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行四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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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黄金的嫌疑

    这天晚上,纪天行在树上守了一夜。临近天亮,叶可儿才回来,说曹大师喝了大红袍,刚刚才睡下。纪天行见叶可儿不停打哈欠,拉着她说带她去一个好地方。

    日出东方时,两人来到一个开阔的大坝,叶可儿一见眼前撂着的草垛,便躺了上去,被暖暖的阳光照着,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中午,叶可儿一睁眼,看纪天行直瞪瞪看着自己,一时羞红了脸。纪天行看她那张粉嫩的小脸,添上一丝红霞,越发心神荡漾。

    两人从大坝下来,见码头上许多货物等着装船,上前帮忙时从船工口中听到了一件大事:昨天夜里,启航号的船桅浮出水面,出现在了曹城的西港口!西洲王和蓝修余连夜派了人,现在西港口那已挤得水泄不通!

    两人闻言也立即朝西港口赶去,前去的路上,叶可儿告诉纪天行,昨晚她从曹秉文那探听到了重要的消息!他说启航号出发第二天,他在货舱中救下一名落难女子,因那女子和他死去的女儿长的很像,让他起了侧隐之心,他便偷偷把她藏了起来。几天后,他去给那女子送饭时,听她说船上有贼,因她神智有些问题,起初他未以为意,后来他却听到西洲王和人在甲板上说要偷什么东西!

    “这怎么可能?难道薛三确实是受西洲王指使?!”纪天行问道。

    “我也觉得这事蹊跷,但这事曹大师不愿多说,昨晚也是说漏了嘴,才被我察觉!”叶可儿说道。

    “而且曹大师还说,那女子像得罪了人,船上一直有人在找她,沉船后还派人一路追杀,当年他就是为了救她,带着她在外逃跑了大半年!”

    “虽然曹大师没看清对方身份,但我想那女子定是因窥见西洲王的谈话,而遭到他的追杀……”

    纪天行闻言皱了皱眉,心想自己还是太天真,竟和魏君林一样,相信西洲王的发誓!

    稍后,两人赶到西港口,远远地便看见沙滩上立着一根断掉的船桅,但外边已被西洲王和蓝修余的人重重围了起来!附近的村民也都赶了过来,他们翘首以盼,指望那些采珠人能从水里捞出黄金。但是,随着采珠人一次次摇头,人们渐渐失望地散开。

    黄昏时,纪天行正打算回曹家湾,魏垚找到他,说西洲王请他过去。

    “魏大哥,你爹找我不会是想让我赔马车吧!”纪天行打趣道。

    魏垚笑着摇摇头,嘱咐道:“事情过去这么久,爹的气早消了,他是因为挂念君林,才特地跑来的,一会儿你顺着他的话说就好了!”

    纪天行这才知道,西洲王之所以来得如此快,是因为早在半路。

    稍后,西洲王见了纪天行,得知魏君林没有和他一道,连声叹气,说这个儿子算是白养了!

    纪天行闻言心道:魏君林重情重义,比你这个老奸巨猾、满口谎言的老子强得多!

    “你和君林素来要好,你知不知道这小子和风无瑕到底发生什么事?他一会儿说非无瑕不娶,一会又要取消婚事,这回偷跑过来,怎么又撇下无瑕去了风都?”西洲王一脸疑惑,得知魏君林有心成全魏垚和无瑕,便把脸一沉!

    纪天行见状,说道:“你有什么不高兴!魏大哥和风无瑕两心相悦,对你而言,不都能抱上孙子!”

    西洲王闻言怒目圆瞪,喝斥道:“平日君林把你挂在嘴边,你倒好,反让他受这种委屈!既然如此,以后你也别再靠近我儿!”

    “真是好笑!你做不了君林的主,倒想做我的主!”纪天行嘲讽道。

    但他话音未落,脸上已挨了西洲王一巴掌,但纪天行立即还了手,还轻轻挨到了西洲王的发髻!

    “一人一下,我们打平了!”纪天行大笑着翻出茶寮,却很快被震怒的西洲王堵了回去,扬言要废了他的武功。

    “有话好说,以后我离你儿子远点便是!”纪天行趴在地上求饶。

    “哼……这就服软了?夜雨楼的金使也不过如此!”西洲王一掌下去,纪天行的脸便肿了起来。

    “金使也是人!再说按君林的话说,会求饶也是本事!”

