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水长天故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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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纷争再起

    (一)

    翌日,一片苍松古木,遮天蔽日,林溪飞瀑,烟水迷离的敬亭山上,一缕梵音袅袅,栴香绕梁,松竹斑驳,梨花踏雪的弘愿寺后院之中。

    “戏耍?兄台多心了,岂不闻佛法有云,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一木一浮生,一草一净土,一笑一尘缘,一念一清净,那敢问兄台,这天目山上的一云,一石,一草,一木,一人,一念,于这大千世界,三千红尘之中,当真有什么不一样的吗?”

    “好,很好,兄台即名云根,那敢问身后那位青衣少年,他又姓什么叫什么?难不成他也偏巧姓云不成?”

    ……

    ……

    其实,即是当真偏巧也是姓云,那却又有何不可?弘愿寺后院一间幽静禅房前一棵枝繁叶茂,遮天蔽日的千年银杏树下,逝水忧云的心中忍不住一颤一颤的徒劳镇摄着自己无垠心海之中那纷纷扰扰的凡尘杂念,净水波澜,敬亭山上的一草一木,一云一石,一花一叶,一人一念,于这大千世界,三千红尘之中,当真又有什么不一样吗?

    是啊,本没什么不一样的,敬亭山上,梵音袅袅,敬亭山下,花谢花开,血染江山的画,怎敌你眉间一点朱砂,水墨丹青的无情天地,怎敌得过你庄严佛像前恍若隔世的佛光普照之中那一剪海风轻抚般寂然落寞的仙姝剪影,那一剪容颜似水,轮廓轻盈的仙姝剪影在庄严佛像前看似飞扬跋扈,嚣张霸道的一缕音容笑貌,几许戏谑作践,却当真注定了自己这一生一世一辈子的苦孽沉沦,万劫不复,放眼敬亭山下,水阳江畔,那熙熙攘攘,喧嚣嘈杂的三千红尘世界,那仿佛注定是他将用一生一世去永恒护佑和守卫的众生皆苦的凡尘,烟水无情的大地,但是,天地不仁,四季轮回花开花落,佛法无边,道法无量,浮生寂灭生死一念,任何守护都是有代价的,他知道,而他,对这个三千红尘人世最天经地义的守护办法,却只有一个字,杀……

    所以,含眸凝睇的一瞬,他感觉到自己湛蓝色的清澈双眸中冷冷清清的寂然滚落下几颗逝水的清泪,许是因为他的眼眸之中已经溘然沾染上这红尘大地上的太多太多苦孽沉沦和刀光血影吧,那一双湛蓝色海水一般的深湛清眸之中淡然滚落下的几颗逝水清泪,最终还是被他自己恍然之间给执手深深擦拭掉了,水墨丹青的画,怎敌你眉间一点朱砂……

    但是,沐水云莲这个孽障眉间的一点朱砂,却是让他总是一味的喜欢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寻衅作死,为祸作孽,因为那个名义上的十六岁生辰筵席被自己搅扰的败兴而散,他一气之下,一大早的就吵嚷着要寺中的大小和尚给他自后院水井之中打上来几桶清凉净水,说是想要洗头,只是人世间帝王将相,皇亲国戚素日里洗浴时也不过是以蛋清皂荚和上香油豆面用粗布包裹起来除尘去垢而已,但是这个孽障崽子,他却是以东海之中珍奇稀有的黑亮珍珠,和上皂角,首乌,麝香碾碎成粉,再将花草之中选来兰芷,杜若,芍药,茉莉四色清香花草捣烂成汁之后一起添入到泡了薄荷叶的淘米米浆之中,用添了沐膏玉露的米浆洗过一次之后,又换干净米浆再洗一次,之后再换清水浣洗两次才算满意,他可知自己洗头所用沐膏玉露本自是世间医治幼儿恶疾的救命良方,虽然这个孽障崽子洗浴过后倒是还知道吩咐寺中僧众将自己方才洗头用过的那盆添了沐膏玉露的米浆送到敬亭山下去施舍给山下村舍中那些无钱给孩儿买药治病的穷苦人家,但是逝水忧云心知这个孽障崽子可真心不是因为一心向善才如此慈悲为怀,救苦救难,只因他早已在米浆之中悄悄洒入些许迷尘香粉,这些幼儿饮过米浆之后,身上恶疾倒是可以登时间烟消云散,但是迷尘香粉在他们身内经年不散,长大之后必定是男的人尽可妇,女的人尽可夫。

    不过这个孽障逆子仿若也是知道自己现下已经被彻底激怒,清洗过头发之后还来不及等待在太阳底下将头发晒干即趁着自己一错眼间匆匆自寺院后门偷溜下山去了,只是,他逃不掉的,身上没有洗尘封印,纵是驾风腾云,上天入海,也终难逃过自己手中这把斩妖除魔的三尺断尘长剑……

    ……

    ……

    “喂,小子,为了这只萍水相逢的小小畜生,而无辜搭上自己一条小命,你当真不后悔吗?”

    水阳江畔一株枝繁叶茂的参天大柳树下,瞪眼看着正在柳树底下怀抱一只爪子受伤流血的小小刺猬悉心为它医治料理爪上伤口的沐水云莲一双翦水清眸之中深深泄露散播出来的那一缕心净如水,波澜不惊的清澈眼神和目光,他微微的有些好奇,“莫要忘了你是个妖精,本座手中这把三尺断尘长剑,就是专门用来斩妖除魔的,”他说。

    “生死有命,聚散皆缘,”沐水云莲的眼睛一瞬之间微微颤了一颤,“小爷在弘愿寺中遇上你是缘,在水阳江畔遇上它,自然也一样是缘。”

    “即是如此,本座许你先将它爪上伤口医治料理完结之后,再一剑斩你性命。”

    “多谢圣尊慈悲,”他淡然笑笑,“只是劳烦圣尊在斩妖除魔之后,一定替小爷将它送回山上弘愿寺中才可。”

    “为何定要将它送回弘愿寺里?”逝水忧云疑惑,“水阳江畔林木繁茂,果实累累,又岂会饿的死它?”

