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水长天故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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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千魂之丹

    (一)

    “好啊,抓梵天之子的小辫子,你看起来却倒是比任何人都要上心,”荼蘼听过之后忍不住轻描淡写的冷冷一笑,“难不成圣尊大人你当真以为那些个被送进秀春精舍中的三百余小尼姑尽数全是逝水穆沙殿下的掌中玩物了?”她一脸无可奈何的嗤嗤叹口气说,“想来那位飞雪少主也是够三从四德的了,竟自是千里迢迢的陪伴着自己旧日夫君去秀春山下的尼姑庵中充盈后宫去,可是本宫昔日里在忉利天上,也未曾听说这逝水穆沙殿下素日里是一心喜爱去尼姑庵里寻欢作乐的啊,”她冷冷笑笑,“左右逝水穆沙殿下他又不是和尚,即是当真如此,却又犯了哪一家的清规戒律了,”她问,“菩提圣王当日后宫之中的妃嫔美人,想也断断不止这个数的,而且彤鱼娘娘她,也只是轩辕黄帝身边一个侧妃……”

    “仙子,嘴下留情,本座并不是这个意思,”

    “哼,不是这个意思,难不成是要本宫去尼姑庵里出家当姑子去,将那三百女孩子给替换出来?”

    “仙子若是愿意,度牒本座已经事先准备好了,”

    “你……”

    “仙子勿急,本座会和仙子你一同去的,”

    “哼,圣尊想是失心疯了,尼姑庵里又岂会收留和尚,”

    “仙子,听本座说,本座前日里与华严莲澈二位大人一起在华仙郡中抓到了那个私下里化装成游方道士以占卜算卦为名专门在台州府和左近州府郡县之中寻找七月七日生辰的少女,以蛊毒祸害致这些少女身染重病,再指点她们去秀春山下出家自保的盘龙山大寨主龙啸天手下心腹干将陆啸云,据这个陆啸云交代,只要送一个少女进秀春精舍,即可平白赚上三百多两银子,此价比卖入青楼花坊还微微高些,但是仙子你也知道,自古来凡尘俗世之中诱拐女孩,尽数是以卖入青楼花坊和侯门王府为上,却自来也未曾听说尼姑庵出钱买人的,虽然华严莲澈二位大人心中也曾疑惑秀春精舍中是不是暗藏烟花柳色之事,但是仔细查探蹲守之后,却并未见一个浪荡男子趁夜潜进秀春精舍里去,此事看来十分蹊跷棘手,常言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本座这一次,少不得要前去秀春精舍中闲憩小住上几日了,”他说,“但是如仙子所说,本座一个男人,怎能无端夜宿尼姑庵里,除非是因为陆啸云被抓,要龙啸天他亲自上秀春精舍中送鲜货去。”

    “好啊,圣尊变身成盘龙山大寨主的模样,本宫倒是很有兴致。”

    “不管怎样,总比变成个女人好掩饰一些,”他微微笑笑,“不然本座又为何非要请仙子出山,假扮被本座送进秀春精舍里去的小尼姑,本座到底是个男人,变个和尚自是不在话下,但是想要变个尼姑,岂不是太为难了,”他说。

    “哼,难道圣尊以为,假扮的姑子就不是姑子了?”荼蘼气急,“恕本宫慧根清浅,一向以为女人没了头发,是无颜出门去见人的。”

    “你别生气啊,”逝水忧云一念之间忍不住淡然笑笑,“谁告诉你,进了秀春精舍,就一定要当尼姑的了,”他说。

    “哼,你度牒都预备好了,难不成是用来消遣着玩的?”

    “放心,这度牒上的生辰并非七月七日,秀春精舍这三百多两银子,本座此次本就是没打算赚的。”

    “既如此,要荼蘼同去却又是为的什么?”她恍然之下幡然醒悟,“哼,想来秀春山上也不止一座庵院,你难不成是想要将本宫送去其他地方当姑子去?”她气急败坏之下一脸横眉竖目的劈脸问到他脸上。

    “仙子,本座不是那个青莲太子,真正想要你当一辈子姑子的人本该是他,这一次,本座即是想要当一回盘龙山大寨主,身边又岂会少个压寨夫人的,”他忍不住淡然笑笑,“只是如此见机行事,逢场作戏的本事,除却仙子你,天庭上那些个温柔妩媚的妃嫔美人,宫娥彩女,又有哪一个能够担此大任的?”他说,“就算是为了天下苍生,也请仙子你此次千万要随本座上天台山上去走上一遭,本座在这里先行谢过仙子你了……”