    西洲王一听这话,不由想起魏君林向他求饶的画面,铁青的脸也松了下来,起身说道:“看在君林的面子上,再饶你一次!”

    纪天行闻言上前道谢,却听西洲王接着说道:“不过,我也没想到,君林竟会为了成全别人,委屈自己!这样,你帮着想个法子,促成他和风无瑕的婚事!”

    “行!”纪天行起身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回道:“这个好办!你和蓝修余订好日子,到时候我扯个谎,把君林骗过去!不过你们得快些,不然晚了的话,我怕君林和别的姑娘好了!”

    西洲王一听这话,回想自己年轻时也是处处风流,在心中一琢磨,觉得自己确实没必要死心眼,但见纪天行一副将他拿捏在手的样子,心中顿生反感,一脚把他踹倒在地,喝道:“既然你于本王没有用处,上章院的帐该算一算了!”

    纪天行好言相求,但西洲王却怒不可遏,决定好好教训一下他,还好魏垚及时赶到,替他免了这顿皮肉之苦!

    “父王,您交办孩儿的事情,该查的地方我都已经查了,其他的地方,孩儿也不方便出面,纪兄心思敏捷,与君林是一条心,不如请他帮忙?”魏垚替他求请道。

    纪天行闻言心下一惊!疑心魏垚想让自己帮着找曹秉文!这时却听西洲王不屑地说道:“他?只怕不堪大用!”

    “父王有所不知,纪兄心怀正义,不惧权威,这次公然与蓝修余做对,可是让他跌了个大跟头,这件事让他去查最为稳妥……”

    纪天行见西洲王点点头,铁青着脸出了门,暗自松了口气,却听魏垚说道:“纪兄,我希望你能帮我找到启航号那些黄金!”

    “什么?”纪天行心感意外,但旋即明白这不过是魏垚为了救他所找的托词。

    “不!我是认真的!”魏垚郑重说道。

    “我?你当真觉得我可以?”纪天行难掩欣喜。

    “当然!你和蓝修余的事我都听说了,事隔三日,当刮目相看!如今的你,与我初见你时,已有云泥之别!”魏垚说道。

    “哈哈……”纪天行得意地笑着挠头回道:“其实,这些我也是从你身上学的!”

    “不必自谦!你骨子里的侠气,我也想学学!”魏垚拍了拍纪天行的肩膀,笑着说道,一面将记录启航号黄金的卷宗递到纪天行手上。

    打开卷宗,时间回到了二十年前:

    二十年前,四洲通航不久,东洲王常宇轩带领四洲在祭祀天台盟约,互通有无,永不相侵,从此之后,四洲来往密切,商贸迅速发展。

    八年前,为了再续四洲的共盟之约,在东洲王的号召下,四洲筹措黄金两万两,重修祭祀天台。根据计划,启航号将从银花洲承天院出发,经过西洲、风竹洲、东洲,绕四洲一周,历时一个月,最终抵达位于入海口的祭祀天台。为了方便运输,启航号上载着西洲和风竹洲的黄金万两、银花洲黄金千两、东洲黄金一百一十一两,共计黄金一万一千一百一十一两。

    七月二十日,启航号按计划从银花洲出发,到达风竹洲后,便发生了一连串变故:首先是船上发生了一场不大的火灾,紧接着银花洲太子赵诚杰在慌乱中落水淹死,之后不久,船触礁沉水,不过因为救援及时,船上的大部分人都获了救,只有在底舱睡觉的二十六名摇橹手,因无人察觉,被活活淹死了。

    事发后,风竹和西洲组织了大量的人力在出事水域打捞黄金,但是直到现在,不曾找到一粒黄金……

    纪天行看到一半,便把卷宗合上,笑着说道:“这长篇大论的,我懒得看,不如省事点,你直接告诉我,你怀疑谁?”

    “蓝修余!”

    纪天行闻言,心感意外,没想到蓝修余和这批黄金也扯得上关系。

    魏垚说,启航号事出风竹,当时赶去救援的人是蓝修余派去的,也只有他有能力短时间内将这么多黄金转移出去。因而这些年,他一直在查蓝修余,但是他实在过于狡猾。这些年风竹境内,所有可能的藏匿点,他和风无瑕都查了个遍,所以他推测,那批黄金现在已经运出了风竹!