    “弘愿寺里的梨花早已落了,”他说,“树枝上的青梨,涩虽涩些,但是摘来捣碎化泥,每日喂给它吃些,它身内湿毒,不日即可消解。”

    “原来,你生来即什么都能记得,”逝水忧云一念之间忍不住微微叹口气说,“你还记得当日我在将你送去流云山庄路上,因为怕你饥饿哭闹,而将路边梨树上的几只青梨捣碎化泥来喂给你吃,”他说,“其实本座本该留意到你当时灵识已开的,但是你是真怕本座会当即将你一剑斩杀,没想到你当日为了活命,苦心伪装掩饰的那般完美无瑕,天衣无缝。”

    “所以小爷今日若不能死在你的剑下,来日就必定会让你死在小爷剑下,”他说。

    “你的武功不济,想是他们自幼即没好好教你。”

    “换作是你,要你几个月教成武林高手,你怎样教。”

    “你眉眼间和本座七分相似,和那个澈水云缺也有七分相似,他们是怎么说的?”他问。

    “无甚可说,只是你长的和他皇兄有些相像,他让我叫他叔父,只是因为小爷和你眉眼七分相似,自然也会和他皇兄有七分相似。”

    “云缺的水玉菩提权杖,怎会在你手里?”

    “看着好玩儿,就向叔父他伸手讨来玩儿了。”

    “愿意跟我回弘愿寺吗?”

    “愿意。”

    “怎么忽然答应的这样痛快?”

    “死在你剑下,我不甘心。”

    ……

    ……

    虽然一念之差之下,还是将这个孽障逆子如愿带回了弘愿寺中,但是寺中众僧早已被这个孽障崽子和他手下那群杂毛小妖给打的怕了,听说圣尊大人即刻就要起身返回杭州城中,一个个的止不住的在山门外面磕头作揖,求圣尊大人将这个惯会在弘愿寺里为祸作孽为所欲为的小妖精给一并带回杭州城中去,千万不要再将他留在弘愿寺里继续飞扬跋扈,横行霸道了。

    逝水忧云见状心中忍不住一阵莫名纠结,带回去杭州城中,大师兄心中会怎样气恨,自己昔日对待鸢裳态度,大师兄他当真不会因此而一报还一报?可是将他留在这里,自己在后院禅房之中暗自设下的真言封印又当真能够监禁困囚住他几日?算了,顺其自然吧,他忍不住淡然长叹,即是生死有命,道法自然,那明日这个孽障崽子若是当真还是要一心逃回归云山庄,那自己管不得他,自有天庭上的众神佛仙圣帮自己管得。

    ……

    ……

    逝水忧云在弘愿寺中时一时间还猜测不到大师兄他为何要千里传音的将他召唤回去杭州城中,及至匆匆赶回来之后,才知道原来是因为东海玄洲之事,当然,在逝水忧云看来,东海玄洲这一次的大出血,本自即是因为他们长年以来一味的在灵霄宝殿中那个最喜以斩妖除怪,严苛律法来彰表自己一片护佑天下苍生的碧血丹心的玉皇大帝眼皮子底下为祸作孽,寻衅作死而自作自受下的因果报应,本没什么可让人可惜的,而且东海玄洲鸾妖一族的五皇子澈水云熠三日后即将在杭州城里的玉净观前的斩妖台上人头落地的八卦传闻现下怕是已经在江湖上传开,只是没想到这个玉帝不知为何,知道大师兄现下正在杭州城中之后,就劳烦大师兄帮忙监斩,大师兄知道这个澈水云熠在江湖上混迹多年,也刚好打听出来他和披云山之前有过一些交情,所以很快将师弟自宣城中召唤回来,劳烦师弟到东瀛山上和无量光天上去给云悔和云垢二人分别捎个口信过去,毕竟是兄弟一场,临刑之前总该让他们二人和幼弟好生见上一面才对,虽然此举有故意通风报信嫌疑,但是若是因此而得到些血元珠线索,玉帝日后也未必有理由怪罪大师兄什么。

    逝水忧云心中自是知道这个江湖上声名远播的澈水云熠究竟是因何被抓来玉净观前的斩妖台上等待三日之后开刀问斩以儆效尤的,谁让这孽障小子不知背地里受了谁的挑唆,非但是和昔日好友南海太子云横分道扬镳,竟然还闲的无事非要吃饱了撑的在东海上为祸作孽,惹是生非,竟自为了一力阻挡东瀛山上的东华帝君大人应邀去舟山之巅相助帝子洛水破六合八荒大阵而不惜施法自东海之中掀起巨浪海啸水漫东瀛仙山,甚至都不顾及自己的皇兄那时还尚在东华帝君府上侍奉当差,幸而后来被当时正在帝君大人身边拜师学艺的山茶花境太子沐水长恨以腕上七宝佛珠击退,败逃途中遭天兵天将擒获,就近押来玉净观前的斩妖台上待斩,而且还特意劳烦大师兄来监斩,无非是让鸾妖一族因为顾及大师兄的尊贵身世不敢起心报仇,毕竟大师兄是白帝之子,又已渡过天劫成为上神之身,哪个妖精胆敢起心去找他报仇,一族被斩杀殆尽三界中又有谁能管得。

    ……

    ……

    (二)

    翌日,无量光天上,燃灯佛主平日里用来品茗小憩的仙苑长亭之中。

    “嗯,既然来了,为什么却一直站在那里,”燃灯佛主气定神闲的摇摇手中蒲扇,低头冲着亭外青石阶子上一个容颜清丽,羽衣轻盈的青涩稚嫩少年慈眉善目的微微笑笑,“怎么,想是昨日里的午膳清淡无味了些,你心生忿恨,一大早的就跑来告状来了?”