    ……

    ……

    云莲心中十分不情愿父亲大人将荼蘼仙子自云栖寺中带走,因为自己虽是个男孩,但是想要变身成个娇嫩欲滴清丽可人的豆蔻少女却还是十分不在话下的,但是即是父亲大人他执意要自己回去齐云山上,他也真心不敢十分违拗,因为他现下十分惧怕父亲大人生气,父亲大人对他的爱虽然没有任何条件,但是他知道,他现下着实是已经过了可以肆无忌惮的冲父亲大人他撒娇耍赖的年纪了,这尘世间的任何爱,都是有底线的。

    不过云莲现在自己也是一转眼间即和天目山上一众仙精妖孽不分你我的称兄道弟起来,而且放任天目山上那些娇嫩欲滴清丽可人的小花精草精蝴蝶精蜻蜓精松鼠精花狸子精的经日里哥哥长弟弟短的整日纠缠围堵在他身边,让逝水忧云这个当爹爹的眼见之下心中忍不住十分忧思厌烦,虽说是三界六道,众生平等,他心中自是没有半点怨憎嫌弃她们的念头,但是到底还是孤男寡女授受不亲的啊,更何况还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天真男孩和身边那么多花颜月色的妩媚少女……

    只是现下,即是有要事在身,自是也容不得他再对云莲他多加斥责,自天目山到秀春山,一路上即是快马扬鞭,八百多里的路程也非要足足拖延上三日五日才可,因为是乔装打扮,这仙身自是一早要封印住的,华严莲澈二位大人现下正带着云缺一起在秀春山下三十里外的华仙郡中寻得一家清净客栈借以栖身度日,此客栈名为华仙客栈,客房干净,酒菜精致,只是不知道云缺他委身在二人身边贴身随侍这段日子来,到底却是过的好还是不好?

    人间四月,江浙之地处处山灵水秀,落花烟雨,一路上快马扬鞭,风尘染身之后,这一日堪堪已是到了秀春山下三十里外小桥流水翠柳烟波的华仙郡中,因为云缺他现下着实是因为往日积怨而十分不愿与逝水忧云这个隔世兄长在客栈之中相逢一见泯恩仇,华严无法,只得独自陪伴逝水忧云和荼蘼仙子一路上牵马驾车的闲散漫步到秀春山下。

    虽然只是一座小小庵院,但是山门紧闭之下,也着实像是个很正派的佛门净地,只是内中隐隐散发出一股邪魅非常的诡异阴杀之气,即是如华严太子,乍见之下也免不了十分心慌意乱,胆战心惊的,逝水忧云见状,赶紧急急命他速速退出秀春精舍左近三百尺外,不然三个时辰一过,他非现出白鹿原形不可。

    身为西天极乐净土上的护法圣尊,逝水忧云心中自是知道华严他虽然长年随侍在灵山佛祖身边修行精进,神仙名分自是有的,但他真身却仍旧是一只九色白鹿,名为神仙,实为妖孽,而这妖精一脉,自来即是只身敢闯和尚寺,却不敢近身半步尼姑庵的,因为世间一切庵院四外三百尺内都有金光护持,因此上只要妖精一脉胆敢无故进犯庵院四外三百尺内,非但会一身武功尽失,甚至还会被打回原形,现出真身,但是只要肯乖乖退出三百尺外,一身仙身武功即可立时恢复如初,无甚大碍,这本是当初佛祖护持之功,但是现下看来,这世间之事当真却是风流云转,捉摸不定,纵是佛祖慈悲,护佑苍生,其间却也十分难分个中对错,难解其中利弊……

    ……

    ……

    逝水忧云一念及此,终于还是忍不住以一身盘龙山上大寨主龙啸天的音容打扮,伸手“啪啪”在秀春精舍山门上重重拍打几下,院中的住持靡萍大师听到叩门声后不慌不忙的穿着一身青灰僧袍迤逦出来开门见客,只是打开山门一见之下,发现竟自又是盘龙山上送鲜货来了,心中也着实是不以为意,只是因为之前一直是盘龙山二当家的陆啸云来秀春精舍中送货,今日竟自却是大当家的龙啸天亲自上门送货,心中十分微微有些好奇,“怎么,陆二当家的近日来却是身体有恙还是另有要务在身,”她问,“怎的今日却要劳烦大当家的你亲自来秀春精舍中送货?”她现下虽是身穿一身灰布袍子,但是妩媚一笑之下,明眸皓齿之间仍旧是不减当年幽冥夫人之丰盈姿色,本就是个来历不凡的女子,现下即是剃光头发当了尼姑,这秀春精舍中又当真岂会能得一日清和安宁?

