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水长天故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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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榣山旧念

    (一)

    虽然弹指一念之间,已然是五百年光阴荏苒,时间流逝,昔日里烟云缭绕,青峦叠嶂的千里崆峒山上而今倒堪堪依旧还是旧日里的那一弦弦仙音渺渺,一念念往昔如烟,一阶阶青石斑痕,一缕缕清风四散,放眼望,秋水长天之下,何处再见千山暮雪,回首间,孤鸿落霞一刹,哪堪飘渺万里层云……

    虽说此时正身在崆峒山上的祝融大神本来是从未和江湖上一个小小的归云山庄打过什么交道的,但是因为齐云山本是南华上仙的地盘子,不好太驳颜面,所以还是一口答应下来让长琴亲身前往舟山之巅帮忙,毕竟这个澈水云缺方才已经坦然告知他那条祸世孽蛇现在对归云山庄的重要……

    ……

    ……

    “主人,主人,事情怎会如此,怎会如此?”舟山之巅,一点青松掩映的清溪飞瀑之旁,在众人一阵肃然惊诧之中,只见方才自太极图中将一身血污斑痕的祸世娜迦好生护送出来的太子长琴,他的一介仙身真体,竟自在众目睽睽之下愈渐消散模糊起来,众人只一眨眼间,他的色身形体即已在舟山之巅的落日回光之中飘渺虚无的似过眼烟云一般随着一缕如水清风四下消殒涣散于渺渺长天秋水一色,长风落日之间,待众人自万分惊诧之中幡然回过神来,只见到一直随侍在长琴左右的上官玉碎一念悲伤欲绝之间冷不防抬手抢夺过云横手中一柄三尺长剑,当即就要引颈自裁在众人面前。

    “想是因为之前施法替上官玉碎他重新化身成人时身内真元损耗过甚,因此上才无法抵挡太极灵境之中那三灾厉害一般的风刀霜剑相摧,”洛水一念及此,已经在弹指一挥之间轻松夺下上官玉碎手中利剑,“好个忠心耿耿的呆子,”他微微苦笑,“竟自半点也猜不透祝融大神心中那点小小心思,”他说。

    “怎么,难道帝子以为,此事竟自是祝融大神他存心有意为之?”玄孽疑惑,“他吃饱了撑得,太子长琴仙身散了,岂不是还要再无端忍受一次生死轮回之苦?”

    “无妨,他本自即是祝融大神身内血肉胎珠所孕化脱胎而生,”洛水淡然笑笑,“只怕是因为他昔日里两次投胎人世,身上已沾满凡尘俗世污秽,祝融大神他心中十分厌弃不快,因此上才想要趁此机会以自己身内血肉胎珠再次替他孕化一次纯净仙身,”他说。

    “即是如此,现下只消让上官玉碎将太子长琴元神好生护送回崆峒山上即可,”玄孽说话间已经在弹指一挥之间轻轻的将盘桓缥渺于舟山之巅落日回光之中的太子长琴元神好生托付到上官玉碎掌中,上官玉碎懵懵醒悟之后当即俯首拜别众人,急急转身向千里之外的崆峒仙山方向飞身一跃而去,临走之前还不忘了冷冷禀告众人这三百年间他的主人一直在祝融大神严加看管之下在崆峒山上静心潜修精进无上精深道法,从未违背当日祝融大神和天庭众神所立协约誓言而私下里踏出崆峒山结界封印一步……

    ……

    ……

    “帝子,现下诸事已了,这条孽蛇你看到底该是红烧还是清炖……”

    “好啦,一条半死不活的长角泥鳅,”云霄冷冷笑笑,“红烧清炖还要浪费不少八角椒盐,”

    “既然事关帝子私情家事,自是该让帝子他一人全权裁夺论断才好。”

    “炽雪,你之前可不是这样说的,”洛水听了之后忍不住微微笑笑,“方才你亲口所说,本座即是凌霄宝殿之中第一徽象,岂会当真有私情家事一说?”