    “午膳清淡无味,丢弃不吃也就是了,”澈水云垢在青石阶子上冷冷笑笑,“云垢此时前来仙苑,只是因为忽然想回家了。”

    “嗯,和你家里相较之下,无量光天上的饮食羹汤总是要略显得清淡素净一些,”他说,“虽然自幼珍馐玉肴琼浆御酒的惯了,但是既然来这里了,既来之则安之的道理,总该懂的。”

    “我想回家。”

    “后园中的角门,并没有上锁。”

    “我还不想死呢。”

    “嗯,知道怕死总是好的,”燃灯佛主在蒲苇席上忍不住微微笑笑,“但是听到你这样说话,在禁苑中负责看守管教你的那些个金身侍卫,心里一定会很不忿的,”他说。

    “你别误会,我不怕死,只是不甘心死在这里。”

    “这却是你的迷障了,”燃灯佛主默然摇头,“怎的被囚了这么些时日,竟自还不懂得若是想要得人怜爱,就势必要时时将自己伪装掩饰的娇弱可怜一点才好的精深妙理。”

    “平白无故的,我为什么一定非要讨你欢心不可?”

    “嗯,连师父都不叫了,好不知礼数。”

    “莫要忘了,我现下只是无量光天上一个忤逆囚奴,”他涩然冷笑,“佛主大人这里可有收囚奴为徒的规矩?”他问。

    “呵,看来是真生气了,”燃灯佛主在长亭之中仍旧是气定神闲的轻摇一摇手中蒲扇,“但是你可知这红尘人世之间又有哪一家小孩不是生身父母的囚奴,”他说,“在人间帝王眼中,天下臣民始终也尽皆是他的囚奴,”燃灯佛主淡然笑笑,“若是要如此认真计较下去,你岂不是迟早要活活气死?”

    “师父,弟子既然和师父你的师徒缘分早已因缘散尽,师父你为何却定要将云垢一生一世囚禁在无量光天上自由无期不可?”

    “可是有些自由还是不要急于伸手去要才好,”燃灯佛主淡然摇头,“这人世间有些自由,只要站在一旁看看就好,”他说,“当真伸手去要了,只怕迟早是要一辈子后悔。”

    “云垢只是想回家去看一看,”他淡然俯下头去,“等到家中俗事了断,我自会回来受罚。”

    “是回家,还是回东海玄洲?”燃灯佛主忽然一脸苦笑着低头看着他问。

    “东海玄洲和家,对云垢,难道还能有什么不一样的?”他淡然抬起头来一脸迷惑的涩然看在师父脸上。

    “东海玄洲的四皇子要回家了,”燃灯佛主微微笑笑,“整个鸾妖一族的臣僚百姓,想来是又少不得要翻云覆雨惊心动魄一场了,”他说。

    “师父放心,云垢此番回转东海玄洲,断然不是为了要去争太子位的。”

    “一百零八缸清水都已灌满,若是还要一心惦记着回去争夺皇位,为师这番苦心岂不是尽数全都白费?”

    “师父你说什么,云垢听不懂。”

    “来,随为师一起去后园中走走,”他说。

    ……

    ……

    “师父,恕弟子愚钝,当日还要一心惦记着将那两只破桶修好,”后园根繁叶茂的斑驳松枝竹影之间,燃灯佛主一手拉着云垢,一手持着佛珠蒲扇,在花草繁茂的幽深小径上面闲散自在的漫步前行,二人身边即是在后园之中随心散落闲置着的一百零八口敞口铜缸,而今这一百零八口大铜缸中都已满满装载上自深井之中一桶一桶汲上来的清清净水,说到那两只漏水的破桶,燃灯佛主忍不住微微的笑了,“想来你也是个有慧根的,”他说,“眼见得那两只破桶禁得过你三次施法修补,也就再不去施法修补它第四次了。”

    “那两只破桶虽然让云垢在担水时吃了不少苦头,但是却也一并省去了做园中杂役的苦差,”他说,“清水自裂缝中漏下来滋养灌溉园中花树藤草,与云垢亲自从缸中舀水来浇养灌溉它们,其实倒是也并未有什么不一样的。”

    “世间之事皆是如此,”燃灯佛主回过头来淡然笑笑,“为师如此苦心罚你,其实不过也只是想要你知道在这天地三界之中,即是当真想要执掌天下,恩沐苍生,也未必是非要当上皇帝不可,”他说,“像师父这般整日里闲云野鹤,云游四方的方外之人,只要稍稍显化出些许法力神通,即是人间尘世中的真命天子,也少不得要在师父跟前磕头拜上一拜的呢。”

    “可是若是有人比师父你更加神通广大,法力精深,他们也就不会再正眼看师父你一眼了。”

    “国破家败的皇帝,又有谁会正眼看他一眼?”

