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出一个强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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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寻死路

    火红的花瓣,淡黄的花蕊,那花瓣红里透白,白里透红。从近处看,朵朵盛开的梅花犹如一个个坚贞玉立的江南少女,一张羞涩的脸颊,一袭柔美的身姿,多么清丽!

    白梅花不像牡丹花那般华丽;也不像桂花那样十里飘香;它更不像松树那样高大苍翠。它总是在寒冬中默默地开花,在春暖时悄悄地凋谢。

    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

    萧嶷摆下宴席和萧赜喝酒,喝完就边走边聊,来到荷塘,萧赜屏退左右,拉着萧嶷到湖心亭叙旧。

    要不怎么说是父子呢,这说悄悄话的地方都一样,萧赜拿出袖子里的奏表给对方看。

    豫章王看完,面露惊恐,急忙反对:“陛下不可啊,却籍之事已然废止,怎可再行。”

    不怪萧嶷大惊失色地反对此事,他事先并不知情,依奏表所言,这改革就是与世家豪强为敌,无疑是斩断了萧子响继承皇位的道路,而且古来变法者大多悲惨。

    商鞅变法奠秦国一统天下之基,自己却被五马分尸;主父偃实行推恩令,瓦解藩国威胁,却身首异处;虞玩之却籍失败,告老还乡。

    更何况萧子响一旦变法功成,手下定然汇集一批能者之士,继位的皇帝怎么可能饶得了他,一定会用他的人头去平息士族的怒火。

    这几乎是一条死路!

    萧嶷的激烈反对使得萧赜确定这件事与他无关,顿时心头大定,实在是被刘宋那无视传统的群臣罢君、子杀父、弟弑兄,宗室相残的人伦惨状给吓怕了。

    只要豫章王不掺和,其他的都不算事,皇帝竟然破天荒的认错,“昔日你说却籍行为严厉,有违纲常,朕一意孤行,以致功败垂成。云音所提之事,面面俱到,朕以为可行。”

    “纵然此事可行,又何须云音亲为,云音顽劣不堪,怎能担此重任,还请陛下另择贤能”

    背对侍从的萧赜忽然面色阴沉,“他萧子响是朕的儿子,是大齐藩王,为国事鞠躬尽瘁,乃其本分,朕意已决,休要再提。”

    为了维系天家和睦的表象,萧嶷不得不强颜欢笑,眼睛里尽是哀求之色。

    天子不再留恋,拂袖离去。

    二月东湖湖上路,官柳嫩,野梅残。放眼望去,尽是凄清寂寥。

    四下无人,萧嶷颓然地摔在凳子上,费尽心机才保住萧子响的性命,他为什么要怎么做?做个甩手大王,安安稳稳的度过一生不好吗?

    自己就不该派人去帮萧子响,也许他就不会这么胆大妄为了,想到这里,萧嶷愤怒地用拳头敲打石桌,磕在边角上,鲜血直流。

    发泄过后,萧嶷开始思考这件事:

    他清楚萧子响有意隐瞒这件事,就是不想让他卷进来。

    可这是一条不归路,九死一生,生机?生机在哪?无力地清洗血迹的萧嶷突然想到了什么。

    萧子响跟其他变法者所不同的是身份,他是皇帝亲子,血脉纯正的齐国亲王,只要登基称帝,这一切问题都将迎刃而解。

    难道萧云音要效仿父亲萧道成行谋逆之事?可皇帝一定会对此严加防范,那他又能怎么办?

    萧嶷眉头紧锁,苦思冥想还是找不到一丝生机。

    思虑许久,一只大雁从天边飞来,雁群已经过了迁徙的时候,这是只落单的。

    “刚”,“刚”,其声嘹亮,毫无畏惧之意,飞过建康上空,巨大的翅膀仿若遮天蔽日。

    萧嶷忽然意识到那个舞刀弄枪的孩子已经长大了,自己已经看不透他的心思了,雄鹰离巢,自当振翅高飞,是时候放手了。

    豫章王顿时浑身放松,招招手,一个短褐小厮跑了过来,吩咐道:“告诉张福,以后不必再请示建康,一切听从殿下调遣。”

