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水长天故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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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云水禅心

    (一)

    逝水忧云难得回来云栖寺中一次,荼蘼却顾不上好好招待他,因为她现下要一手照料三个男人,鸢梨和鸢提自不必说了,还在嗷嗷待哺之中,另外一个是只之前为了躲避仇家追杀仓惶逃来云栖寺中的小狐精,名叫慕云尘孽,这个慕云尘孽逃进来云栖寺中时就已经身受重伤,幸而得荼蘼细心照料,身子才得以日渐恢复,但是却因为伤到灵台,现在已经什么也记不起来了,像是一只生怕被主人抛弃的宠物一样日日跟在荼蘼身边,荼蘼不知为何,一见到他就会想起来久远之前自己在天目山下收留过的一只小黄毛狐狸,所以渐渐的却倒是很习惯他日日跟在自己身边,而且还帮他取了个新名字叫随缘,逝水忧云心中明白一切,毕竟是前世因果纷至沓来,所以虽然心中知道随缘也算是自己今生一道孽劫,却忍住了什么也未曾开口告知荼蘼,说到底,戏台上的人和戏台下的人,在前世今生的天意轮转中,入戏出戏都是不一定的,这只小狐精不管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现下都已经入戏,逝水忧云只是不以为最后出戏的那个会是自己而已。

    荼蘼感觉逝水忧云好像是很在意自己在云栖寺中肆意收留一只妖精,和青莲太子相比,他身上的七情六欲可是连荼蘼都时常感觉到自己一瞬之间还当真会有些招架不住,他毕竟不是一个能让自己在任何时刻都可以无悲无喜,无爱无恨的男人。

    其实连逝水忧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水云观中之事了结之后这样心急的赶回来云栖寺中,到底是不是因为这个慕云尘孽,自己只是一个曾经被她在三界中遍寻不到踪迹的男人,但是寻到了之后,又到底能有什么不一样的,放不下前世那点因缘的到底是她还是自己,因为这一点前尘旧恨,她可以心安理得的生下鸢提,而他,却直到知道自己就是长卿的那一刻,才会心安理得的请她扮作自己的压寨夫人,自己到底是戏台上的人还是戏台下的人,青莲太子是真正的戏中人,自己前世和他同台,今生已在戏外,帝释大人曾经说过,青莲太子其实至今未曾放下,只是心中不爱,却又不愿放手本是三界中一切雄性通病,一朝为太子妃,一世为太子妃,青莲太子心中有多希望她能在寺观中清修一世,逝水忧云就有多忿恨眼前这只生的比女人还要容颜妩媚上几分的男狐狸精,但是,这只狐狸精他失忆了,他现在就像是一只怕被主人抛弃的宠物,既然是只宠物,那不妨先放他在云栖寺中逍遥几日,逝水忧云自信这只狐狸精他是争不过自己的,至少自己和荼蘼现在已经有了两个孩子,至少前世她是心甘情愿和自己有肌肤之亲,好在披云山上眼下还未曾有什么风吹草动,逝水忧云以为自己还是能抽空在云栖寺中待上几日的,不管怎样,自己是鸢梨和鸢提的亲爹,自己现下总比这个慕云尘孽有资格在云栖寺中待着。

    因为荼蘼一直管这只小狐狸精叫随缘,逝水忧云也就顺势跟着一起称他为随缘,即是随缘,那自然是即可以随荼蘼的缘,也可以随云栖寺的缘,逝水忧云以为让他在云栖寺待的时日长些说不定兴许却倒是件好事,他前世本是金莲王城中的梵云太子,金莲王城和善迦城虽然关系一直不睦,但是当年的长卿太子却倒是一直未曾和金莲王族中人有过任何私人恩怨,而且他在当梵云太子时和荼蘼也并不相识,自己当年到底还是比他更早一点和荼蘼相识的,这一点逝水忧云很有自信,只是慕云尘孽此生劫过,是该回去忉利天庭上当个逍遥天人的,而荼蘼本也是来自忉利天庭,只是帝释大人当年却偏偏为何将自己元神送去太白山上借胎,执意要将自己送出忉利天庭去,许是因为那个青莲太子,许是因为鸾妖一族和圣莲一族恩怨,但是一想到这只小狐狸精日后会在忉利天庭中长长久久,逝水忧云心中总感觉到一丝丝的爽然若失,他恨不得现在就让慕云尘孽变成云栖寺中的一个小和尚,虽然一只小狐狸精在云栖寺中当小和尚未必是件正经事情,但是常言道,寺小妖风大,水深王八多,裳千炽都能待在水云观中,慕云尘孽为何不能一直待在云栖寺中,而且现在看来,这个慕云尘孽和云栖寺中的住持大师明远禅师关系还算不错,明远知道他是个妖精,但是也在心中从未曾介意过什么,只是这个慕云尘孽现在是明显的更加喜欢跟在荼蘼身边,这让逝水忧云心中很是不忿,所以不管什么时候,逝水忧云好像都能在这个慕云尘孽身上看出这样那样的一大堆毛病,甚至是在山下临安镇中陪着荼蘼和两个孩子一起闲散游玩时,也是一样。

    (二)

