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田上的钟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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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 百合花开

    如月和梁小丰等几位学生选择了留级,到了华铮带的九1班

    如月有时来问华铮其它学科的习题。

    华铮说,你为什么上课时不问问任课老师?

    如月说,害怕。

    害怕什么?

    如月说,比如物理老师吧,我们要问时,他就虎起脸先阴阴的哼一声。

    就这个样……说着如月就阴沉起脸,撇着嘴,粗粗的拖着喉音哼了一声。学得很逼真,把大家逗乐了。

    数学老师家里养着一圈猪,天天得回家喂猪出糞,到学校老是只换上衣,却不换裤子不换鞋,上课时前排的学生都得捂着鼻子装咳嗽。

    梁小丰的妹妹梁小芳在九3班,也常和她们一起来华铮这里玩。她听了如月的话接着说,

    我们的英语老师嘴太尖尖酸刻薄,问个问题得让她数落半天。

    上次跟我去问题,老师说,小芳呀小芳,别人不会倒也罢了,你怎么也不会?上课又走神了不是?我看你上课时就不对劲,光往左边瞟,看什么呢,啊?你们心里有几个小九九能瞒过老师?你以为我不知道,我只是不想说罢了。这个问题我讲过多少遍了,连我都记不清了,你怎么还不会?以前你为什么不问今天才问?连问个问题都这样拖拖拉拉的,唉……,有个问题我想你们必须弄清楚,学习是自己的事,不是给老师学,是给自己学,要自己对自己负责……我觉得有几个问题不懂倒在其次,你现在重要的要端正思想,端正学习态度……,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

    唠叨了半天,末了问小芳,现在好了,说说你的问题吧。

    小芳一愣一愣的,怎么也想不起要问什么问题了。

    小芳不时略带夸张的拖腔捏调的说着,小眼一翻一斜,伸着兰花指一指一点,逗得大家一阵阵笑出眼泪来。

    如月强止着笑说,小艻你个鬼机灵,快歇了吧。

    小勇也笑得直不起腰来,直说,妹呀,你看在咱老娘的份上饶了我吧。

    所以我们不叫我们的英语老师叫“老鹰(英)”,而叫“老叼”。小芳发觉说漏了嘴,赶紧捂嘴。

    华铮冲着她淡淡的一笑说,我知道,许多老师在你们口中都有自己特殊的称谓。那么,我呢?华铮问。

    她们相互看了看,说:没有。

    骗人骗到我头上了……华铮故作嗔怒。

    说了你得发誓不生气。小芳说。

    做梦。都得说,谁不说揍谁。华铮说,

    她们相互对视了一下,鬼鬼的笑着,然后一齐拥到华铮眼前,齐声喊到:师哥!

    华铮说,前两届学生起过许多绰号,如眼睛蛇,小飞刀啦什么的……这师哥是什么意思呀,师兄吗?

    不是,是老师也是哥哥,合在一起叫就叫师哥啦。

    咱们学校的每一个老师都有绰号,连校长都有。

    是吗?这我倒想知道,校长哪儿招你们了。华铮说。

    张校长是一有检查就催我们扫地,我们叫他张扫扫。

    冷校长每月组织我们考试,提前一个星期动员动员,考试后一个星期再表彰表彰,折腾得我们一个月心理紧张,我们叫他冷考考。

    那么刘副校长呢?

    经常不再学校,天天调课,叫刘跑跑。

    高主任主持升旗,叫高飘飘。钱主任每天查我们迟到,叫钱到到。常主任查我们上课纪律,叫常瞧瞧。她们抢着说。

    还有会计呢……小芳说。

    怎么连会计也扯进来了?你们又能给人家会计胡扯个啥?华铮说。

    这学期,学生人数更多,老师严重不足。贺老师不再兼任学校会计,又到班级任课。宋校长从后勤处,选了一位踏实肯干的袁老师任学校会计。

    你猜。她们说。

    会计管收学费,叫袁收收?华铮猜。

    嘟嘟嘟……,您也太缺少想像力了?你再想想人家胖嘟嘟的样子……嗯?

    胖胖?

    No,no,no……,她们甩着头说,师哥,算我求你了,你要是笨死了,我们可怎么过呀?

    小芳在旁边鬼眨眼的给我比划着,我细细的看着,终于明白了,就端起架子说,我这回铁定猜着了,但就是不想告诉你们。

    便有人晃着我的胳膊求我。

    我说,都叫我师哥,谁叫得甜,嗯---?

    她们会意,一个个肉麻的叫起来。我赶紧捂住耳朵,大叫,要死了,要死了!

