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出一个强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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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捣黄龙

    待李定回到郡府,大肆夸谈蜀王护卫如何嚣张跋扈、自己又是如何据理力争,说什么要不是担心坏了郡守大人的谋划,早就提枪就干,绝不堕晋原威名,添油加醋地汇报一番。

    郡守听完,纠结抑郁写满了脸,满怀歉意地对李家家主道:“蜀王如此强硬,为之奈何?”

    你问我,我问谁?李难当皱着眉头,来回踱步,思量着利弊得失,考虑对策:

    蜀王今天敢来他这招兵,明天可能就会把手伸进来,到时候李家利益定然受损。

    可面对拥有朝廷任命、皇帝亲子等一系列名头的萧子响,李难当根本不敢直面锋芒,哪怕对方只是名义上的君王,但他背后站着的可是齐国朝廷。

    也许蜀王的意思并不是朝廷的意图,但抗击蜀王就是违抗朝廷。

    就算蜀王私自募兵,有谋逆嫌疑,那也只有等朝廷褫夺封号,打上叛逆的罪名才能动手。

    现在跳出来,既无名分,又无大义,最终难逃被其他郡县群起攻之,分而食之的结局。

    理智告诉李难当跟蜀王作对没有好处,可是让他放任萧子响在自己的地盘为所欲为又实在揪心。

    “大人,那人还未走远,只需一声令下,即便得罪蜀王,末将也要将其生擒活捉”

    看着两人为难的样子,在这晋原郡待了大半辈子的李定很清楚他们的忌惮和不舍,一句话表明自己的忠勇和行动的难处,给彼此一个台阶下。

    “滚滚滚,猪脑子,谁让你违抗大王命令了”,郡守指着李定张口骂道,眼角余光却瞟向李难当,见对自己斥责其堂弟的行为漠然无视,心中已有定数。

    整理一番衣裳,郡守从容不迫道:“蜀王乃朝廷委派,益州诸事其一言而决,妄议君王非臣子所为,本官即日便上奏朝廷,请天子定夺”

    想不出什么对策,但内心忧虑挥之不去的李难当纵然不愿,却也只得如此。

    为了牵制地方势力,刺史郡守大多由朝廷委派,晋原郡守身为朝廷命官,表面上顺从赵家,不满萧子响,可心里向着同一类的蜀王,知道本地士族放任不管的态度后,便再无顾虑。

    当即下令晋原郡上下积极配合蜀王诏令,给萧子响派来的州府官员提供方便,供给所需钱粮,即使蜀王谋反,无论成功与否,自己都交代得过去。

    这么一来,还在阻挠蜀王征兵事宜的其他郡县不淡定了,毕竟连这个二十多年前力抗起义大旗,掀起围攻成都浪潮的带头大哥都认怂了,那自己还刚什么啊。

    感觉利益受损的士族一肚子气没处撒,纷纷咒骂周家:占着那么好的地方,一点能耐都没有,居然把这么个灾星放了出来,迟早得滚出成都。

    袅袅雾气笼罩着宫殿,檀香木雕刻而成的飞檐上凤凰展翅欲飞,巨大的广场中央上一根笔直的柱子雕刻着栩栩如生的龙纹,与那宫殿上的凤凰遥遥相对。

    一条笔直的路的尽头,玉石台阶缓缓上升,青瓦雕刻而成的浮窗,玉石堆砌的墙板映入眼帘。殿内“彻上明造”绘以彩饰,两侧有熏炉,圆形的殿柱间用一条雕刻的整龙连接,龙头探出檐外,龙尾直入殿中,云顶檀木作梁,水晶玉璧为灯,珍珠为帘幕。

    萧赜头戴白纱帽,身穿大袖衫,拿着玉如意,靠在龙椅上,看着前来堆积如山的奏表,透着无奈。

    人歇事不歇,车马不便,道路崎岖,这些奏表往往都是几个月前发出的,在这新春佳节,皇帝也不得不打起精神处理国事。

    由近及远,皇帝先是批审了近畿地区、三吴地区,感觉都是钱粮调用、检举纠察的老一套,顿时没了兴趣,看着几堆奏折,随手一指。

    侍从顺着看去,尖声道:“陛下,那是秦梁益宁等州奏表,先看那一州?”