    临安镇中有个花神祠,这个花神祠荼蘼经常会带着孩子们一起进去玩耍,但是让逝水忧云心中百思不得其解的却是,这个花神祠荼蘼却每次只让慕云尘孽陪着她和孩子们一起进去,而逝水忧云每次都是等在门外,这让他心中很是不忿,又因为慕云尘孽之前是乱云殿护法,所以逝水忧云在心中很怕这个花神祠中有什么古怪,毕竟花神祠左近百姓是从来不会前来花神祠中参拜的,因为这个花神祠其实早在百余年前就已经被荒弃掉了,传言中,这个花神祠中原本供奉着一位芍药仙子,因这位芍药仙子长年在花神祠中为当地百姓施医舍药,很受当地百姓信奉,但是百余年前,这位芍药仙子因为和东皇一派扯上关系,被师父自花神祠中带走,自此之后,花神祠日渐没落,现今已经无人再去上香供奉。

    但是即是每次是在门外,逝水忧云也是很明显的嗅觉到了花神祠中淡淡散发出来的一阵阵艾香气味,而且花神祠中若是当真没有任何古怪,料想也不会让荼蘼有兴致进去,所以逝水忧云决定等到晚上荼蘼和孩子们都在云栖寺中睡下之后,自己亲自前来花神祠中一探究竟。

    只是没想到,入夜的花神祠中竟自是如意料之中的那般清冷寂静,亮灯的地方只有一处,就是花神祠中正殿,上好的艾香白烛,点亮之后艾香四溢,可驱除蚊虫叮咬,可助人安然入睡,这花神祠中果然是有古怪,不然一座废弃百余年的花神祠中,又有谁会特意点亮此等价钱高过寻常白烛十余倍的奢华珍奇蜡烛,虽然艾香可阻飞蛾扑火,也算是慈悲为怀,功德无量。

    “这么晚了,圣尊却倒是好兴致的很,”一个淡然清净的声音,“不过也难怪,圣尊你又不是和尚,七情六欲炽盛一些,也是该的。”

    说话间,只见一袭长发被肩的白衣媚影飘渺似浮云若幻一般冷冷清清的悄然来到逝水忧云跟前,只见轩窗外微微吹透进来的夜半清风轻轻撩动着白衣媚影额前一绾散乱长发,只一瞬间,眼前这一袭亭亭玉立的修长身影让逝水忧云心下里一时间恍然无措的暗自胡乱思忖揣测道,“怎么会是他,莫不是也和自己一样动了凡心,自兜率天上私自下凡来的?”

    “怎么,圣尊不认识本座了,”来人忍不住淡然冷笑的看着他说,“是不是觉得在这样情况下,你本该当作是从未认识过本座才对?”他问。

    “沈玉上仙,你就是动凡心,想也不该动在她身上才对,”逝水忧云忍不住警告他说,“你可知道她到底是谁?”他问。

    “圣尊,你之前在兜率天宫中见过本座,知道本座是兜率天上的护法弟子,也知道本座真身是枝芍药花,那为什么却想不到这座花神祠当初本来就是本座所有的呢,”沈玉问他。

    “那又怎样,你在花神祠中向当地百姓施医舍药,本是你自己事情,荼蘼可没吃过你施舍下的一粒仙丹,你这样在花神祠中装神弄鬼的,到底是意欲何为?”逝水忧云冷言问道。

    “圣尊,沈玉只是前来看看旧主,别无他意……”

    “什么旧主,你是芍药,她一族都是荼蘼,当年大师兄剑下三百余口,化出的原形全数是残枝败叶的荼蘼,你这枝芍药花不知道是她哪门子亲戚,”他说,“而且当时她还被本座抱在怀里,她父皇母后会让一个男人贴身侍奉她?”他在案上一柱艾香四散的灯火烛焰中一脸气忿的大喊大叫着说,“你叫她一声旧主,她就该管你饭吃,”他说。

    “圣尊,沈玉当年是因为违反族规,被芍药一族不容,流落荼蘼花境,成为花皇侍卫的,荼蘼公主自然是沈玉少主,当日荼蘼一族遭劫,沈玉本也该死,但是你们当初忘记确定地上躺着的每一个未现原形之人死活,所以沈玉当时在你们走后,侥幸自昏死中清醒过来,虽然身受重伤,但是偏巧弥勒佛主四海闲游时看见荼蘼花境中一片血光,急急前来探看,这才顺势将沈玉救下,沈玉一直知道荼蘼少主身在何处,但是沈玉当时为了报弥勒佛主搭救之恩答应留在兜率天上当护卫,而兜率天上清规戒律甚是严格,没机会前去找她,现今花皇花后还在忉利天庭上的御花园中尚未化形,沈玉前来看看旧日少主,犯了太白山上和西天极乐净土上哪一家的清规戒律?”沈玉问道,

    “好啊,动凡心就说动凡心,别拿旧主当说辞,你以为你和她都是花精,就能自信比本座更有优势一些……”

    “不,圣尊不要误会,本座只是以为,或许慕云尘孽比圣尊你,和少主她更加门当户对一些,”

    “哼,门当户对,可是他舍不得一剑抹脖子,梵云太子的尊贵,怕是没那么容易找回来的,”