    “住持一向对盘龙山生意多多照顾,让山上弟兄好歹日日能够混顿饱饭吃,龙啸天心中感念住持已久,这一次因为陆啸云那个不争气的东西前日里在宁海城里天字一号赌场中一不小心得罪了江湖仇家,被人给一顿拳脚暴揍的只怕是十天半月躺卧榻上爬不起来,啸天无奈,只好勉为其难,亲自来天台山上走上一遭,上好的鲜货,在盘龙山上待的时间长了,山上的弟兄住持你也知道,一个一个像没见过女人似的……”

    “怎么,她在盘龙山上待过?”靡萍一听之下忍不住微微皱了皱眉,“那敢问龙大寨主,这女子她到底在盘龙山上待了几日?”

    “好似也没有几日,”逝水忧云说话间顺手自怀中抽出一本青灰色度牒,“七日之前买来的度牒,这上面官府盖印的日子是再骗不得住持你的,”他说。

    “嗯,六月十六生辰,龙大寨主,这女子……”靡萍伸手接过度牒,摊开查看之下忍不住冲着度牒上的生辰时日又深深皱了皱眉。

    “怎么,只差一个月不到,住持你却这般计较,嗯,这事却倒是也怪我姓龙的,当日若是拿些银子让官府将度牒上的生辰日子改了,住持你想必也看不出什么,”他说。

    “龙大寨主,佛门不度无缘之人,这女子,还是请寨主你带回盘龙山上做压寨夫人去吧。”

    “哼,住持你这就不对了,我盘龙山上就是再缺压寨夫人,却又怎会弄个病秧子回去当菩萨供着?”他登时暴怒之下横眉蹙目的瞪眼问到靡萍脸上。

    “这贫尼可就管不得了,贫尼和寨主你只是做生意的,卖货不合主顾之意,难道还想要强买强卖不成?”

    “住持,即是生意,那自是好商量的,这样吧,我盘龙山近日里手头宽裕的很,也不在意这一二百两银子的,打个对折,一百五十两银子如何?”他问,“住持你也知道,这台州府左近七月七日生辰的黄花闺女,差不多都已经在秀春精舍里了,四下州府县郡中的漏网之鱼,只怕是也当真没有几条了吧,”他说。

    “贫尼说了,佛度有缘人,这女子与秀春精舍无缘,寨主你请速速带她回盘龙山上去吧,”

    “住持,这就是你不对了,眼看着这天色将晚,好歹也让我在这里借宿一夜啊,难不成住持你竟自是连买卖不成人情在这世间礼数都不懂,”他问,“即是这样,可别怪我盘龙山日后再不接手你秀春精舍的买卖。”

    “哼,男女授受不亲,一个大男人,怎好夜宿在庵院中的,”靡萍听了之后忍不住深深蹙起眉毛,“大寨主你在江湖上人称混江龙,纵是夜宿在这秀春山上古松深涧之中,想也不至于被野兽吃了。”

    “那这个被你退货的女人怎么办,一身血肉凡胎的,还是个病秧子,”

    “一起带走,夜宿在此,半夜里一病死了,贫尼可也是管不得的,”

    “住持,求你好心收留下小女子,小女子抵死也不愿再随他回盘龙山上去了,”荼蘼眼见得那个尼姑住持身形离自己不过一尺有余,竟自是在病态盈盈之余倏忽之间伸手一把抓在她僧袍水袖上面,一脸粉泪盈盈的可怜哀求样子,让人见了当真是忍不住潸然泪下。

    “哼,贫尼这里又不是救济院,岂是什么人来了都收的下的?”