    “帝子,常言道,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云横玩笑,“不若送给三清道祖去炼药泡酒吧,”

    “这条孽蛇本是归云教私放,云缺本无颜在此向众位开这个口,只是,”他忍不住急切的开口言道,“只是各位有所不知,这条娜迦蛇身内奇毒此时正是归云山庄中急需之物,”他说,“还请诸位大人将这条孽蛇交云缺带回,诸位放心,这条孽蛇身内奇毒一旦全数放出,真元至少涣散七成,日后不会再有任何机会危害三界,”

    “但是你一个人带着它回去,难道不怕半道上让它回头咬你一口,”云横无奈笑笑,“你看看它现在眼神之中那股子心有不甘的冲天怨气,看着都让人担心。”

    “无妨,只要将他身内胎毒尽数逼出来即可,”玄孽忍不住淡然含眸一笑,“不过身内没了胎毒之后,它可就再不能和母蛇生孩子了。”

    “既然如此,各位大人稍稍手下留情一些,只逼出他身内三成胎毒就尽够各位大人回去炼化仙丹的了。”

    “好啊,三成就三成,左右也是白来的不是?”

    ……

    ……

    (二)

    因为灵隐寺是杭州城中第一香火旺盛之地,江湖消息十分灵通,所以舟山上的事情,不到半日即已全数传入断情耳中,只是其中对追查血元珠之事并没有多少价值线索,所以自然也就未曾太过放在心上,只是这个归云山庄虽然只是江湖上一个神秘教派,却好像是处处都少不了他们行踪,自然也是甚为可疑,听说那个澈水云缺生辰快要到了,斩情师兄手下五个花鸟圣护中的耽若尘裳此次定然会前去齐云山上帮忙筹办这次生辰筵,斩情师兄自然是对此早有安排,但是逝水忧云以为,此事自己还是亲身前去齐云山上仔细探查一番才好,毕竟斩情师兄性子冲动,容易打草惊蛇。

    因此上在匆匆赶来相距齐云山三百多里的宣城之后,因为心想着宣城中兴许也能打探到不少归云教相关消息,逝水忧云即一大早的在宣城城内最繁华喧闹的水阳江畔一座飞檐黛瓦,朱栏轩窗的三层酒楼之中找个靠窗的地方静心落座下来。

    因为酒楼下的一方莲池中莲花盛开,逝水忧云一念之间竟自又是想起,距离自己一瞬间的心狠手毒之下将那个白白嫩嫩的小小婴儿亲自送去齐云山下的归云山庄门外等待受死的时日,现下一回首间,好似是仅仅数月,却又像是在弹指一挥间匆匆百年,但是那确是只发生在仅仅数月之前的一桩莫名孽缘,当时那个白白嫩嫩的小小婴儿,现下也不知道是不是早已变成了东海玄洲上哪一只炼丹炉中的丹药引子,这个小婴儿的原身本就是一颗圣珠化作的莲花,就像当年的忘情一样,只是自从忘情转世投胎成鸢裳之后,大师兄平日里在普渡山上写诗作画时,落款的化名从逝水长流,变成了逝水饮恨。

    “真真是岂有此理,偏偏这座烟雨楼是水阳江畔最喧嚣吵嚷,生意兴旺的一座临江楼台亭榭,想必也是宣城城内最声名远扬,誉满天下的水阳四楼之一,”逝水忧云一念及此,忍不住微微蹙了蹙眉,“水阳江畔四大名楼,除却这座以品茗煮酒评诗论画为正经生意的酒楼茶肆之外,其余三座皆是以花柳酒色招摇现世的青楼花坊醉池仙阁,自己在这里等着听那些江湖中人的口中消息,是不是不若去另外三座名楼中收获更大?”

    他心中自是知道青楼花坊之中虽然也少不了替四方来客采备上一些宣城城内上好的木瓜果脯蜜饯,但是水阳江畔最闻名遐迩的玫瑰木瓜酥饼,却独独是在这座烟雨楼中耐心等上数个时辰才能有幸采买的到。

    他很早以前即曾留意到大师兄和手下那几个花鸟圣护平日里最喜爱百果酥饼,而宣城木瓜攒上玫瑰花瓣所制酥饼点心,算是百果酥饼中的上品之一,此种酥饼点心在宣城城中又只有烟雨楼中才能够有幸采买的到,逝水忧云以为自己少不得也是要在烟雨楼中空等上几炉酥饼点心出锅,谁让斩情他是大师兄呢,连几块酥饼都要当师弟的亲自替他操心。

    逝水忧云一气之下抬手即将指尖一盏清茶忿忿临窗泼洒到水阳江中,只见清波碧水之间,清晰掩映出自己一剪容颜似水,青丝被肩,羽衣轻盈,七宝攒身的清圣出尘媚影,只是那媚影在眉眼之间隐约和那个归云山庄之中的孽障妖精竟自沾染着七分灵犀相像之处,令他心中十分疑惑不解。