    “让不该当皇帝的人当皇帝,才会是如此下场。”

    “但是不该当皇帝的人,在皇权帝位之争中,却总是会胜出的,”燃灯佛主无奈笑笑,“或许对有些皇子,若是此生不能皇袍披身,一统天下,纵是一生一世当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贵逍遥王爷,也一样是件让他一生一世生不如死,苦不堪言的事吧,”他说。

    “师父你未曾生在帝王之家,冷眼旁观起来,总是很容易的。”

    “但是佛门一脉中出生帝王之家的多了,”燃灯佛主微微笑笑,“或许正因如此,我佛门一脉现下在世人眼中,也早已与天庭众位神仙无异。”

    “师父你虽然一心想着要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但是道法自然,超脱六道轮回,也未必当真即算是跳出红尘之外的,”他说。

    “是啊,想要说服一个生在帝王之家的人此生不去争夺皇位,想来确是不容易的。”

    “那就不必说了,师父,”他淡然动动眼睛,“师父即知道道法自然,为何却一直也不肯清静无为的安心顺应天意,顺其自然?”他问。

    “但是佛法是世间法,”燃灯佛主淡然苦笑,“想要为师他日瞪眼看着你因为争夺皇位失败而兵败身死,为师确是很难做到的啊,”他说。

    “既然想要当皇帝,就该当有兵败身死的觉悟,”云垢涩然笑笑,“即想当皇帝,又不甘心兵败身死,如此为人,我鸾妖一族中是断然容不下的。”

    “但是你现在急于要回去,不是也一样是为了去救那个该当有兵败身死的觉悟的人去吗?”燃灯佛主淡然苦笑,“可知你现下也一样是个不肯安心顺应天意,顺其自然的人,”他说。

    “师父,云垢从不以为,想要恢复鸾妖一族涅槃之力,有什么错。”

    “为师说了,佛法是世间法,不弃一生一灵,总是没有错的。”

    “师父你当真肯放云垢走了?”

    “为师禅房之中的茶案上有一枚无花仙果,千万记得取来吃了,”他说,“为师已在那枚无花仙果之中灌注了三成混元真气,只是,一定要连皮吃掉,不然真气外泄,再想收回,可就难了。”

    “师父……”

    “做错了事情,总要付出一些代价的,你的功力,现下只能恢复七成,”燃灯佛主看起来一脸很认真严厉的样子,“但是,咱们无量光天上的人,即是只有七成功力,也足以在三界之中横扫千军,天下无敌的了,”他淡然笑笑,“只是千万记住不可随意滥用,这三界很快就要不太平了,任谁都可能成为人家谋算布局之下的棋子工具,”他说。

    ……

    ……

    虽然在临出门前,燃灯佛主他对云垢千叮咛万嘱咐的在路上一定不要无端和灵霄殿中的天兵天将发生任何擦碰冲撞,以免无故替自己招来一身是非麻烦,耽误了去斩妖台前讨情救命的正经事情,但是谁想到方才离开无量光天三个时辰不到,一身妖性难改的澈水云垢即在一怒之下出手重伤了灵霄殿中两个当面冲他肆意嘲讽挑衅的天兵神将,这二人自云朵上一头栽下界去之后指定是掉进六道轮回里面转世托生去了,云垢心中微微有些后悔,因为那两个杂毛小兵若是一不小心投胎畜道托生成两只披毛戴角的畜生,倒是还要破费妖族钱粮施舍养活他们。

    但是因为现下还要急急赶往斩妖台前救人,澈水云垢眼下也来不及再去顾及此等闲事,他这一路上虽然未曾有意留心身边匆匆来去的各路神仙口中的闲杂八卦,但是却还是隐约惊闻到一桩自己之前一直在心中念念牵挂的欺天祸事:皇兄云悔他,前日里也和云熠一起被押上斩妖台了……

    据说是因为皇兄他自跟随在东华帝君身边潜心清修开始,即经日里在东华帝君府上以掌管文书攒写发派为责,前日里因为皇兄他心中救弟心切,而私下里自师父身上施法盗取了三清玉印,伪造了帝君圣旨,想要藉此骗过在玉净观前负责监斩的斩情圣尊,将云熠自斩妖台上释放下来,伺机逃走,谁想到东华帝君他早已发现了身上三清玉印被盗,皇兄他因此而东窗事发,被以欺君之罪为名和云熠他一起押在斩妖台上待斩。

    当日云悔他本来是和云尘云缺约定好了在斩妖台左近伺机将云熠救回东海玄洲去,但是因为半途中事情败露,救人不成,云悔被押上斩妖台去,云尘和云缺二人成了天庭全力追剿缉捕的通缉要犯,以至于云垢他在斩妖台左近兜兜转转了好几个圈子,才有幸于一处枝繁叶茂的松树林子里发现二人踪迹。

    三人正在松树林子里商议着该如何将二人自斩妖台上给救下来之后再一起逃回东海玄洲去,倏忽间隐约看见几棵老松树间一道清丽剪影在树枝后虚空缥渺的惊鸿掠影,一闪而过,云垢见了急忙匆匆将身形一晃,瞬间赶上前来,那道清丽剪影此时自然是再也杳无踪迹了的,他急急的将眼睛向松树四外仔细打量了一圈,一眼看见树下散乱丢弃着几枚忉利天庭中的护法令牌,此令牌在忉利天庭中的御前护法侍卫中是人手一枚,意义十分重大,因为忉利天庭中的护法侍卫平日里没有帝释大人命令不得擅自离开忉利天宫一步,因此上平日里那些御前侍卫并非日日将令牌系在腰上,而是交给帝释大人亲自看管,只有奉旨出来执行公事时才从帝释大人手中讨来系在身上,所以乍一看见松树下这几块护法令牌,云垢心中倏忽之间灵光一闪,“鸾妖一族本来就曾是在帝释大人治下,玉帝未必会驳帝释大人情面……”

    “老四,别净出馊主意,”云尘气急,“老三犯蠢,你也跟着犯蠢?”