    “住持,小女子自幼和父母离散,被歹人卖入青楼以琴瑟侍人为生,本想赚够银钱之后替自己赎回自由之身,谁承想……求住持你慈悲为怀,收留下小女子,住持可知,那盘龙山上可当真是虎狼之窝,小女子抵死也不要再回去了……”

    “什么,一个青楼女子,龙大寨主,你简直是欺人太甚……”

    “怎么,住持你这般嫌弃青楼女子,可知现下在市面上,青楼女子的身价可比黄花闺女还要高上很多的呢,”

    “带走,快些带走,莫要打扰佛门清净,”

    “住持,你这就不对了,这天色已然这般晚了,你让我二人深更半夜里的在秀春山下喂狼不成,不若住持你现下就大慈大悲,做做好事,听说精舍后园中有间小小柴房,那后园子想是已经废弃多日的了,和前院后院都不相通,让我二人去那里安寝一夜,想来也还并不至于碍着住持你什么事的。”

    “哼,只此一夜,明日一早即走,后园外自有蓬门,不必自山门内走了,”靡萍说话间已经回手“格”的一声关上山门,头也不回的径自迤逦回自己禅房中去。

    ……

    ……

    (二)

    ……

    ……

    翌日,台州府,华仙郡,华仙客栈之中……

    ……

    ……

    “当真看清楚了?”华严在桌案前轻轻执手拈起一碗清茶,“如此丧尽天良之事,真想不到竟自是出自一个闺阁弱女之手。”

    “哼,幸而本宫没被人强押着去当姑子,若是一不小心被押进那里去……”

    “仙子,你又不是凡女,想要吸你的魂,谈何容易,”

    “什么,敢责圣尊你是自来即没将本宫死活放在心上,”

    “仙子,都什么时候了,还跟本座在这里顶嘴斗气,你可知千魂丹一旦炼成,这天下苍生不知又要遭受几多兵灾劫难,”

    “哼,千魂丹要一千七月初七生辰处子魂魄炼成,现今才只取来三百魂魄,圣尊想要渡世,不知可是该先行将这世上但凡七月初七生辰处子尽数斩尽杀绝?”她一脸冷冷戏谑的嗤嗤看着他问。

    “仙子,嘴上一个杀字,心中一捻杀念,如此下去,灵台可就再难清净的了,”逝水忧云回过头来淡然冲她笑笑,“但是一个女孩子嘴上念念一个杀字,不知为何,却总还是让人觉得十分可爱的呢,”他说。

    “这么说秀春精舍中那些个日日在精舍中走来走去的小尼姑,也让圣使你觉得很可爱了,”云缺在桌案对面一个距离兄长最远的位子上不紧不慢的冷冷看着他说,“如果云缺猜的不错,那些小尼姑的皮囊还没烂掉,全都是因为皮囊里面有水银吧,”他说。

    “先以上古邪法将这些女子的魂魄吸入炼丹炉中炼化千魂丹,皮囊里注水银,用邪法让这些皮囊在精舍中走来走去,这女魔头到底想干什么?”莲澈一脸疑惑不解的抬头看着华严那眉睫下一双含悲凝愁的翦水清瞳,“难不成是这女魔头在幽冥界里待得久了,已经不习惯和活人打交道了?”

    “搞不好只是为了掩人耳目,要是精舍里没一个活人,不是早让官府发现问题了,”