    眼看着第一炉香甜爽口的木瓜玫瑰酥饼在人声嘈杂之中几将被争抢买卖一空,逝水忧云的心忍不住“咯噔”一下,“下一炉酥饼出炉的时辰少不得要拖过晌午时分,难道当真要留在这里午膳?”或许,根本就是自己在凡尘俗世之中看见了自己从未曾品尝消受过的羹果点心,清茶素酒,心中的些许尘心凡欲终究还是彻底断绝不下的……

    (三)

    因为酒楼中的午膳素食不多,逝水忧云心中还是在一心惦记着要在水阳江畔寻上一座清幽寺院随意在积香厨内自己亲自煮上一碗清茶泡饭也就够了,毕竟他来人间是来查探血元珠下落的,不是来流连人间繁华的。

    但是天不随人愿,宣城城内虽然是酒楼客栈鳞次栉比,青楼醉舫熙攘喧嚣,但是遍寻水阳江畔琼花四散之地,莺歌燕曲之声,声声灌耳,梵音清净之处,放眼难寻,只有南漪湖畔几许绿柳横波,松竹半掩之下的一座三清道观香火还算旺盛,但是极易显露真身,毕竟道士总比僧人对他身内真元更加熟悉,只是若是当真想要在水阳江畔痴心寻找到一座梵寺宝刹,只怕也唯有只身一人寻上城北十余里外那座烟云缭绕,青峦叠翠的敬亭仙山上才可随愿的了。

    一步一步只身寻上流云下几多苍松古木半掩,清风中几许山溪飞瀑清湛的那条青石蜿蜒小路,逝水忧云的一双澈水清眸忍不住在梵音袅袅之间不可名状的微微颤动了一下,“齐云山,可当真是个让人不能省心的地方……”

    他知道虽然宣城州府相距齐云仙山虽然堪堪足有五百余里之遥,但是因为南华上仙的疏于管教,在齐云山左近各个山头上占山为王的妖孽近年来十分加紧着向四外州府大肆劫掠阔张,攻城掠地,因此上现下莫说是一座小小的宣城州府,即是连远在西子湖畔的京籍杭州,城内都已是一片仙凡妖鬼相互之间私相授受婚配嫁娶的颠倒乱伦怪相,三清道祖和天帝玉帝无一肯在清修悟道之余派出几员天庭猛将来下界清扫一下世间奸邪,尘世污秽,就任由着杭州城里一干仙精妖孽化身凡女在市井街巷之间搔首弄姿的媚惑生人,招摇过市,自己腰间这柄湛若秋水的三尺断尘长剑,在人间又从来未曾动用,也是,江湖上不是都知道,在斩妖除魔这样的事情上,动手的从来都是斩情,断情自来只管动心……

    逝水忧云心中一边盘算着少时该如何在敬亭山上的弘愿寺内好好当个借锅煮清茶泡饭的云游道士,一边却在不自觉间已经被寺中一阵仙音袅袅的莺歌燕曲堪堪引诱至山门石阶之下:

    “早听说归云山庄之中的小少主子沐水云莲今年虽然才年方十六岁有余,但是却已经是水阳江畔声名远扬的一个小小疯魔恶霸,经日里带领着山庄之中一众杂毛小妖在敬亭山下为祸作孽,诽僧谤佛,硬生生的将敬亭山上一座好端端的弘愿宝刹给变成一座日日丝竹锦瑟,夜夜云雨巫山的青楼浪荡之地,昔日里梵音清吟,栴香袅袅的禅房静室,如今却非但成为水阳江畔最奢华气派的水鸢楼中诸多青楼歌妓的闺阁内室,甚至连寺内僧众都因为被打的怕了,整日里的在后院中替这些豆蔻梢头的小狐媚子端茶送膳,浆洗衣衫,当真是十恶不赦至极。”

    水鸢楼中最风情万种,媚惑众生的第一绝色美人想来就是那个被宣城内外,水阳江畔万千凡夫俗子惊之为天人降世,花开一刹的飞天仙子,牒云荼蘼,乍一听到这个名字,逝水忧云恍然之间似惊慌失措一般清眸流转之下暗自咬牙切齿的紧紧抚摩了一下腰间那把湛若秋水的三尺断尘长剑,莫非当真是她?忉利天庭之中私逃下界来一尝初为人母之痛的散花天女,荼蘼仙子,她的孩子呢,难道也和自己一样,才生下来就随手抛弃在红尘人世中自生自灭去了?