    “圣尊,忉利天庭上可是最知道什么叫四大皆空的地方,他不抹脖子,想要恢复昔日梵云太子尊贵,也是举手之间……”

    就在此时,只听轩窗外面一声气急败坏的“放肆”之声隔窗传来,话音未落,只见一身素衣青袍的随缘“咣”的一声自外面推门进来,手握一根青绿竹枝,直直点在逝水忧云鼻子尖上,“我早料到你会半夜来此,”他说,“荼蘼仙子曾言,喜欢一个人的容颜是色,喜欢一个人的身子是欲,仙子知道你自来是不会太相信她的,因为你们之前,就只是以孽为缘,你半夜来此,本就是在心中自来未将荼蘼仙子当一回事,对不对?”他问。

    “随缘,你干什么?”沈玉大惊之下“嗤”的一声飞身瞬闪到慕风颜身前,伸手拦在他和随缘之间,“荼蘼她,竟然连这个都和你说了,”他说,“可见也是个没心没肺的丫头。”

    “沈玉上仙,你早该知道,荼蘼仙子,是青莲太子配不上的人。”

    “随缘,情之一字,不过糊涂二字,你难道忘了?”

    “上仙,难道你还看不出来,这个人,他在心里自来轻看荼蘼仙子,只因她之前当过青莲太子的太子妃,是不是?”他问。

    “小狐精崽子,本尊看你碍眼很久了,”逝水忧云忍不住抬起头来微微一笑,“哼,既然你只要活着就讨人嫌,不若从哪里来,就接着再回哪里去。”

    ……

    ……

    逝水忧云说话间冷不防将两只青衫水袖内暗藏着的两筒暴雨梨花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似狂风暴雨般向随缘身上翻手袭去,随缘见状急忙四下拨打手中竹枝以枝上竹叶将钢针一一打落在地,数百根三寸长短,细如发丝的银色钢针竟无一根能够近得他身前,但是逝水忧云显见的也并非只是想要单单紧靠这几百根细若发丝的暴雨梨花针致随缘于死地,他眼见得几百根暴雨梨花针已尽数被竹枝嫩叶拨打在地,立时间隔着竹枝子在随缘眼前虚晃一招,转身自身旁轩窗中一跃而出,向花神祠后院飞檐走壁的胡乱奔逃而去。

    随缘见状急急纵身跃出屋外,一俯身,一提气,登时间飘然纵身一跃至屋顶房脊之上,同样一般飞檐走壁的在后面穷追逝水忧云身影不舍,渐渐的二人一前一后的已经先后飞身出了花神祠中,逝水忧云远远看见前方钱塘江岸边停泊着一只小小渔舟木船,急急一路狂奔着飞身跳到船上,一看船头上有条粗笨麻绳将船身紧紧拴在岸边一棵大柳树上,因为偏巧手中未曾携着趁手兵刃,无可奈何之下,只得急急忙忙的伸手慌乱无措的去解那船上绳索,但是越是心中着急越是手忙脚乱,慌乱之间绳索还未及解开一半,只见随缘身形一晃,已经立定在大柳树下看着他冷冷的微微一笑,“好啊,原来是只旱鸭子,不会凫水,只会划船,纵是道法精深又能怎样,”他说,“不会凫水,道法再精深,掉进江中岂不是一般淹死。”

    恰在此时,只见大柳树上“刺啦”一声从天而降下一张一丈见方的暗绿色粗麻渔网,渔网一看即是被施过真言经咒的,随缘心中一道“不好,”但是说时迟那时快,待到他幡然醒悟过来,全身已经被死死箍在渔网之中半分不得动弹。

    “哼,本来是想来花神祠中捉妖,倒是没想到会用在你身上,”逝水忧云说话间已经自渔船上飞身一跃至岸边大柳树下,目不转睛的盯着随缘微微笑笑,“一只宠物也想要学人家当什么红尘知己,”他说,“既然不守宠物本分,那就继续去外面流浪……”

    “圣尊,荼蘼仙子说过,破镜重圆,不过是为了孩子将就,凡人一辈子不过百年,很容易将就过去。”

    “小狐妖,你不会以为本尊在西天极乐净土上当过几天弟子,就一辈子不会杀生伤命的,是吗?”他问,“但是你也该知道,神仙杀妖,可自来不算杀生,”他说,“知道为什么吗?”他问,“因为何为杀生,何为不杀生,不是你说了算,而是本尊说了算,”他说。

    ……

    ……

    “既然圣尊如此嚣张跋扈,不可一世,可容少主她说一声高攀不起,”夜半清风中,一个沉如秋水的声音。

    “哼,说的好像自己是谁亲爹,”逝水忧云心中瞬时之间蓦然深深一颤,随即又惊又怒的一个劲心烦意乱气急败坏起来,“当真是寺小妖风大,水深王八多,钱塘江水深江阔的,大小王八,全都游出来了,”他说。

    “圣尊,看来你在极乐佛主座下,佛法没有多少精深,满嘴脏字倒是学了不少,”在七尺之外一棵枝繁叶茂的垂杨树底下一身素衣白衫的沈玉上仙一脸冷淡倦怠的漠然看在他身上,“看来沈玉对少主的教化确是有些不对,”他说,“其实少主本该知道,若是恋爱只是心中一丝欲罢不能的炽盛感觉,那爱一个男人,是可以将他杀了之后再一辈子念念不忘的。”

    “哦,现在才想起来后悔,已经晚了,”他说,“怎么,恋人杀了之后可以用来怀念,孩子爹也是一样?”