    纪天行见他拿不出实证,却更加坚信这是魏柏延玩的贼喊捉贼的把戏,他见魏垚提起风无瑕时面无愧色,不禁对他也起了疑心,问道:“原来你接近风无瑕,是为了利用她帮你查黄金?”

    魏垚看出他的不满,回道:“我和无瑕,两心相知,过往缘由虽不光彩,但如今我们两心相知,彼此之间,没有秘密!”

    “听无瑕说,你们都在找曹秉文,将来若找着人了,归你还是归她?”纪天行问道。

    “我们说好了,我只向曹大师问几句话,之后他要去哪里都看他自己的意愿!”魏垚回道。

    “当年你爹可是花了两座城池请曹秉文,后来还因为他和风竹王闹翻了,他的来去恐怕由不得你,更由不得他自己!”纪天行摇了摇头。

    “所谓时移事移,今天的局势和八年前早有不同了!”魏垚给纪天行倒了杯茶,示意他座下慢慢说。

    魏垚说,八年前启航号出事后,大家一边忙着打捞黄金,一边忙着调查事故原因。不久后,“启航号设计有失”的传闻迅速传开,一时间众说纷纭。后来,为了验证这个说法,东洲派人取了启航号的图纸,请“天下第一造船师”偃至洲验看,后经他证实,启航号的设计确实有问题。

    当时风竹王以为曹秉文遇了难,找到西洲王,希望他为了两洲和睦,不公开宣扬此事,西洲王觉得这是无心之失,而且曹秉文也已经死了,便点头答应了。

    但是这个消息还是渐渐在西洲传开,而且一年后,曹秉文死而复生,偷偷回了风竹。西洲王去找风竹王要人,被他言辞拒绝,两人大吵了一架,两洲的关系也每况日下。

    后来,蓝修余为了两洲重修旧好,答应把曹秉文交出来,但是西洲王并没有点头。

    “这是为何?”纪天行问道。

    “因为当年找曹秉文,是为了给西洲民众一个交待,现在大家关心的,只有黄金的去向。而且父王嫉恶如仇,与风竹王几十年交情,不可能与蓝修余这种心怀二志,满肚子算计的人为伍!”

    纪天行听他如此评价魏柏延和蓝修余,哈哈大笑起来。魏垚见状,以为他疑心自己不信自己所说,接着说道:“总归一句话,我是真心找你帮忙,如今也只有你,能帮忙查清楚蓝修余和银花洲的真实关系!”

    纪天行闻言摇头道:“蓝修余不可能和银花洲勾结,他连水患都不肯援手!”

    “所谓欲盖弥彰,正是因为他把事做得这么绝,才更让人起疑!”魏垚回道。

    纪天行这才明白,他们并不是怀疑蓝修余见财起意,而是怀疑他在投奔风竹时,就别有用心,回想他的所作所为,也不敢妄下判断。但是相比之下,西洲王指使薛三盗金之事出现新的人证,却更让他信服。

    纪天行旁敲侧击打听薛三的事,魏垚听出他的话外之音,肯定地说道:“你的怀疑根本是多余的,父王素来重言守诺,既当着魏君林的面发了誓,就不可能有假!”

    “那可不一定!有一种黑叫灯下黑,你听说过吗?”

    “什么意思?”魏垚问道。

    “你难道没想过,兴许你爹在玩贼喊捉贼的把戏?黄金的事,蓝修余再可疑,却没有实证,倒是你爹,有个确凿的薛三……”纪天行一边说着,一边抓起一把瓜子,但刚放到嘴边,便觉背后一阵劲风,急忙跳了起来!

    纪天行腾到半空,见自己瞬间与西洲王隔了四五个身量,心下称奇,以为自己在情急之下超常发挥,却不知是有高人暗中相助。只见西洲王指着自己骂道:“回头再收拾你!”

    西洲王一路疾行,指着身前那人骂道:“臭老头,不用跑了,我知道是你!”

    “几年不见,贤弟的轻功又长进了!”那人来到一个山顶,拱手说道。

    说话这人一身青衣道袍,看似位世外高人,实则是隐退多年的风竹王风无住。西洲王一心想和他过招,但风无住无心恋战,过了两招便认了输,引得西洲王直抱怨:“臭老头,你莫非被寂知老儿骗入了道门?”