    “听说那个名叫靡萍姑娘的女魔头昔日里也曾是个可怜之人,”华严一念及此,忍不住深深叹口气说,“据说几十年前,她好心自东海深渊之中私自盗来昔时女娲补天之时剩余下的两块五色神石帮助瑶光山上的百兽狐王和青鸾皇后复生还阳,但是后来却遭二人的亲生女儿,慕容飞雪恩将仇报,以她元神之中灵力让自己父母自沉眠之中清醒,后来这一家三口心存愧疚之余,就去幽冥之界中取来她的身体,同失了灵力的元神一起带回瑶光山上去想方设法帮她元神恢复灵力,想是因为瑶光山上是世间天地灵气汇聚之地,历经几十年的天地灵气灌注充盈,这女魔头终于是醒了过来,只是这女魔头她之前即不是个聪明绝顶之人,如今自一个甲子的昏死沉眠之中侥幸清醒过来之后,相较之前心思更是微微变迟钝了些,心眼子也少的多了,不让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就已经烧高香了,后来百兽狐王和青鸾皇后他们就一直打算着要将她收作义女,好生养活照料,但是不料,梵天长子逝水穆沙那时却忽然自初禅大梵天上因为父亲几句斥责而赌气叛逃来下界之中,飞雪因为旧日恩情,自是十分高兴的将他接去瑶光山上栖身度日,但是如此一来,逝水穆沙他在瑶光山上就免不了要和这个靡萍姑娘闲谈消遣几句,再加上百兽狐王和青鸾皇后对这位靡萍姑娘的多加恩泽爱惜,渐渐的也就开始让慕容飞雪她自心底里妒火中烧,终于在一气之下趁着要和逝水穆沙殿下来天台山上的玄清观中闲憩清修之机将她打发进秀春山下的秀春精舍里自生自灭去,这还不算,她还在逝水穆沙跟前嚣张跋扈趾高气扬的连声嘲讽她这辈子就只配被送进寺里当尼姑去,这女魔头本来性子就不怎么样,一气之下就心甘情愿的留下来剃光头发当尼姑了,但是因为庵院之中其他大小师父的性子和她根本合不到一处,因此上日日去天台山上的玄清观中找慕容飞雪去给她扎针告状,这位飞雪美人为此不得不花大把银子遣散了秀春精舍中的其余尼姑,只留她一人在此当个光杆子住持,如此一来,她即成为了秀春山上几座寺观中的一个笑料,”华严轻叹,“连当尼姑都招人嫌弃,这位靡萍姑娘,想来也是给逼的疯了,”他说。

    “但是女人毕竟是女人,纵是被逼得疯了,也疯的让人这般不可理喻,”莲澈冷笑,“你们见过民间孩童手中玩弄的发条人偶吗?”他问,“那些个小木偶身上都有一根发条,只要拧紧了弦,手脚嘴巴就会随着发条扭转动作,这些用邪法掣肘的皮囊就像是发条人偶,”他说,“怪道当地官府几次三番去秀春精舍中探查,都没能查出一点端倪头绪,真人皮囊制成的发条人偶,还能露出什么破绽。”

    “莲澈,出了这样的事,你竟然还笑的出来,若这些个少女是你的族人,你当真愿意她们一个个的让人制成发条人偶?”

    “问题是那个女魔头她本是幽冥教主离殇大神的夫人,想要以邪法掣肘这些个发条人偶来和天兵天将对战比你我以道法掣肘桃人还要容易,”莲澈说话间已经轻轻自华严手中抢过茶盏,轻轻抵在自己嘴边,“你们也知道,破桃人战阵,只要砍掉桃人脑袋就行了,但是这些个皮囊人偶,脑袋砍掉了,也能够掣肘身躯四肢,不过既然是尸体,就只能以邪法掣肘,以道法仙术对付就尽可以了,”他说。

    “确是不错,只是当地官府当日进去探查时粗心大意,没发觉出那些个皮囊身躯已经僵硬,想想也真是愚蠢至极,”

    “喂,圣尊你这就不对了,”云缺冷笑,“难道那些个官府差役还敢伸手碰她们吗,不怕让你给治个辱没亵玩之罪?”

    “云缺,闭嘴,玉藕胳膊刚长出来,就上赶着想要本座一剑斩了当下酒菜?”

    “圣尊息怒,一群官府差役,即是发觉到又能怎样,一个个肉体凡胎的,到时候还不是一样成了走来走去的发条人偶,哦,不,该是被一刀杀了埋到秀春山下的乱坟岗子里去了事。”

    “好啦,都这时候了,就快别一个个的上赶的逞口舌威风了,”华严无奈叹口气说,“只是不知逝水穆沙殿下是否牵涉到此事之中,不管怎样,九昧蛊虫是自琼台院后院玉莲池中木鱼石内被释放出来的,华严心中自是相信逝水穆沙殿下他必不至于因为被父亲大人斥责几句即一念成魔,但是玄清观相距琼台院不过三四里远,那慕容飞雪又是个小妖女,”他说,“此事不知要不要尽快告知梵天大人。”