    “圣尊,少主是少主,孩子是孩子,”沈玉上仙无奈苦笑,“之前少主带着孩子在钱塘江边上的戏台子下听戏看戏,可是从不会因为带着孩子,就懒怠梳洗打扮的,”他说,“但是兴许在圣尊心中,一个带着两个孩子的女人,已经算不上是个女人了。”

    “沈玉上仙,你这辈子就在兜率天上好生待着,”他说,“你这辈子,在兜率天上当一个让全天下女人望尘莫及的神话偶像可以,但是当一个女人夫君,会把她逼成失心疯的。”

    “圣尊,少主她确是在云栖寺中失心疯过一次,”沈玉上仙无奈笑笑,“圣尊以为,黄帝之子的尊贵,不是天下苍生的信奉偶像,”

    “你……”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但是你也不是人啊,”

    “众生平等,”

    “既然众生平等,怎么从来没人愿意投胎去三恶道,”逝水忧云忍不住冷冷一笑,“世人积德行善,不过是为来世投个好胎,本尊现在以黄帝之子身份,杀了这只小狐妖,沈玉上仙以为该怎样处罚,才能当真算得上是众生平等?”他问。

    “无妨,虽然沈玉只在荼蘼花境中当过花皇几日护卫,但是当年恒河边上之事,也多少知道一些,”他说,“金莲王城当时确是和风莲水莲火莲三王城联手对付善迦城,你今日杀他,本也是前世因果,只是,杀他之后,你定会后悔,因为本座好歹也算是少主长辈,她的亲事,本座总还是能说上两句话的。”

    “上仙,随缘还不至于这么没用,”话音未落,只见随缘在渔网之中因为不肯服输而立时间丹田提拢,气灌全身,逆转自己身内混元真气,想要拼死冲破渔网束缚和逝水忧云一决高下,就在此时,只听身旁一声清淡娇嗔,瞬时间,一剪如云似幻的青衫素影,似九天落尘一般虚无飘渺的悄然瞬闪在逝水忧云跟前,“圣尊,手下留情,荼蘼确是不该向你隐瞒花神祠中之事。”

    “荼蘼,沈玉即是你的长辈,你为何要有意隐瞒至此,”逝水忧云眉睫须臾之间微微一蹙,“芍药一族栖身之地,是不是正是在披云山左近?”他问。

    “圣尊,沈玉叔叔是被芍药一族流放之人,芍药一族怎样,和他并无多大关系,”她说。

    “不错,即是芍药一族在披云山上助纣为虐,沈玉也未必有这个和他们一起并肩作战的资格,”沈玉慨然之间忍不住摇头叹口气说。

    “哼,三界众生,哪个不是惯会帮亲不帮理的,并肩作战没有资格,也不耽误你暗地里狼狈勾搭,通风报信,”

    “圣尊,芍药一族,是被抓上披云山的……”沈玉上仙淡然蹙眉看向逝水忧云,“怎么,圣尊至今不知水铃一族要攻打西天极乐净土一事?”

    “哼,被抓上去,前日里江边戏台子上,几个芍药精在戏台子上唱起来编派明远师父的戏文,唱的可是认真的很呢,”

    “嗯,都唱了些什么戏文,圣尊不妨说来听听,”

    “是讽刺《灵狐报恩》中的钟灵寺明远禅师,将为报救命之恩下嫁金陵张秀才的狐狸精葛仙儿给收降了,”

    “嗯,灵狐报恩本是江浙一带名戏,你去海宁府中戏台看看,十日里有九日开场戏,唱的都是这一出千年灵狐以身相许,报张秀才前世救命之恩的,”

    “此戏讽刺明远师父,上仙你竟然如此这般充耳不闻,视而不见,果然出身芍药一族,这几个芍药精唱的戏文,上仙你自是不以为然。”

    “天下法号相同的和尚多了,照你说法,岂不是连戏都不让百姓唱了,”

    “那为何收降灵狐的是个和尚,不是个道士,”随缘虽然身在渔网之中,但是却抵不住好奇心忍不住开口问道。

    “吕祖尚可三戏白牡丹,纵是明远法师三戏葛仙儿,在沈玉眼中,也并没什么不可,”

    “上仙,那几个芍药精,如此是不是在存心污蔑明远师父清白?”