    “他蠢是他的事,”云垢冷笑,“先被关在仙云洞里五百年,又一脚踢下界去投胎做人,竟自又跑回去给那老东西端茶奉水,”他说,“想来是奴才当惯了,不见黄泉不死心的。”

    “云垢,若不是东华帝君求情,他二人数日前就已经该被斩了。”

    “留下来当饵子将咱们弟兄一网打尽,天下乌鸦一般黑,灵霄殿那群牛鼻子里,还能有一个安好心的?”

    “云垢,忉利天庭上的人一个一个的也不是什么善茬子,这几块腰牌,当真没有什么蹊跷?”

    “云缺,莫要忘了,帝释大人是父皇和你母妃恩人,虽然你不愿意提起来这个,”云尘忍不住涩然笑笑,“但是你想过没有,咱们弟兄今日若是让人家一网子罩了,忉利天庭又岂能当真脱得了半点关系?”

    “难不成是有人存心嫁祸忉利天庭?”云垢冷笑,“左不过是那群杂毛神仙之间狗咬狗,且任凭他们闹去,咱们现下还是先去斩妖台上救人要紧,”他说,“只可惜兜率天上的那颗赤血元珠被人捷足先登了,不然今日定然要让灵霄殿好看。”

    ……

    ……

    (三)

    翌日,忉利天庭,御花园中一处清净幽深的山轩水榭里面,帝释大人正在玉榻上和新近册封为妃的阿修罗族公主巫山云雨的正在酣畅淋漓之时,灵霄殿中的仙使偏巧在这个当口上好没眼色的前来怒气冲冲的找忉利天庭兴师问罪,罪名正是前日里忉利天庭中的三个护法侍卫手捧帝释大人圣旨,私自去斩妖台前劫走两名待斩要犯,玉皇大帝听说之后登时间龙颜盛怒,一连声的吵嚷着此番定要忉利天庭彻底给他个交代。

    帝释大人的态度再清楚明了不过,护法令牌的事情忉利天庭不会再严厉追查下去,至于玉帝失心疯想要派兵去清剿东海玄洲的事情,因为鸾妖一族久远之前本是在忉利天庭治下,灵霄殿若是当真在三日之后要和鸾妖一族全面开战,忉利天庭可派遣五十万天兵天将助玉帝大人一臂之力,只是他忉利天庭自来不做亏本买卖,鸾妖一族若是战败,理应是该被押回来忉利天庭问罪,灵霄殿中的天条戒律怕是还管不得忉利天庭治下之人。

    玉帝在灵霄大殿上听到仙使回奏之后未曾犹豫片刻即一口答应下来,左右失了涅槃之力的鸾妖一族也无甚太大威胁,更是无甚太大用处,东海玄洲长年被他们霸占,那些被从玄洲上赶走的山神土地全数跑去东瀛仙山上苟活度日,东华帝君又自来喜爱清净,这些山神土地还是尽快回去东海玄洲上去才好,至于鸾妖一族,帝释天想要,就自己凭本事去要,纵是全要走了,也和他灵霄殿无关。

    ……

    ……

    听说玉皇大帝和忉利天庭当真要联手以一百万天兵神将向鸾妖一族开战,弥勒佛主在兜率天上忍不住微微叹了口气,他心知东海玄洲的鸾妖一族在江浙一带大肆抢占地盘子,辖下之地自来人妖混杂,颠倒伦理至极,现今仙妖大战在即,争战之中刀剑无眼,为了避免无辜伤及这些地盘子上的凡夫俗子,弥勒佛主当即决定,要在神魔仙妖大肆开战之际,施法将一些人妖混杂之地以真言结界封印起来,以保护内中生灵不致因仙妖战乱而流离失所,妻离子散。

    虽然弥勒佛主此举确是称得上是护佑众生,慈悲为怀,但是因为封印之地涉及天台山下的流云山庄,沐水云莲在弘愿寺里登时间一阵无名火起,好在弘愿寺中的那几道真言封印上的降妖伏魔神咒本自即是专门用来对付妖精用的,自己是紫莲仙身,在降魔封印之中自来即是想来即来,想去即去,如今仙妖大战开战在即,流云山庄本来是能以千万凡夫百姓当作抵御天兵天将的挡箭牌的,若是不及时破印解封,此番仙妖大战,东海玄洲定然是绝无半分胜算在手……

    ……

    ……

    听说沐水云莲自弘愿寺中跑了,逝水忧云心中虽然不由自主的深深有些心痛,但是眼下却着实是无瑕再顾及到他,极乐佛主已经下口谕让他和斩情出手助战,此次一百万天兵神将和百余万妖兵魔将杀伐混战之下,红尘人世之中少不得又要四下里翻江倒海山崩地裂一番,而凡人身躯又十分羸弱不堪之极,可当真应了一句神仙打架百姓遭殃,若是想要确保在此番仙妖争战之中不损一生一命,二人身上的天责,确是十分艰难沉重之极的,但是无论如何,也决计不能因为此次仙妖大战让江浙一带百姓尸横遍地,血流成河。

    不过要想在此次仙妖大战中护下江浙一带千万凡夫百姓,自然不仅是对斩情断情二人,对三界中的任何一个神仙真圣也都不是一件容易事情,因为鸾妖一族中的这五个皇子,各个都不省心,虽然玉帝大人此次并未存心亲下谕旨责令东华帝君亲率百万天兵天将攻打三清山上的那个被鸾妖一族几百小妖占领的清虚宫,但是因为这一次仙妖争战的鸾妖一族领兵统帅却正是清虚宫中那几百小妖的正经主子,也就是自己那个不肖弟子,净尘仙君澈水云悔,因此上东华府上那只已经被闲置在玉案上一千五百年之久的降妖宝瓶,今次只好又被帝君大人他执手拈起来了。