    雪松伸腰立枝,像座矗立入云的宝塔,既挺拔又茂盛,挂满了蓬松松、沉甸甸的雪球,如翡翠雕成的一朵朵棉桃般,晶莹发亮。

    “又是一年呐,朕又老了一岁”,走在御花园的小径上,萧赜叹息道。

    太子先是一愣,随即展颜欢笑:“父皇正值壮年,何以言老,孩儿还有诸多不明之事,期盼能聆听父皇教诲”

    不知是听着舒心,还是意有所指,萧赜抚摸着来人的手笑着,“朕已然知天命,何敢奢望长生不老,齐国将来就要交付你手了”

    皇家自古无亲情,太子刘邵就曾为了这传位之事谋害宋文帝,听闻皇帝提及此事,萧长懋慌忙跪下:

    “陛下乃圣明天子,受天地福佑,定然万寿无疆,儿臣只愿常伴膝下,尽人子孝道。”

    看着脚下的太子,皇帝无喜无悲,淡然地挥手驱逐侍从,伏下身子搀扶对方,和蔼可亲的道:

    “行此大礼,莫不是想要压胜钱了,哈哈,这里就你我父子二人,不必拘束,白泽,陪为父走走”

    琪花瑞草伴香阶,翠柏虬松夹道栽。铜兽金翎陈有序,假山瀑布巧安排。

    走了许久,萧赜体力不支,寻凉亭歇息,侍从们远远地观望着,只待皇帝一伸手便赶往侍奉。

    “老了,年轻的时候骑马跑一天都意犹未尽,这才几步路啊”,萧赜锤着大腿唉声叹气道。

    不过这话到了太子耳朵里,好像成了催命符,不明白皇帝召自己来是什么意思,接二连三地说自己老了,难道是想试探自己有无谋逆之心?

    一边给萧赜松肩,一边思考对策,索性以退为进,太子询问道:“如今风和日丽,正是游玩的时日,何不召诸弟来此陪伴父皇。”

    “白泽,你对版籍一事有何见解?这里就你我父子,尽可直抒胸臆”,皇帝今天并不是来试探太子,见并无外人,直言问道。

    怎么突然提这出?一头雾水的太子决定继续打马虎眼:“版籍于国于民皆是利事,偶遇挫折,只因时机未至”

    “何时为吉?”

    “儿臣驽钝,还请父皇明示”

    这么问下去没有结果,皇帝干脆递出奏表,若无其事道:“以为如何?可行否?”

    满怀疑惑地接过,萧长懋粗看一眼,一个念头直冲天灵:你真是自寻死路。

    历来喜欢闲暇玩乐的太子从未如此激动,脑海闪过无数想法,不停思索各个方案的利弊得失,回想起这一路上皇帝的言行,大致弄清楚皇帝的意图。

    合上奏表,萧长懋凝重地说道:“儿臣以为,依蜀王所言可行,然恐王谢等世家阻挠”,说到这里,停顿片刻,似在等候皇帝的意思。

    “白泽,朕老了,这齐国终究是要托付与你”

    这既是在问太子对策,又是在试探他对兄弟们的处置。

    知父莫若子,萧长懋知道皇帝并不担心萧子响的安危,只担心豫章王会搅局,挑起叛乱。

    避免摊上陷害兄弟的骂名,太子委婉道:“儿臣以为可行,益州偏远,间有山川阻隔,世家难以牵制;蜀王勇武,定能旗开得胜,益州居于内,纵有波折,亦可派遣秦梁宁各州兵马前往平叛,荆雍之兵亦可从旁相助。为稳妥起见,暂且隐瞒朝臣,待蜀王功成,再行宣诏,便可水到渠成。”

    “朕累了,此事便依你所言”,萧赜并未索要奏表,只身走出凉亭,远处的侍从见状急忙抬着撵驾赶来。

    坐在回东宫的牛车上,萧长懋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喜悦,抓着奏表开怀大笑:

    捡回一条命居然还不知足,妄想再作挣扎,愚蠢至极,自以为抓住的救命稻草,不过是条毒蛇罢了。

    “太子,为何发笑”,车外护卫询问道。

    “无事,一时兴起尔”

    温声回绝护卫,太子忽得凶神恶煞:一介莽夫竟敢于本宫相争,死不足惜,这份奏表一出,看谁还会帮你。豫章王,妄你聪明一世,却教出如此愚昧之人,莫怪侄儿心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