    “华严殿下多虑了,”逝水忧云听了之后,忍不住淡然摇摇头说,“据说这个靡萍姑娘自瑶光山上清醒过来之后心思就较从前更加麻木迟钝了些,在旁人眼中根本即是个无甚大用的废人,任谁也不会依靠她做事的,而且即是个心思麻木迟钝的蠢笨之人,应该还不至于存心留下他人手中把柄证据,本座的意思,离殇大神本是天帝胞兄,此事还是交给天帝和玉帝他们去酌情处置才好,”他说,“离殇大神的封印本来再过八百年就会自动解除了的,那女魔头如此心急也只会是让天帝大人他面子上很过不去,料想天帝为了顾及自己颜面,也断然不会留下那女魔头活命,只要那女魔头一死,一切不了了之,逝水穆沙殿下他,也就自然而然的有足够理由和证据在梵天大人面前一证自己清白之身了,这岂不是桩最省心的事情,不知华严殿下心中以为如何?”他问。

    “事到如今,也只得如此,”华严无奈叹口气说,“左右我们这些个妖孽之身也不得近身秀春精舍三百尺内,”他说,“华严如此,莲澈如此,孔雀明王亦是如此,仔细想想,梵天界中神仙,却又有几个真身不是妖精的,青莲太子他虽不是妖精,但是因为逝水穆沙的关系,也不好无端插手此事,既然手中没有金刚钻,那自然也就揽不下这瓷器活了,”他淡然摇摇头说,“只是到时候若是那女魔头自秀春精舍中逃走,这在秀春山下四下围追堵截的事情,你我想必还是能够些许帮上些忙的。”

    ……

    ……

    (三)

    自从幽冥教主离殇被封印在幽冥界中的幽冥宫里之后,幽冥夫人糜萍就像是个无人理喻的疯子一般在三界中四处寻找解除夫君封印的办法,她生来即不是个十分识大体的人,她知道离殇他在几千年来已经不知暗地里害死了多少无辜之人,只是,在她心中,在这三界之中,但凡是那些与她没什么相干的人,他们的死活与她却又有何相干?就像是那些在水边垂钓的村舍渔夫,每次糜萍在水边看见他们一个失脚掉进水里之后是从来不会伸手去救的,因为他们是与她不相干的人,一些不相干的人,他们的死活自是从来就与她没什么太大相干……

    取一千七月七日生辰的黄花闺女魂魄炼化千魂血丹这件事在中原武林正道眼中确是十分有些作孽,但是这并不怪她,千魂丹是用来解除离殇身上封印用的,自当日蚀月神坛中的离魂之阵功败垂成之后,一晃数十年了,她可是好容易才在瑶光山上的藏经阁中搜寻到如此残忍至极的以千魂炼丹消解天庭封印的上古邪法,琼台院后院中玉莲池内五色木鱼石中的九昧蛊是她暗中潜进琼台院去取出来的,左右有人愿意出大把银子和她交易,而既然隐身凡间,当然还是手里攥着越多银子越好,至于和她交易之人想要拿九昧蛊去做什么,那自然也是一点不关她什么事情,她只是乐得因此而让那些天庭中的各路神仙在台州府一带公务繁忙一些,一不要将兜率天宫中那颗赤血元珠丢失的事情怀疑到她头上,二不要有闲心来碍她的事,其实这赤血元珠盗来也只是相助她能更加快速将千魂丹炼成,不能用来解除离殇身上封印,到时若是有人想用大把银钱来买,她倒是也不介意将这颗死珠子卖掉再多换一大笔银钱的,毕竟那些天庭上的神仙想要夺回珠子,是一分银钱也不会拿出来的。

    但是现在,千魂丹现下只得完成三成,还有七成没有半点眉目,台州府左近的州府县郡之中料想也没几个七月初七生辰的黄花闺女了,但是稍远一些的宁波,金华,绍兴,杭州,萧山这些州府县郡之中,想来还是可以搜寻到不少七月初七生辰的黄花闺女的,一千个,她只要一千个,多一个都不会要的,但是即是如此,这对凡尘俗世之中那些偏巧在七月初七生下女孩的人家也一样是桩残忍灾劫秧祸,而且离殇清醒过来之后还是会毁灭人世的,她知道,但是谁让那个慕容飞雪对她恩将仇报来的,自己好心救了她父母,她却一直在瑶光山上对自己不恭不敬的非常冷待,理由只因她是个嫁给恶人离殇的活寡妇。

    既如此,凡人死活还和她有什么太大相干的,她不炼千魂丹,也还是在秀春精舍中继续当她的活寡妇,当个光杆子住持,虽说这住持当好了,也是会受山下凡夫俗子顶礼膜拜的,但是这也最终不过是将自己脑袋切下来安在佛祖脖子上而已,这样生不知死死不知生的褒扬赞美和顶礼膜拜,当真是荒唐可笑之极……