    “哈哈……道门无门,不入而入!”风无住笑道。

    西洲王闻言脸一垮:“别说这些听不懂的囫囵话!一句话,黄金在哪?”

    “贤弟都找不着,我哪找得着?”风无住摇头道。

    “那你回来做什么?”西洲王一脸不悦,一边接过风无住扔过来的吟风醉,尝了一口便大呼过瘾!

    “贤弟!这第一坛酒谢你信守承诺,没有派人追杀曹秉文!”风无住启开一坛酒。

    “这第二坛酒谢你这些年暗中照应,帮助无双完成继位礼!”

    “这第三坛酒谢你七年来,不计前嫌,仍视风竹为手足兄弟!”

    风无住一口气揭了三坛酒,在揭第四坛时,西洲王吹着胡子只摆手:“别谢来谢去了,给我拿的酒,都自己喝光了!”

    “不是我说你,你这气性也太大了,吵了两句嘴,就撂下风竹走了!这些年不是我帮你看着,蓝修余只怕把风竹都改了姓!”

    西洲王一一数落着,这两兄弟自打天下时,就一起出生入死,四十年前,两人称王时便立下誓言,终身为友,绝不相侵。风无住长魏柏延几岁,生来是个软性子,事事让着他,兄弟两相交多年,从未红过脸,却没想到,七年前的那一场架,却让两洲从睦邻变成了如今的水火之势。

    七年前,西洲王听说曹秉文回了风竹,和风无住商量让他把人交给他,并承诺会善待他,却没想到,风无住不肯交人,还指责他与人合谋,偷了启航号的黄金,两人因此大打出手,从此决裂。

    “好了!过去之事,你又何必恼心,更何况眼下的局势,也坏不到哪去!”风无住安慰道。

    “坏不到哪去?你这七年没来过西洲吧!你到西都城里,随便走一走,看看大家的口水能不能淹死你!”魏柏延骂道。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风无住拍了拍魏柏延的肩膀。

    “什么没办法,七年前你若肯信我,我们不吵那架,两洲百姓会彼此敌对,闹到今天这个地步吗?”

    “喝酒,喝酒,过去的事,不想了!”

    一整个晚上,西洲王只要一提过去,风无住便劝他喝酒,但酒过三巡后,西洲王却忽然把酒坛子一摔,站起来吼道:“风无住!看来你还是没打算和我说实话!”

    “什么实话?”风无住愣了一愣!

    “你不会以为,七年过去,我还没明白你那场架是故意做给人看的吧!”西洲王骂道。

    “哈哈……你既知道了,就更不用气了!”风无住又递给他一坛酒。

    原来,八年前,两人原本说好了将启航号设计有问题的事隐瞒下去,但没想到,这事还是传了出去,后来因为黄金一颗没捞着,更是惹得民议沸腾,期间摇橹手多次潜入风竹闹事,两洲势如水火,风竹王料想那时如果把曹秉文交出去,西洲王就算保住他的命,也无法平息民愤,还可能引发内乱。

    所以两人会面时,他才故意提出他指使薛三盗金的事,两人虽然看似决裂,却稳住了大局。这七年里,两洲百姓虽相互针对,取消了许多商贸往来,但基础的商品交换却在蓝修余和西洲王的共同努力下得以保存。

    但当风无住告诉西洲王,当年四处传播消息的人只是些无名百姓,西洲王却一脸不服气,站起来吼道:“这还不明摆着,蓝修余就是为了报效银花王,故意潜到你身边使坏的!当年那些流言怎么压都压不住,怎么可能是小老百姓所为!”

    “不!蓝修余若有二心,就不会为你辩白了!”

    “我光明磊落,有什么事需要他为我辩白?”

    “当年你指使薛三盗金的传闻,曹秉文怕撑不到回风竹,在逃难路上,就写信托人带回了风竹,蓝修余第一时间就把这事按住了,事后也是他查清了真相,还了你的清白!”

    “哼……那是因为他夺了你的权,打算给风竹改姓了,才不得不靠我!”

    两人在山顶呆了一夜,临行前,西洲王听说风无住打算继续把朝政交给蓝修余,气得七窍生烟,破口骂道:“老糊涂!这回我可不会再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