    袁宝宝!她们喊到。

    如月来找华铮时总是欢快的跳跃着,用脚步声演奏起莫扎特的小步舞曲。紧接着序曲的是一串清脆的敲门声,随着笃笃的敲门声响起,一朵朵百合花在房间里肆意绽放。如月进门来,先站在门口带着沉静的微笑看着华铮,豆绿的衣裙像一树淡绿的玉兰花,一种让人惊艳的淡雅丰沛淋漓的流淌着飘溢着,春意盎然。

    若是华铮有空闲,就招呼如月坐在办公桌的横沿上,给如月讲题。

    如月问得最多的是数学,华铮发现她的数学底子确实不容乐观。每次要想彻底讲透一道题,就像要清除一种叫涩拉秧的藤蔓植物一样,扯住一根秧子一拉,就会扯出一片盘根错节的枝枝蔓蔓,需要大刀阔斧的披荆斩棘才能找出它的根来。

    有时虽然扯住了一根大枝主干,但却扯不动,只得向末稍顺藤摸瓜找到一处能扯得动的细枝条来,再上下求索,左牵右引。

    但不论的再难的问题,只要能找到一处能扯得动的一节枝条,然后一步一步提供条件和设置问题,那么任何一位学生都能在这种引导中自主解决问题。

    华铮在教如月的过程中,为自己的这一发现感到非常兴奋。有时他觉得不是他在教如月,是如月在教他,也许这就是教学乡长吧。

    在为如月补习的那段日子里,他经常能发现一些新问题新方法新思路。

    可如果如月不来,他常空坐半天冥思苦想也是一无所得。在他的内心,开始有了一种隐隐约约的期待。期待着玉兰花盛开时那种让人瞳孔放大的奢侈的华美,期待着那种让人不得不微闭上眼睛深深吸气的醉人的香……

    如果真的有什么工具能让人瞬间穿越时光邃道回到过去,歌曲一定是其中最便捷的一种穿越快车。

    听着熟悉的歌声熟悉的旋律,时光会快速倒转定格在过去的一个时空中,暖暖的阳光和透明的空气翩翩起舞,那边沿被摩娑得很有手感的桌子凳子安详而静谧,米黄色的窗帘舒展飘逸,窗棂浸泡在桔黄的阳光中慵懒的搔痒痒。

    一个并不十分清晰的身影,或者迷离的笑容,亲切得像历经几劫几世都只是在被反复涂描的同一幅画,每一根线条和每一笔色彩都静静的相拥相依着无需再用任何言语和眼神表达。一种似有还无的味道却像谷穗草尖的绒毛一样拨撩着你的敏感的鼻孔内壁。一种韵味从心底的某个角落荡漾喷涌,恍惚间灵魂出壳游离而沉浸冻结在隔世的梦景中,感动的潮水从心头一层层漫过,湿润到战慄。

    华铮难以忍受聆听“千年等一回……”就像饿极的狼难以忍受只能回味但已永远失去的鲜嫩鹿肉一样。

    多少年后,当他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偶尔被这一歌声袭击时,他立即如惊弓之鸟忍痛闻风而逃,他感到他身前的风温暖而柔软,而身后的风却冰冷脆硬,像一把明晃晃的冰刀直追着他的后心刺来,他一路狂奔,但还是未能逃过心被刺穿时心肌迸裂的噗哧声和被掏空的连眼皮都无力眨动的痛。

    那年正流行这首歌和它的电视剧。

    华铮新买带子,带子上有一首能把我带回那个沉醉的夜晚的歌。我一遍遍百听不厌沉迷其中回味无穷。那天中午我听着听着睡着了,被一阵吵杂声惊醒,环顾前窗后窗堵满了变形的脸。我喝问,干什么,你们!像受惊的羊群四处逃散,只剩下如月小慧几人。

    她们告诉我她们是被歌声吸引过来的,是被“千年等一回”吸引过来的。让我们再听一遍吧,歌唱过了,我们还想听可不敢进来……

    她们七嘴八舌的说着,急切的蹦着脚请求着。

    我瞪着她们砸了俩字说,浮浅!然后回身坐到椅子上,故意傲慢矜持的说,听吧。她们立即欢呼着如开闸泄洪一样蜂涌而入直冲到录音机旁,七手八脚的倒带,放音,忘情的跟唱……

    下午下学后更多的人到我办公室听唱狂欢,把音量调到最大,一个个唱得如痴如醉。

    看着这火爆的场面,我想,如果有天我当了什么,要让每个教室都配置一套卡拉OK,走廊上配置可自由选听的能点歌的放音机……

    校长老了不怎么热衷唱歌,老师们也兴趣不大,但花季的她们不能没有,她们需要,特别需要,不,不是需要,而是渴求。一个没有歌声的学校是学校吗?一个不曾为歌而狂的青春是青春吗?

    如月平时不怎么唱歌,但这次唱得入了迷,唱了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她的嗓音甜美清脆,像春晨冻在窗纸上梦幻一样美丽的冰花,脆得轻轻一震就籁籁落下。像儿时又哭又闹的买到的第一个冰棒送入口中时爽得连眼睛都闭上的感觉。

    那天如月头上盘了十几根细辫,别致精美。小慧盘的辫子更多,不仅头顶盘着好几根,脑后和两鬓也垂满了一根根细长的小辫子。

    我说,白娘子可不是这样啊。这得半夜里就开工辫辫子吧?

    如月直直的看着我问,你说这好看吗?又左右扭扭问,好看吗,你说,好看吗?

    我细细的打量着她的头发,每一根头发里都像贮满了甜中微酸的紫葡萄液汁,哗哗倏倏的流泻着,泛着靛青色的荧光,像晨曦中青海湖的湖面,纯净而晶莹。点缀着几个小巧精致的发卡,像湖水中游动的几尾小小金鱼,像初夏河岸上葱葱茏茏的青草丛中欢快的跳跃吟唱的几只金丝雀。发丝分披处白净的头皮,像国画中空灵的留白,引人遐想。

    好看吗?如月嘴角的唇线轻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