    许是因为弘愿寺中僧众尽皆是肉眼凡胎之辈,又或许是平日里被那些在寺院中横行霸道,为所欲为的杂毛小妖给打的怕了,山门外几个扫地僧人误以为他是沐水云莲素日里在江湖上随缘结交下的英雄豪侠,掌门剑客,因此上赶忙战战兢兢的迎上前来将他四下簇拥着好生让至大雄宝殿之前,原来因为今日正是沐水云莲十六岁生辰诞日,归云山庄中的一众杂毛小妖非但替他们的小少主子在弘愿寺中精心置备了百余桌珍馐玉肴,广发了百余张英雄请帖,更是好生欺瞒哄骗出素日里静心在后院深闺中抚筝弄箫琴棋书画,无事难得出来清歌盈舞一曲的水鸢楼新一任掌门楼主,飞天仙子牒云荼蘼亲身下驾大雄宝殿之中和云莲少主一起参禅论道,陪酒助兴一番,势必要在弘愿寺中为云莲少主精心置办上一场敬亭山上最酣畅淋漓,奢华排场的十七岁生日筵宴才可,因为消息传回到归云山庄之中,自己的妻儿家眷在庄主面前得到的金银赏赐只怕是十分数目可观的呢。

    ……

    ……

    (四)

    因为弘愿寺中这一次一掷千金奢华张罗下的本自是一场山门大开的流水筵席,广结四方豪杰,八方来客,因此上即便是手中没有英雄请帖的江湖浪子,绿林好汉,也可随缘进来讨杯酒吃,方圆三百里之内的各路仙精妖孽,神魔鬼怪一律来者不拒,即是山下左近茅檐村舍之中的男女长幼,也可趁此机会来此吃喝享乐一番。

    因此上,逝水忧云于围观在大雄宝殿之前的众宾客之间随意的找了个素净地方落座下来时,一众仙凡妖孽之中并未有人存心留意到他,大家一心只顾得瞪眼垂涎大雄宝殿之前于七宝莲台之上衣袂飘飘的牒云荼蘼惊世罕见的绝色容颜和轻歌水袖,只有在大雄宝殿之内正端然稳坐在一席玉竹蒲苇上面和三米之外一位正襟危坐的住持老僧参禅论道的沐水云莲,对殿前那位倾倒院中无数仙凡众生的飞天仙子只一心一意的充耳不闻,视而不见,因为很显然,他现下想要找的乐子,尽数全在面前这个口中不住念念有词的住持老僧心明禅师身上:

    “大师为什么一直闭着眼睛,”他冷冷笑笑,“难不成就是因为殿外七宝莲台上面的那个色身,她是个女人?”

    “贫僧眼中没有男女,施主你多心了。”

    “既然如此,小爷却为何从未在寺院之中看见过女和尚,也从未在庵院之中看见过男和尚,莫非是和尚不易分辨男女,小爷平日里没留意到?”他微微有些谑笑的冷冷看着他问。

    “男女授受不亲,施主你怎可如此胡言乱语,污我佛门名声。”

    “莫要忘了,小爷是妖,妖精可是你的施主?”

    “众生皆可成佛,妖精也是众生之一。”

    “可是小爷经日里诽僧谤佛,这辈子还能成佛吗?”他问。

    “众生皆可成佛,”心明微叹,“但是诽僧谤佛者,无缘。”

    “众生皆可成佛,哼,佛自己不生儿子,还不愿别人生,如此说来,大师你有幸出生人世,就是因为尊父母大人诽僧谤佛了?”他淡然谑笑,“小爷竟自不知尊父母大人听了此言之后该当对大师你如何顶礼赞叹。”

    “施主,诽僧谤佛者,乃五重逆罪,当堕无间地狱,百千亿劫,求出无期。”

    “哦,大师你吓到小爷了,求你可怜可怜小爷,帮小爷渡过此劫,小爷感激不尽,”他一脸戏谑的嗤嗤看着他说。

    “施主莫要伤心,为免世间恶人永堕无间地狱,世间菩萨会以杀渡人,杀却恶人罪业,自己代他去下无间地狱。”

    “如此一说,小爷我现下被菩萨拿剑指着,非但不该喊爹叫娘,反倒该感恩戴德了?”他问。

    “施主不必感恩戴德,菩萨是不会计较的。”