    为了不至于无端伤及仙凡两界中的无辜芸芸众生,东华帝君有意提出要澈水云悔只身一人飞身到三清山上的云海胜境之中来和自己生死一战,云悔答应了,却没想到云海胜境之中第一个怒气冲冲的向他一剑劈来的人,却是昔日里在东华帝君府上对他多加教化照料的净缺仙君,他的大师兄……

    决战之中刀剑无眼,以同门之礼躬身退让三招之后,澈水云悔手中那把落尘剑上的清冷杀气,终于还是在生死决绝之间愈渐灵犀显露出来。

    眼看到事情微微有些不妙,净垢净念二人急急赶上来拦在二人中间,净缺心中本来也并不打算现下即以清理门户为名一剑伤了云悔性命,因此上即刻藉着二位师弟好心替他搭起的这个台阶子开始好言劝说小师弟若是现下愿意当即悬崖勒马,回头是岸,那自然是来得及的。

    “是啊,斩妖台可不是闹着玩的,”净垢忍不住微微叹口气说,“而且就算是好心不灭你魂魄,谁保你下辈子不投胎成一只蚂蚁跳蚤。”

    “云悔本来就是妖,蚂蚁跳蚤也可算是同道,”他手中的落尘剑尖忍不住向净缺的额间淡然点了一点,“只是,你能赌那些天庭神仙会不会好心留你魂魄,”他说,“云悔可不需要把剑尖子稍稍抬高一寸,毕竟也不需要这个大慈大悲的名声。”

    “你以为师父到现在还没亲自动手杀你就只是为了一个大慈大悲的好名声,”净缺听了,心中登时间一阵无名火起,“师父他老人家对你的恩德,这么快就忘干净了?”

    “师父对云悔的慈悲恩德,云悔自然时时记得,”他淡然摇摇头说,“只是,他是仙,我是妖,亲人,仇人,总是一眨眼的事情。”

    “即如此,那就拿命来吧。”

    只见净缺话音未落,已经一个飞身横空跃过二位师弟头顶,暗中施法设下无形剑阵,剑花飞落之间手中一柄秋水长剑直奔师弟身上最摄魂催命的檀中死穴而来,他心知依照东瀛仙山上的规矩,云悔他既然身为鸾妖一族皇子,在被送进东华帝君府上侍奉为奴之时必定已经被师父他当场废掉全身妖法,后来师父看他可怜,才慈悲为怀的将他收为自己座下弟子,苦心传授他无上精深道法,但是师父他也不是傻子,对一个妖孽囚俘,怎可能连三清一脉最为精深臻绝的逆转心经之法也一并传他?而不会逆转心经之法,一剑刺中檀中死穴之时,即是他在天地之间烟消云散,真灵寂灭之日,而师父所传授给他的真言秘法之中,却正是有一精妙之法,会让他在剑招护体时,受同门引诱而瞬间暴露出檀中死穴来领罪伏诛……

    但是,就在净缺于一念之间剑指云悔檀中死穴之时,却未料到云悔他,却竟自会在临危之时瞬间使出鸾妖一族绝世秘笈,太若真诀,此诀非但可以让心经瞬时逆转,还可让对方剑气反噬自身,眼看得净缺被太若真诀给刹那间打了个措手不及,性命堪忧,倏忽间只感觉到身后一缕温柔浑厚的千劫混元真气自后背绵延灌满周身奇经八脉,他心中灵光一闪之下,已然以身形瞬闪之法安然飞身一跃至无形剑阵之外。

    云悔见状本自想要飞身上前再次和净缺动手,没想到此时此刻,在净缺身前,却已经溘然瞬闪出一个他此生再不愿看见的身影,“好啊,为师身上的精深道法素日里懒怠修行精进些许,这翻脸无情,六亲不认的本事,倒是学得很好,”东华帝君一手执着降妖宝瓶,羽衣飘荡之间已经悄然飞身至云悔和净缺二人长剑之间,一袭淡青水袖淡然横空一扫,登时间将二人剑尖萧杀之气自云海胜境之中清风化雨,消弭殆尽。

    “师父,”净缺眉眼之间看起来一脸很委屈的样子,默然收起手中长剑,垂手侍立在师父身边。

    “帝君大人,请你让开,”澈水云悔的眼睛一瞬之间微微颤了一颤,“犯我一族者,格杀勿论,”一双澈水清眸之中那一缕冷冷清清的淡漠眼神和目光,灵犀清澈的让人一眼之间孑然长叹,一念之间泪下潸然。

    “想杀他,先将为师杀了,”

    “帝君大人开始护短了?”

    “神仙护着神仙,总是该的。”

    “那为何云悔不能护着鸾妖一族呢?”他问。

    “师弟,你失心疯了,身为三清弟子,净尘仙君,竟敢在师父跟前如此无礼,”净垢净念二人见状急急赶了上来,一齐侍立在东华帝君左右。

    “身负太若真诀,怎可再当得仙君二字?”