    皇帝墨眉轻挑,若有所思道:“先拿益州的”

    接过太监送来的奏表,萧赜随意地翻阅起来,虽地分东西,但事无差别,一本本奏表被丢弃一旁,到时候扔给百官处理。

    带着不耐烦地心思,萧赜又打开一本,入眼文字歪歪扭扭,哪有点笔锋,来了火气。都说字如其人,字迹如此难看,定是哪个官员酒后胡写。

    要不是这大喜的节日,天子得要治他个玩忽职守之罪,就要扔出去时瞟了一眼内容,瞬间瞳孔放大,手臂僵直,面对太监投来的目光,皇帝顺势活动身子打消其猜疑。

    没错,这正是萧子响的奏表,王肃耍了个心眼,把它夹在益州公文里,顺着一般途径送到建康,直到今天才出现在皇帝案前。

    萧赜若无其事的看起奏表,表中内容过于惊世,若不是宫中耳目众多,此刻早已情难自抑。

    奏表里详细地描述了益州内外情况,说明了借土断之名,收缴户籍的可行性和必要性,简单平述,整篇也没有要求谏言。

    看着末尾处萧子响的署名和蜀王府大印,天子此刻头痛欲裂。

    对于魏国的改革措施,萧赜很清楚,可两国国情不一样,齐国士族强大,皇族暗弱,大量耕地被世家豪强所掌握。

    之前只是核查户籍,他们就暗地里助力唐寓之叛乱;现在还分他们的地,可能就要自己上了。

    萧赜登基以来,勤俭戒奢,与民休养生息,国家富余,但说到底就是无为而治,没有什么突出政绩。

    坚持了五年的户籍改革最终失败,皇帝心里充满了愤懑和无奈,如果换一个人说起这件事并表示可以做下去时,也许自己会欣喜赞赏。

    但这个人居然是自己那获罪外放的儿子,萧赜扶首心叹道:“萧云音呐萧云音,你是脑子不好使吗?看不出朕是想让你远离建康纷争,做个闲散藩王吗?非要整点事”

    年过五十的萧赜已经没有初登大位时的意气风发,每天醒来感觉自己的身体不如从前,他还能活多少年呢?

    皇帝也曾统兵在外,明白久守必失的道理,然而失去淮北的齐国已经没法像宋国那般大力北伐了,休养生息以待天时是不得以而为之。

    如今北强南弱,安分守己也许不能一统天下,但能让齐国统治长远些。

    可采取萧子响的改革之策,或许可以让齐国焕发生机,然一旦失败,益州必乱,朝廷大军难以及时平叛,万一自己殡天,是否会有奸贼趁机作乱?届时齐国如何自处?

    皇帝把萧子响的奏表放在一旁,拿起另外几本心不在焉地翻看,脑子里净想着怎么处理这件事,他知道从被提出那一刻起,就不是该不该做的问题,相信那个“逆子”已经在做了。

    “陛下,可是身体不适,是否要传唤御医?”,身边伺候的大监见皇帝频频俯首皱眉的模样,出言询问道。

    这件事不能传出去,天子不动声色道:“朕有些口渴”,趁着大监转身的空挡,快速将蜀王奏表塞进衣袖。

    茗一口便放下,继续批阅其他奏表,过了几刻钟,萧赜故意打了个哈欠,大监适时提出休息,自然顺坡下驴。

    萧赜先去后宫逛了逛,又召见几位朝臣,说了些各地的琐事,才对太监说:“许久未见大司马,朕甚是想念,摆驾,去大司马府”

    不论蜀王想干什么,皇帝防范的只有豫章王,一头乱麻的天子干脆来个直捣黄龙,哪怕对户籍改革的热情再大,在齐国安稳面前也得让路,他必须去确认一番。

    自从萧子响被派往成都,萧赜经常去萧嶷府上,还说去大司马家就是回家,所以此举也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面对萧赜的到来,萧嶷其实挺开心的,都已经是五十多岁、半截身子埋土的人了,曾经的雄心壮志、意气风发早已不在,亲情此刻让人倍感温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