    “哼,他不计较,那就自该是轮到小爷计较,”沐水云莲瞬时间一双深湛清眸横波流转的冷冷抬手将指尖一枚水清竹叶掐指对着老僧脖颈方向,“敢问大师,世间法度何为诽僧,何为谤佛?何为善法,何为恶业?”他问,“仅凭菩萨一句话就断人是非善恶,如此说来,今日以指尖竹叶将大师你一叶封喉之后,小爷可能称得上菩萨?”他冷冷笑笑,“依着世间道法,色身化尘,凡囊散尽,方才只得初证无极大道,即是世间佛道一家,同根同源,小爷今日就请大师你认真斟酌思虑一番,看看大师你心中究竟是一心想要羽化成道呢,还是立地成佛?”他问,“若想成道,小爷即刻送你一指三昧真火,若想成佛,小爷立时送你一把红莲业火如何?”他说,“只是大师你千万莫要多心,小爷家里不缺银子,不管是什么火,一律都是不要钱的……”

    说话间,只见沐水云莲倏然之间自玉竹蒲苇上如青莲出水般羽衣轻盈的蓦然跃起身来,两指之间一枚细长竹叶令人胆战心寒的在心明禅师眼前咝咝一颤,眼看着这个嚣张少年,即要在这无上庄严圣洁的大雄宝殿之内,释迦佛像之前,欺心犯下一桩出佛身血的逆天大罪。

    忽然,“等一等,”只见生死一刹之际,一剪容颜似水,羽衣随风的清圣出尘身影,一瞬之间已经孑然横挡在一心闭目诵经,已将性命生死全然置之度外的心明大师身前:

    “无知孽障,可知百年之前,谁人是你,百年之后,你又是谁,”他说,“凡尘人世,因果循环,天理昭彰,报应难逃,只是世人愚钝,百千亿劫,终难得悟。”

    “哼,即要多管闲事,就该说句人话,”沐水云莲清眸流转之间微抖一抖指尖竹叶,“小爷我虽然是妖,但是却当真听不懂半句鬼话,”他说。

    “喂,无知孽障,仔细看看,本座究竟是神是鬼,”逝水忧云说话间,已经将一只青筋暴起的白皙玉腕轻轻抵在腰间那把湛若秋水的三尺断尘剑上。

    “哼,神仙自来即是惯会说鬼话的,不然为什么在人间云游时总是化身凡夫,真身有那么见不得人的嘛。”

    “小妖精,你……”逝水忧云心中气急之下,一双横波深湛的翦水清眸却不可名状的呆呆含眸凝睇在眼前这个今生今世注定是让自己一念之间三界沉沦,一眼之间万劫不复的妖孽少年身上:

    一绾云松青钗攒头束发,几许绿松石珠串披散垂肩,一袭青缯长衫流云半卷,半盏鲛绡披风携风披挂,大雄宝殿之中阵阵梵音袅袅之声,声声颤动着这个玉指翻转之间以绿叶为刀,青枝为剑,手中一柄青枝嫩叶的水玉菩提权杖,腕上一枚清香四散的三曼多陀罗手串的世外仙姝少年一剪出尘脱俗的似水容颜中那忘愁净水一般清净明澈的翦水双瞳中几许澈水含愁的深湛眼神和目光,清眸流转的一瞬,他看见他横波澈水的翦水双眸中冷冷清清的寂然倒影出自己这一剪已经在凡尘人世中溘然沾染上这红尘大地上的太多太多爱恨苦孽和恩怨夙仇的沧桑剪影,而现下,在这一剪止水波澜的沧桑剪影一双清澈深湛的翦水清眸中,却当真是惊诧万分的蓦然定睛着眼前这个清瞳翦水,眉睫卷曲,青丝被肩,容颜清澈的妖孽少年眉间那一点清莹水润的紫莲胎记点染,月轮点点七殊芸华圣光惊鸿初现,……

    这就是当年那个被他亲手扔在流云山庄大门外面的青石阶子上闭目待死的小小婴儿,一转眼间,竟然已经是这样一个亭亭玉立的仙姝少年……

    是啊,他早该想到的,既然是紫莲脱胎,又是芸华圣珠所化,想想一颗莲子自落地生根到开花散叶也不过数月有余,当初那个小小婴儿若是当真被带去了归云山庄之中,那个归云教主想必是有本事让他数月之间就发身长大成眼前这样一个长身玉立的十六岁少年的,这个十六岁生辰怕也只是为了掩人耳目,毕竟江湖上的凡人侠客也难免会有长生不老甚至是得道成仙贪念,奇花仙草化身的妖精总要小心防备些才是。