    但是现下,她还依然要在这小小秀春精舍中毫不起眼的安心当好这个光杆子住持,尼姑的身份是个很好的掩饰,一个好得不能再好的很好掩饰,因为世人再想不到一个精舍中的尼姑住持会干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来的,只是他们没想到这秀春精舍中的尼姑住持她根本就不是个想敢恶事也没本事去干的凡夫俗子。

    (四)

    因为宋金连日来在扬州城外金戈铁马,浴血交战,扬州城几番被金兵攻占,又几番被宋军夺回,眼看着战事越来越向长江一线漫延,情势也愈加对大宋不利,不等朝廷下令,中原武林各门各派掌门舵主已经前赴后继的相继率领门下弟子齐聚天台山云台顶上,蠢蠢欲动的一心盘算着如何在这次武林大会之中一举夺下武林盟主之位。

    武当,少林,华山,全真,崆峒,青城,峨嵋,武夷,丐帮,加上中原各地山庄山寨和各路江湖帮派,再加上平日里在江湖上行踪极其飘忽隐秘的各大魔教弟子,今次前来云台顶上参加武林大会之人,足足能有千万之众,齐云,点沧两大江湖门派虽然近年来已经日渐销声匿迹在种种江湖传言八卦之中,但是前日里方才听见江湖同道口中低声风传议论着什么归云教主和点沧少主什么的,距离上次云台顶上的武林大会虽然时日还不算太久,这两位当日云台顶上的江湖传奇现下却已经再听不见半点传闻消息……

    ……

    因为要安心等待云台顶上这一次临时召集起来的武林大会在七七四十九日之后如愿功德圆满,风云消散,华仙客栈之中早已奉天帝玉帝二位大人委派而先行前来侦查探看的玄孽,炽雪,云横,云霄四人近日里一直化身凡人混迹在各路江湖豪杰之中,暗中查探护持那些江湖豪杰中一切七月七日生辰的豆蔻少女,但是莲澈却在客栈中不停奚落他们是多此一举,即是江湖儿女,日日抛头露面行走江湖的,莫说是十五六岁的豆蔻少女,即是十三四岁的黄毛丫头手腕上的守宫砂也早已消失殆尽的了,而那女魔头口味挑剔的很,腕子上没了守宫砂的黄花闺女,即是倒找她三百两银子她也是不会要的。

    ……

    “哼,妖精就是妖精,即是灵山佛祖一手调教出来的妖精,心中也再难将凡人死活放在心上,”云缺在桌案前淡然冷笑的伸手端起一只青瓷茶盏,“三百个发条人偶还嫌不多,可见玉蝎尊皇一脉素日里也是没少将凡人做点心吃的,”他说。

    “云缺,闭嘴,大哥现在还没将你自灵鹞山上讨回来呢,”

    “哼,隔世兄弟就不要再说什么了,色身牵绊本在血脉二字,既然前世色身已灭,血脉已断,今生你已经是太白山上的神尊帝子,又何必在此这样假仁假义的口是心非,逢场作戏,”

    “你这孽障崽子,山中禽兽命难自保时尚且知道叼起小兽送去托付同伴好心喂养,你大哥当日自己脑袋都要掉了,还怎可能护得住你,”他说,“不过现在你倒是随时可以去灵洲上去看看他们了,只要不再无端去招惹东华帝君,想回去灵洲上过活,也无甚不可。”

    “你害苦我了,”他说,“我还没当和尚呢,幼时指过婚的表妹,听说我被送去了灵鹞山上,转头就嫁给了麦积山上的白狼世子,”他忿然冷笑,“你在这里玩前世情缘,让我这辈子只当鳏夫。”

    “和表妹成亲,你倒不怕生出来的孩子和独脚毕方一样?”逝水忧云气急败坏之下登时在桌案前凝眉蹙目的反手扣下指尖青瓷茶盏,“本座前世色身虽然灭了,但是你该知道,元神中也是会融合不少色身之内精气的,”他说。

    “既然如此,为什么你却看不出来那个逝水尘缘也是和你一样,”云缺谑笑,“你难道没注意到他虽然一直自称自己是佛道双修,但是却一直喜欢将念珠斜挂在肩上,”他说,“这本该是他前世延下来的喜好,”他嗤嗤一笑,“他本该也是有前世记忆的人才对。”