    “你是鸾妖一族皇子,般若真经上的功夫,自然可以学得,”东华微微笑笑,“只是这太若真诀你还并未太过精通,比起云缺来,总要稍稍差些。”

    “云缺虽然身世有些尴尬,但是却是真正该继太子位之人,云悔心中并未太过在意,自然也不劳帝君大人你费心在此挑拨离间。”

    “净尘,太过分了,”净缺忍不住在师父旁边开口教训他说,“你若现在肯随师父回去,还来得及。”

    “有本事,就将捆妖索晾出来吧,”他冷冷一笑,“云悔奉陪到底。”

    “哼,被捆妖索绑回东瀛山上的,自来只有囚俘奴隶。”

    “师兄若是嫌弃云悔这个奴隶只会吃饭不会干活,方才就该一剑将云悔斩了。”

    “你以为我不想啊,”净缺气急,“谁想到你暗中留了一手。”

    “好啦,净缺,方才争执之中若不是净尘他唯恐太若真诀中伤到你,暗自施法封闭了自己少阴三经,你现下只怕已经赶着投胎去了,”东华帝君微微有些嗔怪的侧目瞪他一眼,“倒是你,方才若不是心中当真对净尘动了杀机,纵是剑气反噬,也未必会有什么生死大碍的,”他说,“为师此次前来三清山上,只是为了要劝说净尘他和玉帝大人释衍恩仇,止战兵戈,有三清道祖出面说和,此事料来也定是并非太过艰难。”

    “那敢问师父,止战的条件为何?”他悻悻冷笑,“左不过还是要云悔继续留在东瀛山上为质,云悔自是无妨,只是云缺云熠,到时又该如何自处?”他问。

    “一切但凭天意,只要你无心逆天,上天总是很公道的。”

    “天地无情,云悔赌不起。”

    “但是你更输不起。”

    “还未动手,师父怎知云悔一定会输?”

    “为师不会和你动手,”

    “为何?”云悔疑惑。

    “你身负太若真诀,当真动起手来,你再无机会回头。”

    “师父又怎知鸾妖一族一定会输?”

    “若是定不会输,你岂肯再叫本座一声师父?”

    “师父……”

    “多带几件换洗衣裳,在东瀛山上受罪的日子,还长着呢……”

    ……

    ……

    (四)

    自从云悔被东华帝君抓回去东瀛山上之后,因为流云山庄还未解封,云尘被封在其中无法参战,云熠在江湖上东游西荡的躲避天兵缉捕,云缺云垢不得已之下只能先行退守回去东海玄洲之上,将整个玄洲以真言结界封印起来和百万天兵对峙,那些尚且流落在外的妖兵更加是在天兵天将追捕下四处流窜,至少是在一段时日之内,江浙一带总算是暂时避免了一场翻江倒海山崩地裂的天降灾劫。

    但是,常言道,树欲静而风不止,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因此上现下最让逝水忧云在心中提心吊胆耿耿于怀的,却仍旧还是那个至今在水阳江畔杳无踪影销声匿迹的沐水云莲,料想他即是亲眼看见东海玄洲现下境况,也定然不会幡然醒悔,和归云山庄快速划清界限,回忘愁河边去躲上一阵风头,这小孽障崽子自来即是个不见黄泉不死心的,谁知道他现下又正躲在哪个仙山古洞子里面一脸邪淫奸笑的盘算筹划着什么丧尽天良的欺天祸乱,许是拿整座宣城城内的百姓做质,逼迫自己解封流云山庄结界封印,许是抓敬亭山左近百余座大小寺院道观的僧人道士做质,逼迫天庭自东海玄洲四外退兵,不管怎样,都是非将玉皇大帝给得罪到底不可的了,这是逝水忧云眼下最为焦头烂额的一件事情。

    只是没想到,这一次的沐水云莲,为了设法逼迫逝水忧云施法解封流云山庄结界,可当真是因为年少无知又飞扬跋扈而在水阳江畔惹出一桩叛天逆地的欺天祸事来了,他竟自因为一心要设法逼迫逝水忧云乖乖施法解封流云山庄结界封印,而趁着仙妖混战之机悄悄潜上上清玉明天上的东极妙严宫中,自太乙真仙那里盗窃来一瓶被严令私自携来下界中的八苦阴阳圣水,一气之下覆手灌洒进滚滚东流的水阳江水里面,以至于水阳江畔经日里以江中清波碧水冲茶煮饭的千万凡夫百姓,因为无福消受八苦阴阳圣水的锻炼肉身之效而一个一个的横躺在水阳江畔七窍流血,病入膏肓,若是三日之内不能以上清玄明天上的天宫御苑中那棵阿蓐多罗树上蕴化出来的珍奇仙果漱雪桃花丸来消弭化解,只怕水阳江畔千千万万凡夫俗子,三五日后即会骨酥肉烂成一滩一滩腥腐无比的污秽脓血。

    逝水忧云见状心中气急败坏之余更是不敢有半点耽搁,急急施法飞身一跃至上清玄明天上,有意避开天宫中的众仙,私下里来到御园仙苑之中向负责看守阿蓐多罗仙树的白鹤童子好言讨取几枚漱雪桃花丸以挽救水阳江畔千万凡夫百姓性命,谁知白鹤童子听了之后却顺手将指尖向阿蓐多罗树上轻轻一指,“圣尊勿怪,”他说,“非是小童吝啬,圣尊你也亲眼所见,如今的阿蓐多罗树上,可是当真连一枚漱雪桃花仙果也没有了,”他微微有些无可奈何的冷眼摇摇头说。

    “这,却是为何?”逝水忧云大惊失色之下,登时间一脸灰心沮丧的倒吸口气说。

    “这可就要问圣尊你自己了,”鹤童在阿蓐多罗树下一脸气淡神闲的冷冷看着他说,“圣尊你可还记得,你生来身体荏弱,彤鱼娘娘唯恐你因为体弱多病而养活不大,就将这棵阿蓐多罗树上的漱雪桃花仙果尽数讨去给你吃了强身锻体,滋养真元,”他说,“圣尊可知这棵阿蓐多罗树本是天地生成的灵根,三千六百年开花,三千六百年结果,三千六百年果熟蒂落,而每次却只得结上三十三个果子,圣尊你在襁褓之中时却是已是那般贪心不足,竟自将三十三个果子给吃的一个不剩,而今却又来找小童讨要仙果,当真是不知好歹至极……”