    “污蔑人清白是要犯人间律法的,”沈玉淡然笑笑,“但是钟灵寺中的明远师父是个神仙,并非凡人,人间律法又岂会管一个神仙被不被世人污蔑,”

    “上仙,你太过分了,要不要本尊将那几个芍药精口中所唱之词给上仙你念一遍出来,”

    “圣尊,你和斩情圣尊可不一样,他现在并非西天极乐净土一脉弟子,但是你眼下还挂着这个名分,其实你已经犯戒了,佛门戒律严禁门下弟子看戏演戏,听曲唱曲,你即知《灵狐报恩》,可见你私下里在镇上戏台看过此戏,虽然佛门戒律有一多半管不到你身上,但是百姓在戏台上唱戏的事情,圣尊你以后也最好少管,人长嘴是为了吃饭,但是长舌头可不是为了吃饭,圣尊你管什么也不要去管人舌头,自然,圣尊你嘴里的这条舌头,沈玉也不会气忿之下一剪子剪了,”他说。

    (三)

    虽然是身在粗麻渔网之中,全身上下被渔网上的真言经咒给箍了个结结实实,半寸难得腾挪动弹,但是一看见荼蘼,随缘却立时将十根纤细手指自渔网中急急探出,只一瞬之间,那十根纤细手指上就齐齐长出寸余锋利指甲,沈玉见状立刻飘然转过身来轻轻将几根修长玉指隔着渔网轻轻扶在他的白皙玉腕上面,“住手,随缘,”他说,“你可以不喜欢听他说话,但是千万记得,咱们三清弟子一生一世拼死守护的,却恰恰正是天下苍生随心所欲口无遮拦的无边自由,诽谤正法要下十八层地狱那套,你不爱听,不听就是,左右这世间也没几个人爱听。”

    “上仙,你说什么,你说你是三清弟子,弥勒佛主他知道吗,当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敢则这个随缘背地里拜了你当师父,你本就是个妖精,这般教化他,却倒也是应该,”

    “怎么,不可以吗?”沈玉上仙淡然微笑间轻轻执手褪掉随缘身上的粗麻渔网,“本座虽然留在兜率天上当了护法,但是可从来不是佛门一派座下弟子,”他说,“即是道法自然,事事随缘,你怎知随缘此生是会随佛缘还是道缘,又或是俗世因缘。”

    “上仙,身为兜率天宫护法,如此肆意编派正法,不太好吧。”

    “如此说,世间只有一家正法,其余百家千家都是外道邪法?”沈玉冷言问道,“既然这样,明日沈玉就将旧主和随缘一起自云栖寺中带走,不继续耽误你的正法了,”他说。

    “上仙,本尊看你是寿星老上吊,嫌命长了,”

    “多谢提醒,荼蘼,”他淡然转过头来,“当真不想再回去荼蘼花境中当女帝了?”

    “叔叔,各位长老一直将荼蘼花境打理的很好,叔叔也算是花境长老之一,不知为何,澜沧江畔虽是荼蘼此生凡根所在之地,但是为何荼蘼心中还是以为,恒河之畔,才该是荼蘼最熟悉的地方,忉利天庭,才该是荼蘼余生最不该背叛的地方,”一丝无可挽回的伤心绝望,在她一双清澈深湛的翦水双瞳中稍纵即逝,一闪而过。

    “天意难违,对沈玉而言,少主你心中所想,即是天意,”

    ……

    ……

    虽然心中很是不忿沈玉在花神祠中对慕云尘孽的一心偏私,但是眼下自然还是水铃一族的事情十分紧要,逝水忧云知道自己现下是必须要回去普渡山上不可了,因为若非是在为了攻打西天极乐净土一事准备,水铃一族断然不会这样急切的将芍药一族抓去披云山上,斩情前日里带着手下五个花鸟圣护前去披云山左近打探,发现不止是芍药一族,披云山左近的花精族众都被抓的差不多了,逝水忧云和斩情约定先在松阳城中见面,确定赵王府中一切如常,三魔将现在虽然已经成为了没有任何神功邪法在身的寻常婴孩,但是就算是元神内残存的那些真元,也足够被那些江湖上的杂毛小妖痴心妄想着拿去炼丹炼药的,总该仔细堤防一些才是,但是二人也知这样行止显见的就是打折腿再送根拐杖,不会让人多感激的,所以在松阳城中待了几日之后,就一起急急赶回来普渡山上。

    但是在一行人顺利回来普渡山上之后,竟然一眼看见尘水云恨正在水月大殿中一个人洒扫擦拭,而本该在水月大殿中淡然端坐的鸢裳此时却不见一点踪影。

    斩情疑惑之下当即上前开口责问尘水云恨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鸢裳平日里很少私自出水月殿的,至少不该是在这个时候私自出去,就算是去后山采药,也不该就这样将身上青衫随意丢在大殿宝座上面。

    “没办法,水铃公主亲身前来找他,只要他是个男人,还能有不被立刻拐走的道理,”尘水云恨冷淡言道。

    “什么,鸢裳从普渡山上跑了?”逝水忧云忍不住疑惑,“他疯了,不知道这个水铃公主已经有男人了,而且只怕是还不止一个。”

    “圣尊,既然和谁都未曾婚配,鸢裳为什么不能伺机去争一争的呢,”尘水云恨忍不住冷然笑言,“不过那个水铃公主确是趁夜在水月殿中下了迷香才将鸢裳劫走,待到云恨发现,鸢裳已经失踪,云恨隐约察觉到水月殿中的迷香气,但是迷香散的太快,查不到水铃公主的一路行踪,自然也就没敢轻易下山去找……”他说。

    “水铃公主劫走鸢裳,此事还当真是有些不可思议,”逝水忧云一念之间,忍不住深深蹙眉言道,“鸢裳真身确是一枝魔莲,而且还是个毁天灭地的祸世魔胎,”

