晃荡,命悬一线。

    “嗝,我话还没说完呢,冥狱乃是益州暗网,不可予高位之人,殿下怕我以权谋私,害了诸位,然无可靠人选,故将阎罗一职分于多人暂代。夜叉暂管城内事宜,可直面殿下,待诸事分明,我等回归本职,便会从诸位中择一人担任阎罗”

    知道说错话的萧子响假装憋了个酒嗝,解释其中缘由,眼神时不时瞟向凌化,似警戒,似提点。

    也不知是没领会,还是不在意,凌化怅然若失道:“在下不敢妄言大王谋划,只是冥狱所系益州各方人马,不可轻易示人,诸位大人劳心国事,仓促接任,恐不明真相,行事有失偏颇”

    或许刑场赴死之人才能露出这沮丧的表情,萧子响于心不忍,但是还不能暴露身份,蜀王越隐秘越好,多拖一会是一会,他现在最需要的是时间。

    借着喝酒的空挡,萧子响想好词话,嬉皮笑脸道:“就知道你们舍不得我,然天性洒脱放荡,守着一堆人的秘密说不得,实在是太难为我了。安心,那几个人我都见过,均为正直仁德之人,不会过分干涉冥狱诸事,到时只需协助他们把事情办妥就是。”

    见拗不过,凌化也不再坚持,退回原座喝闷酒。

    远处的峰顶,戴着斗笠,穿着随意的黑衣男子依靠在青石上搽拭刀刃,顺着刀锋望去,正好看见一间简陋的竹中小院,慵散的眼睛里却透着寒芒,面无表情的巡视附近的一切。

    骑行在归城的山路上,萧子响问道:“福伯以为这些人如何?”

    “他们常年四处奔波,沾染了不少江湖习气,对官府没有好感,然皆是信义之人,即便知晓为官府办事,还是会尽心尽责,殿下大可放心”

    “福伯纵横江湖几十载,阅人无数,您的眼光我当然放心。倘若有朝一日,此间事了,能否将他们收归朝廷,任职官府?”

    张福看着萧子响希翼的眼神,摇头道:“凌化或许可以,其他人恐不愿与人过多接触”

    听说只有一个人,萧子响耍起小心思,“不知福伯可愿意就职官府,定以高官厚禄相待”。

    “哈哈,殿下莫要拿老夫寻乐,在下平生最怕麻烦,喜欢逍遥自在,故此终生未娶。何况我与大王相识于微末,若有此心,早就投身宦海,殿下见到的也就不是老夫了”

    爽朗的笑声羞愧得萧云音无地自容,拉人拉上瘾了,但人各有志,怎能强求,摸着鼻子歉意道:

    “是我唐突了,此事不会再提。那群士族滑得跟泥鳅似的,抓住头跑了尾,又像毒蛇一样冷不丁地跳出来咬一口。官府实难为力,拜托福伯摸清他们藏匿赃物所在,查清不法实据,这样本王动起手来会方便许多。”

    拿起酒葫芦灌满一大口,张福眯着眼摇头晃脑道:“殿下所托,老夫定然不遗余力,只是他们狡诈如狐且行事狠辣,想摸清他们的底细,难呐”

    “既是如此,福伯不妨换一套法子。这漫山枯叶、脚下蛄蝼,我等视之如无物,其却知晓我等一举一动。若非无人倾听其言,否则天下之事,尽入耳中”,萧子响眼中透着狡黠。

    枯叶?蛄蝼?张福有时难以理解蜀王的意图,本是沟壑潜蛟,忽得直冲九天,好在见识多广,经验丰富,稍加联想,便明白枯叶蛄蝼所指何人,不由得感叹蜀王真有豫章王昔日风范。

    “殿下高见,老夫叹服”

    一轮橙日静卧于远处墨色的群山之间,云蒸霞蔚,燃亮了一片秋空。模糊间,遍地的小草都镀上了一片金黄色。晚风吹起来,一支支狗尾草摇响一渠黄昏的抒情曲。

    空谷回荡着泉水叮咚声,和着踢哒蹄声,萧子响接住几片落叶,感慨道:“来时无一物,去时亦无物,贵贱与否,皆是我大齐子民,怎可轻慢”

    一弯新月划过精致的角楼,给高墙内洒下一片朦胧昏黄的光,房间里显得神秘而安静。

    忽得点燃几缕烛火,驱散阴沉诡异的气氛,照亮屋内的桌椅陈设。

    屏风通透细腻,远看这几簇花鲜艳绽放,好似在争奇斗艳,好似一片春光;近看这屏风,雕刻细致,让人不禁浮想联翩……。

    木桌上泛起鎏金色彩,走近一看,少妇顿时大惊失色,窥见屏风后有一团黑影,本以为庭院青松月下影,不想这屋子里早有人等候在此,紧忙单膝下跪请罪:

    “不知阎罗大人驾临,有失远迎,望请恕罪”

    沙哑而揾怒的声音从屏风后传出,“看来还记得自己是谁,却为何毫无动静?莫不是迷上了此间主人,于心不忍”

    “大人恕罪,奴家奉命来此已有月余,然所获命令皆是悉如平常,不可妄动,还请大人明察”

    夜半时分,素未谋面的男子突然出现在闺房,迎来的便是顶头上司的质问猜疑,也难怪女子慌张。

    屏后男子意识到这一点,缄口无言片刻,再次出声温和了不少,“听闻你明日便要离去,吾特来一送,些许衣裳首饰以慰风尘”

    “使不得,奴家无尺寸之功,岂敢受此赏,还望大人收回”,少妇张皇失措,百般推辞。

    忽听屏风后又动静,桌上令牌被丝线拽回,紧接着窗户被打开,随着一声闷响,屋内再次寂静无声。

    “大人,阎罗大人”,巧儿轻声询问,蹑手蹑脚的走到屏风后面,只见一身留仙裙,两环白玉镯,几支银翘簪整齐地摆放盘中。

    端着火烛环视四周,见已无他人,收起紧张心慌的身姿,举起银簪玩弄着,饶有趣味地笑道:

    “这王大人当真有趣,两番并非一人,难不成有两位阎罗?呵,认牌不认人,竟是为了此刻,妙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