    ……

    ……

    半日之后,水阳江中,一只竹香清浅的簇新竹筏上面。

    血,殷红的精血,顺着那只被一刀割开的纤纤玉腕上的血红伤口,一滴一滴溘然滴落在水阳江中日夜奔流不歇的滚滚清波碧水之中,依照上清玄明天上众神佛仙圣的说法,若想尽数挽救水阳江畔千万凡夫百姓性命,非要以当日贪吃漱雪桃花仙果之人身内七成精血遍洒水阳江中不可,只是一旦失去身内七成精血,任你是修行千年的仙精妖孽还是法力精深的神佛仙圣,最后都只能落得个真元散尽,魂飞魄散的凄惨下场,但是,若是因此而能够抵消掉沐水云莲那个小孽障崽子的千秋罪业,自己如此凄凉下场,想来也不过只是应了一场天理昭彰,报应不爽的因缘孽报而已,着实是没什么好可惜的。

    他而今才终于发现原来在自己心里,竟然本自是那样悄然不觉的牵挂惦念他的,这个曾经在弘愿寺中一口一声杀妻灭子的嘲讽挑衅自己的小孽障崽子,他可知道自己当初那样对他,只是因为在倏忽之间想起来那个在东海之滨被斩情亲手诛杀的忘情……

    他知道,那个小孽障崽子他,其实并非是世人想象中的那般阴狠歹毒,飞扬跋扈,他只是稍稍有些撒娇,有些任性,有些嚣张叛逆,迷尘香粉的分量只要不重,发作时只要半盏莲心苦茶即可立时消解,若不是事先打听到八苦阴阳水解药,也断然不会不管不顾的冒然犯下如此逆天大错,漱雪桃花丸的事情,当真只是一个意外,而现在这个意外,也已经被及时挽救回来了……

    ……

    ……

    几日以后,敬亭山,弘愿寺。

    “你安心吧,没有十天半月,你下不了床的,”一袭青衫蔽体,霓裳半卷的清逸身影,在禅房轩窗下的斑驳竹榻上一脸冷冷清清的蹙眉看着他说。

    “谁让你自幼贪玩懒惰,身内精血未曾时常以禅定之法洗髓清血,本座身内有自你腕中转输进来的三成精血,想是未曾洗髓过的精血滋养不起身内精臻真元,因此上才如此浑身疲乏无力。”

    “方才给你煎煮好的银杏灵芝莲心苦茶,为何要偷偷吐掉?”他问。

    “太苦了,难以下咽,”他说,“你莫不是记错了药方子了。”

    “云莲在齐云山上时在南华上仙身边待过几日,虽然慧根清浅,医术不精,但是却总还不至于连这点小伤都治不好的。”

    “才教了几日就敢放你出来替人治伤,”他在竹榻上忍不住深深凝蹙起一双翦水清眸上两弯卷曲眉睫,“南华上仙自来即是如此的不着调子,”他说,“不过在红尘人世之间施丹舍药,普渡众生,倒确是应该。”

    “哼,圣尊知道花楼中的客人里,一介武夫和一介书生的分别是什么吗,”他淡然冷笑,“那就是武夫以钱财寻欢,过后一拍两散,书生寻欢之后,还不忘谆谆教化。”

    “嗯,武夫和书生编派几句倒是无碍,只是别在这里胡闹就行,谤佛的下场不好。”

    “哼,无非是下无间地狱,百千亿劫,求出无期,那敢问圣尊大人,云莲现下若是一心只要诽道谤仙,诽妖谤魔,诽神谤圣,诽花谤草,诽虾谤蟹,却又该被送去哪里严刑惩戒的呢?”他问。

    “你非要将自己作践到去畜生道投胎不可的嘛?”他气急败坏之下一脸凝眉蹙目的淡然叹口气说。

    “哼,方才一口一个普渡众生,转眼即有分别心了,敢责在圣尊眼中,畜生和人虽同是世间芸芸众生,但是却自来即是尊卑有别,善恶有分的,”他说,“凡人杀生作孽天经地义,妖精却又不一样了。”

    “你虽是紫莲仙身,但是未入仙籍,本是极易入魔的,”逝水忧云气急,“看来连那个南华上仙都不愿意好好教你,”他说。

    “谁说没有,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道可道,非常道,天人归一,为无上道,”他挑衅似的含眸冲他淡然一笑,“灭三障诸烦,得智慧心明,愿灾障悉消,行无上道,不过在齐云山下,一本道书三文钱,一碗绿豆汤五文钱……”

    “你这不知好歹的孽障崽子,存心是想要将本座给活活气死。”

    “好啊,断三千诸烦,得清净心明,普灾孽悉消,行菩提道,这个一本是四文钱,圣尊你满意了吗?”

    “本座知道你心中在想什么,”逝水忧云气急败坏之下,忍不住在斑驳竹榻上狠命吸口气说,“对一个曾经想要杀你之人,你即是可以放过他,也定然不可轻易原谅,”他说,“毕竟,能起心杀你一次之人,很容易找到第二次起心理由。”

    “所以你本来也知道杀心只要一起,就永世再不会被任何人相信,”他说,“你现在这样对我,我未必需要领情。”

    “怎样对你是本座的事,与你何干,”逝水忧云淡然笑笑,“但是归云山庄之人,却是未必。”

    “好生闭眼睡上一觉,”沐水云莲负气之下在竹榻前淡然阖起一双翦水清瞳,“云莲少时还要入山采些灵芝甘草回来替你煎茶养身,这一次,可不要再偷偷全吐掉了,”他说。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