    “水铃一族之前也曾将芍药一族抓上去披云山上,看来他们近来招兵买马不太顺利,开始用强了,”

    “那是自然,蚩尤一声令下,九黎族众莫不遵从,但是水铃圣王一声令下,要谁遵从,即是用荣华富贵利诱,水铃圣王手中能有多少荣华富贵让中原之地这些妖精动心的,湿华说话都不好使,更别提一个小小的水铃皇族了,”斩情忍不住冷冷一笑,“无情也不知道是发了什么失心疯癔症,竟然直到现在都还在和那个小妖女纠葛不清,”他说。

    “你还笑的出来,鸢裳的下落,你是不打算管了嘛,哦,对了,你现在是昆仑山太子,未来的长留山之主,鸢裳现在也算是恢复忘情名分了,你怕他和你来争这个长留山之主名位的吗,”逝水忧云淡淡问他,“毕竟你和我不一样,你可是白帝和凤鸿神力所化仙胎,这个昆仑山太子,你当的天经地义,长留山之主,你也是当的理直气壮,”他说。

    “这你可错了,忘情心中真正所求的,自来不是这些,他需要的只是和我之间的血脉亲缘,我对他可以是父,是兄,是师,是友,甚至是主上,但是当初那一滴精血牵连,可以让他在我身边,哪怕只是一个侍奉仙奴,都天经地义的不容任何质疑,今世全族被灭的一切因缘牵引,在他在忘川河中看见自己前世那一刻,其实就已经不重要了,毕竟,忘情,才是他在尘世间的一切因缘本真,十二因缘只会赐他生死轮回之孽,但是本尊,才是赐他在三界中出生之人,”斩情直言,“所以你不必如此担心鸢裳会因为水铃一族设计再次沦入魔道,他本就是魔,而且也未必愿意成仙成神,还是一切顺其自然吧,”他说。

    ……

    ……

    其实斩情心中知道,自己对逝水忧云说的那些肺腑之言连他自己都是不敢太相信的,虽然忘情和他之间的血脉相牵让他从来也不需要担心鸢裳会在任何一天,因为任何原因而十分决绝的从自己身边逃跑掉的。

    斩情兴许是从来也不知道自己对鸢裳或者说是忘情的爱仅仅只是因为自己有些喜欢他而已,若非如此,当年在忘愁河边,自己就可以将他一剑斩了。

    他们之间的缘分仅仅只是因为一个不能意料的意外,而当年在忘愁河边,杀和不杀也仅仅只是在斩情的一念之间,一个净水魔莲化身的祸世魔胎,即是一时冲动之下一剑刺的魂飞魄散,又能怎样,兴许不过一盏茶的工夫,自己就会将这枝净水魔莲在记忆中淡忘的干干净净。

    但是当时,他心软了,一念之下留下这个祸世魔胎性命,也许这也并非是因为什么上天好生,慈悲为怀,只是自幼过继,寄人篱下的日子,让他希望自己身边可以有一个可以完全只归自己所有的生灵,他们之间这一滴精血相牵,可以让自己对他亦父亦兄,亦师亦友,当初本可以施舍给他西陵忘情这个名分的,但是当时自己却以为既然血脉相牵,为何执念在一个西陵名分上,只怕后来,斩情自己都要被自己对忘情的怜惜和爱护给感动的痛哭流泪了,但是自己却从没想过,自己这样的爱,对忘情他又到底算是什么?

    他以为忘情会对他感恩戴德,感激他的不杀之恩,还是以为忘情该对他温顺驯服,敬爱有加,他只怕是早已忘记了忘情能在他手里逃出生天,讨得一条活命仅仅只是因为这个蜷缩在莲瓣中的容颜和自己七分相似的男人,让自己心中微微的有些喜欢,但是若是自己当时心中不是很喜欢他,后果又会是怎样?

    所以,忘情本没任何理由去爱斩情,忘情他当初能够自斩情手里讨得一条活命本是一个最不能掌控和意料的意外,不管斩情为了忘情他付出多少怜惜和爱护,忘情都从来也不曾欠过斩情什么,因为那毕竟是一个曾经想要一剑刺的他魂飞魄散的人。

    因为一个意外而开始的一段缘分,纵是再过缘深,也只是一段随时都会飞散的过眼云烟,斩情自始至终深爱着的,其实只是自己心中那一捻对忘情的执念和贪心而已,而这样的执念和贪心,总有一日,会让二人知道,情之一字,其实自始至终,只在糊涂二字……

    ……

    ……

    (四)

    之前因为剪水无垢在大理皇宫中假冒段云霆,但是又急急跑去云鹭山下帮裳千炽劫杀血祭祭子,所以自他从大理皇宫中跑路之后,大理朝廷上下一片大乱,文臣武将忧心忡忡,凡夫百姓人心惶惶,几个狼子野心的王爷甚至想要趁势篡权夺位,直到段云霆顺利回来大理城中,才一切恢复如常,但是段云霆虽然愿意此生在大理皇宫之中寿终正寝,但是却还是一心惦记着慕风颜尘世渡劫之事,所以虽然身在大理皇宫之中,也一直没少了关注近日来的江湖纷乱,所以很轻易的就知道清裳仙子将鸢裳带来大理,虽然他知道此次水铃皇族是将披云山当作犯上作乱的山头,但是也在心中料定清裳仙子将鸢裳带来大理定然是为了什么紧要事情,因此上立刻千里传书来普渡山上,斩情和逝水忧云接到传信之后立刻千里迢迢自普渡山上赶来大理城中,但是因为对传信中所言之事不甚清楚明了,因此上二人现在也只能是化身成两个寻常香客暂且在大理城中的悲华寺中安身度日。