    “哼,你以为斩情和他那个白帝亲爹是傻子吗,”逝水忧云冷笑,“不然你以为雷鸟神王为什么要将自己的嫡长子赶去昆仑山上修道,他前世本是月宫天子和祭主仙人几位夫人中的一个私通之下珠胎暗结的结果,祭主仙人是帝释天老师,即是帝释天设法拦着,月宫天子和祭主仙人之间也是难免一战,那一战月宫天子暗中勾结了阿修罗,祭主仙人败了,但是祭主仙人和另一个夫人生了一个女儿,名字叫尘馨,他前世名叫普善,心中喜欢尘馨,祭主仙人却坚决不让尘馨和他在一起,后来他和他爹一样暗中勾结阿修罗去祭主仙人家中抢亲,被前来老师家帮忙的帝释天失手误杀,帝释天后来将他元神送去雷鸟一族借胎,也是为了斩断他和月宫天子血脉,本以为这样一来祭主仙人就会同意他和尘馨在一起,但是雷鸟神王本来和祭主仙人交好,得知祭主仙人想要尘馨和别人成亲,就设法将他送去了昆仑山上,虽然昆仑山上的充沛灵气可以让他渐渐想起来一些前世事情,但是尘馨那时早已和别人成亲,雷鸟一族又弃了他,他也只能留在昆仑山上,”他说。

    ……

    “圣尊可喜可贺,”华严听了之后赶忙上前来打了一个圆场,“至少现下云缺他,总算是愿意和圣尊你多说几句话了,”他淡然笑笑,“圣尊看清楚,云缺他腕子上可是没有一颗砗磲佛珠的,”他说话间已经轻轻伸手褪开云缺腕上衣袖,“虽然夺金血元珠未成,但是恢复涅槃之力的办法也未必只有一个,而且既然出身凤凰一族,华严即是再不知礼数,又怎敢当真将云缺他当作贴身奴才对待,”他说。

    “快别再提什么凤凰一族了,”逝水忧云无可奈何之下忍不住苦涩一笑,“孔雀明王可不愿意认下我们任何一个。”

    “圣尊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华严听了之后忍不住微微笑笑,“父子之间又当真岂会有隔夜仇的,”他说,“当日圣尊你可也是一心想要置自己亲生孩儿于死地的,虽然华严也知那本是前世菩提圣王为了全族安危弃你一人的因缘所致,”他淡然轻叹一声,“但是毕竟是亲生骨肉,血脉相连,”他说,“只要是孩子他最终好生活下来了,再见面时,心中却未必是似你想象中的那般恨你,怨你,至少是在决心一剑砍死你之前,总是会贪婪享受几日陪伴在父亲大人身边的温馨时日的,”他淡然笑笑,“但是人的贪心是没止境的,”他说,“几日之后即是几月,几月之后即是几年,几年之后即是半生半世,半生半世之后,即是一生一世……”

    “可是小孩子总要长大成人,成家立业自立门户的,总不能当真在爹娘身边赖一辈子,”逝水忧云在桌案旁忍不住一脸不可名状的深深叹口气说,“其实似本座这般一个色身两个亲爹的人,倒不若是那些在三界之中孑然一身不知来处只知归途的人一辈子落个清清静静,”他说,“左右水月菩提圣王他这辈子也难遇见个什么老病死劫的,即是都在三界六道之中,一辈子见不见面,又有什么不一样的……”

    “圣尊,神仙的孩子,相比凡人的孩子,赖在父母身边的日子定然是要长久一些的,”华严听了之后忍不住微微笑笑,“因为他们有资格赖,在他们眼中,父母大人是永世也不会离开他们的。”

    “可是那女魔头的爹娘据说就早早抛下她一命呜呼掉了,不然也不会平白弄出这样一个有人生没人养的失心疯子,”

    “喂,失心疯子这话现下最好还是少说几句才好,”云缺嗤嗤谑笑的横眉瞪了兄长一眼,“莫要忘记失心疯子杀人放火罪不至死,”他说,“不要弄到最后,连累大家一起跟着白忙一场。”

    “因此上秀春山一战,必是要留死不留活才成,”莲澈听了之后涩然笑笑,“不然任谁也无法向那三百发条人偶的父母亲眷完满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