    但是这个澈水云缺,既然当日好心留下这个孩子性命,将他带来归云山庄之中精心照料抚养长大之后,却又为何将他存心挑唆教化成一个经日里在水阳江畔横行霸道为祸作孽,在敬亭山上诽僧谤佛,出佛身血的孽障逆子,可知这个逆子他虽是七殊芸华圣珠在忘愁河水之中化生出水的一枚仙胎紫莲化身脱胎而成,但却并非是无情一脉的花精之身,只因七殊芸华圣珠并非无情天地自然生成,而是以自己身内真元精血滋养孕化而成,因此上这个孩子身内三魂七魄俱全,此生若是无法得道成仙,自然是要受六道轮回之苦的,没有花水无缺的尊贵身世,却偏要学这个花水无缺去出佛身血……

    但是,或许是自己多心了,这个孽子他在大雄宝殿的梵音声声,栴香渺渺之中,那一双横波深湛的翦水双眸,出尘脱俗的清丽容颜,云水清澈的轻盈轮廓和淡青如水的清净身影在庄严佛像前恍若隔世的一抹佛光普照中淡然点染出的那一剪仿若是齐云山中烟雨伴晚风迷离,秋水共长天一色的淡淡海风般寂然落寞的仙姝剪影,让他一瞬之间忍不住不可名状的迷惘爽然,潸然泪下。

    流霞与孤鹜齐飞的一瞬,时间悄然的自清凉如水的寂寂晚风中荏苒流逝,晚风中,他看见佛像前这个浑身上下似有若无的四散笼罩散播着一股子齐云山中浮云澈水四时花开的清逸灵气的孽障逆子在七殊芸华圣光的缭绕护持中横波流转的淡然蠢动蠢动自己水润卷曲的黛青眉睫下那一双清澈深湛的翦水清眸,“哼,小爷妖精当的坦坦荡荡,但是你呢?”他冷冷看着他问,“小爷现在可不知道你到底算是哪一门的,这身打扮又像和尚又像道士的?”他说,“其实可能什么也不是,因为哪一门子也不会教人杀妻灭子。”

    “有话出去说,别继续在这里胡闹,”他说,“你自幼生在妖精堆里,心中五欲炽盛,而且年纪也确是不大,”他无奈叹口气说,“今日若想活命,只速速将后院禅堂之中那些青楼女子尽数赶出寺去即可,”他说。

    “喂,寺院在你眼中是寺院,在小爷眼中却只是一座山轩庭院,”沐水云莲含眸凝睇之间忍不住冷冷笑笑,“禅堂在你心中是禅堂,在小爷心中,却只是一个睡觉的地方,”他说,“即只是一个睡觉的地方,那莫说是青楼女子,即是小爷我这个孽障妖精日日赖在这里,你又能拿小爷我怎么样呢?”他问。

    “你身上那一股子清净如水的灵台清逸之气,却倒是当真难得。”

    “哼,又想要收侍奉童子了,怪道叔父他自幼告诉小爷,日后在江湖上但凡见到手中持三尺断尘长剑之人,格杀勿论。”

    “叔父,你管澈水云缺叫叔父,”逝水忧云气急之下冷冷笑笑,“他之前倒是错认过本座一次,”他说,“只是不知你一直管那个归云教主叫做什么。”

    “这就不用你管了,”他说,“你以为小爷嘴里的话那么好套出来的吗?”他问。

    “左右该说的也都说的差不多了,”他微微笑笑,“你个头长的快,年纪历练和江湖经验却骗不了人,”他说,“还是只以为江湖二字只在一个逍遥自在上。”

    “你生来逍遥自在,甚至世间规矩都是你们定下来的,众生都不逍遥了,你们才能更好逍遥,是吧?”

    “确是如此。”

    “那你怎么还不去死,”沐水云莲淡然含眸冷笑的咝咝看着他说,“你们这些当神仙的全都死了,众生就都逍遥自在了,”他说,“人家好好的日子让你们定下来的各样规矩搅扰的不得安生,”他淡然笑笑,“你们只管定规矩,处治不守规矩的人,但是人家若是为了守规矩伤了,残了,死了,你们谁去过问,自己都不敢说自己定下来的规矩不会害人,却一味的只是你不守规矩是我的事,我要罚你,你因守规矩所受祸害,只是你自己的事情,与我何干,如此疯癫痴狂,不若小爷现在就送你们一把红莲业火,大家落得耳根子清净,”他说。

    “好啊,本座就在这里看着你,看看你这一把红莲业火火候到底能有几分几成,”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