    因为悲华寺在大理城中自来即是香火极为旺盛,平日里前来悲华寺中上香拜佛的善男信女数不胜数,香火银子自然是如流水一般源源不断的尽数流入住持大师空明法师的账册上的,所以空明法师对待寄住在悲华寺中的香客自来即是很大方的,非但是禅房租金全免,每日还会殷勤奉上两餐精致酒菜和几壶上好清茶。

    斩情和断情觉得即是如此,二人以香客名义在悲华寺中白吃白住这么些时日也确是有些不是道理,所以就主动提出来可以每日帮寺院后厨中劈些木柴,挑几担清水,空明法师心中自是十分感激二人,二人也借此机会和空明法师日日熟悉攀谈起来。

    斩情一眼看出这空明法师身上其实着实是有几分高深道法的,而且也能看出这空明法师现在也已经是个一百多岁的得道高僧了,但是看起来这个空明法师他本来却当真只是一个没有任何道法根基的凡夫俗子无疑,那他这一百多岁的年纪和身上这几分高深道法却究竟到底是自哪里来的?

    “这位圣尊大人可千万不要如此见怪,”空明法师一开口即毫不忌讳的断然点出了斩情真身,“老和尚本来自己就是个会卜卦算命的半仙,早已算出自己是历经几十世修行才修来的这一点点可怜福分,唉,天资如此愚钝拙劣,这也是老和尚自己生生世世都很无可奈何的一件事情呀,”他说。

    “大师不必如此悲叹,”逝水忧云在一旁忍不住出言劝慰他说,“女娲一把泥土捏出来的凡人修仙成道本来就是一个千古笑谈,大师你能够凭空修出来这些福分,已经是让本座很惊诧不已的了,”他微微有些谑笑的摇头叹口气说,“看来这世道当真是有些变了,连凡人都有本事修仙成道了,看来这个玉皇大帝为了和天帝一脉抗衡,真的已经是有些不择手段了,”他说,“只是本座却倒是非常奇怪,大师你既然修的是三清道法,为什么却非要来悲华寺中当和尚?”他问。

    “哦,这可当真是让圣尊大人你见笑了,当然是因为悲华寺中的香火银子赚的多一些呀,”空明法师忍不住微微笑笑,“其实大人你也不必如此编派玉皇大帝,老僧虽然是历经几十世才终于修来了这身浅薄福分,但是也一样是因为当初青松道长他好心渡了几分真气给老僧,不然老僧一个凡夫俗子,又哪里能有这等修仙本事,”他说。

    “哼,原来如此,敢则大师你当初在寺院里当和尚时就是个有奶便是娘的势力之人,见到个有法力的道长就将五方佛主全都给抛在九霄云外去了,”逝水忧云忍不住嗔怪他说,“但是那位青松道长却也当真是好事做一半,送佛不到西,既然都已经渡给大师你几分真气了,为什么不再大方一些送大师你一粒仙丹,让大师你立时飞身去天庭上当个闲散真仙,”他说。

    “师弟,休得如此出口伤人,”斩情在一旁忍不住狠狠横眉瞪了逝水忧云一眼,“大师当日虽然得到青松道长几分真气,但是这几十世里想必都是在寺院中苦心修行的,可见大师他并未曾有一日忘记自己本心,”他说。

    “师兄,既然这位空明大师他和青松道长如此有缘,你看咱们现在还应该继续在这悲华寺中白吃白喝白住的叨扰人家嘛?”逝水忧云忍不住回头冲斩情冷冷一笑,“可当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没想到那个青松道长他直到今日还是这般在这大理城中阴魂不散,”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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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逝水忧云他的执意坚持,斩情无法,只好和他一起自悲华寺中出来在大理城中另外找了一间临街的三层客栈临时安身,此客栈名为悦来客栈,是大理城中各样奇闻消息散播的最为灵通飞快之地。

    逝水忧云因为平日里很不喜欢在客栈中栖身,所以一进来客栈中就向客栈掌柜要了三层楼上的一间清净客房,而且还特意叮嘱不要让客栈伙计随意去敲二人客房的门送茶送饭,不然自己脾气上来一巴掌下去那不长眼的客栈伙计是死是活可就全看那伙计自己造化了。

    斩情自然是没有再另外单独要上一间客房的,毕竟此次本该自己一个人前来大理城中才对,逝水忧云现下本该是在云栖寺中。

    二人心中一直在思忖着清裳仙子会不会将鸢裳带去了清裳宜欢城中,听说清裳宜欢城中的那些个小兵卒子平日里是最喜欢来大理城中玩耍闲逛的,若是不怕闹出人命,在大理城中逮着几个清裳宜欢城中杂兵小妖一巴掌拍死之后,拿了他们身上腰牌去清裳宜欢城外面蹲守,等到其他小妖自大理城中回去清裳宜欢城中时跟在后面混进去见机行事才对。

    但是因为二人执意不愿在大理城中弄出妖命,所以只能在大理城中四下里寻找那些在大理城中闲逛的杂兵小妖踪迹,但是很不走运的却是,大理城中竟然是一连几日里在大街上都连一个清裳宜欢城的杂兵小妖也没看见,斩情心中暗暗担心着自己是不是中了水铃一族设计,水铃一族是不是当真要在此时率军兵临普渡山下,不然这大理城中是断然不至于一连几日都看不见一个清裳宜欢城中的杂兵小妖的,除非这些小妖提前知道自己会来大理城中,虽然普渡山上现下有五位花鸟圣护和尘水云恨镇守,而且本来就是一座无任何闲杂人等的空山,但是攻打普渡山势必会让西天极乐净土上发生很大震动,毕竟若是能让极乐佛主亲身驾临普渡山上,他们的心中算计也算是得偿所愿。

    逝水忧云虽然也在心中惦记着普渡山上安危,但是眼下却还是要不辞辛苦的跟着师兄他一起在大理城中闲逛,许是因为之前在人间混迹的时日确是有些久了,逝水忧云现在只要在大理城中一看见有很多人围在一起议论纷纷,就在好奇心的牵引下一定非要挤进人群去看个究竟不可。

    偏巧在大理城知府府衙门外的官府公告榜前,此时正在被一群看热闹的百姓给围堵的水泄不通的,逝水忧云好奇之下拉着斩情一起拼命的挤进去人群之中,抬眼却正看见公告榜上四四方方的张贴着一纸知府府衙公告出来的通缉告示,那告示上描画着的通缉人犯却竟然是个出家和尚,圆圆的光头上用墨笔点着差不多二十几个戒疤印子,罪名是用一把戒刀一夜之间将知府府衙大牢中的在押人犯给屠个精光,外加上几个看守狱卒,不多不少整整九九八十一条人命。

    逝水忧云在通缉告示前险些忍不住笑出声来,心道这大理城中的知府大人想必是因为破不出这桩惊天血案给逼的急了,竟然胡编乱造出罗汉行凶来向皇上交差,还公然贴出通缉告示来愚弄大理城中的凡夫百姓,头上点有二十四个戒疤的出家僧人自然该是药师佛主座下的金身罗汉才对,但是药师佛主座下的金身罗汉整日在药师天上的东方琉璃界中静坐修行,又哪里会跑来大理城中夤夜犯下如此十恶不赦的惊天血案?

    不过眼看着在告示前围观的众人对着告示上的罗汉画像如此兴高采烈的指指点点和议论纷纷,逝水忧云心中自然是很气忿的,普天下的凡夫百姓自来最不怕的就是和尚,平日里闲的没事时就惯是喜欢拿出家和尚说笑打趣编派戏谑的,就连戏文上对待出家和尚也从来没见客气多少,差不多只要是个戏文上的出家和尚,最后总会成为一个在民间百姓中被人人喊打的卑劣奸恶之人。

    但是这一次这些凡夫百姓的痴愚却也难免太是过分,竟然那样轻易的就相信了一个修为高深的金身罗汉会在人间犯下如此十恶不赦的惊天血案,虽然人间造谣诽谤佛法僧众的事情本是十分寻常,但是此次竟然是大理城中的知府大人公然带头污蔑佛门一脉清白,想想也当真是让人气愤不已的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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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逝水忧云一念及此,登时间就一脸横眉立目的想要立时闯进去知府府衙找知府大人理论,斩情在一旁好说歹说的才总算是将他给劝回去了悦来客栈之中,逝水忧云在客房里还一个劲骂骂咧咧的非要去好好教训一顿那个胆大狂妄的知府大人不可,一连声的骂道就算是自己昏庸蠢笨破不了血案,将只妖魔鬼怪给描画在告示上敷衍也就算了,公然如此诽谤佛门中人行凶,难道当真不怕日后下十八层地狱中吃苦受罪的嘛?

    “师弟,你这可就不对了,难道妖魔鬼怪就活该替人顶这个罪名的嘛?”斩情在一旁忍不住笑道,“即是众生平等,那知府大人是拿罗汉还是妖魔鬼怪顶缸,又有什么分别?”他问。

    “好啦,知道师兄你这辈子是跟妖精有缘的啦,”逝水忧云忍不住冷冷谑笑着瞪眼看了斩情一眼,“但是这杀人放火的事情在三界中总还是妖怪做的比神仙多,所以你要是公然说神仙杀人,那自然是污蔑丑化,但是那些妖魔鬼怪嘛,他们在人间的名声本来就不是很好,对于那些名声不好的人,清白自然也是很不值钱的,”他说。

    “师弟,你倒是没忘了提醒师兄,当日荼蘼花精皇族的灭门惨祸,只是因为花皇劫天他在师兄眼中是个名声非常不好之人,”斩情嗔怪。

    “师兄,怪只怪佛门一脉的杀生戒和咱们的功法太过浑然,以至于被施法悄悄破掉时连自己都觉察不出什么,”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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