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醒我,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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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四章 诸事过往

    玄菟郡

    北城外

    “大伯,你路上小心些,昨夜又是一宿的雪。”

    “沐儿,此次回去,就要到年关之时,再见面了。”

    “中间切不可懈怠武技,勤加练习。”

    “大伯放心,叔父不是还在家中吗,他会督促我的。”

    “就是因为那老头在,我心里才不踏实呢。”

    “哎,还有,明弋离家出走,小湘儿知道吗?”

    子沐沉寂片刻,回应道:

    “湘儿应该还不知道。”

    “我们昨日在闹市闲逛回来之后,她便直接回了屋。”

    “我去书房的时候,估计她也还在屋中。”

    “后来有听到院内的丫鬟说带她出去玩,应该是和李大哥错开了,没有碰面。”

    蒙硕心定,轻言道:

    “那便好,现在,你我还真不好给湘儿说这个事。”

    “先拖着吧,拖到年底再说。”

    “嗯。”

    “云霄,云山,这次你们两个就不用跟我回去了,留在王府中,平时给沐儿指点一二。”

    说完看了看天色。

    “其他的,我就不说了,时辰也不早了,我先走了,你们也回去吧。”

    简单的对话后,留下了两名护卫后,便带着其余的亲卫,策马而去。

    “两位兄长,以后习武之事,就请多多提点了。”

    看到秦子沐如此客气,两兄弟立马回礼,敬声说道:

    “公子言重了,我等本就是孤家寡人,若不是将军当初在乌桓帐下,救下我们几兄弟,估计早就成游世孤魂了。”

    “份内之事,无需如此,公子用心学,我等必然用心传授。”

    说起这两个人,秦子沐记得,当初有城中的老人谈起过。

    二十年前,鲜卑、乌桓常年来右北平、辽西、辽东等郡劫掠物资,人口。

    本来玄菟郡这边,虽然也挨着他们,但地方不大,物资也少,很少发生这方面的事情。

    但有一次,两队鲜卑骑兵,盯上了叔父的商队。

    当时带队的,是大伯上一代的亲卫统领,午稚。

    但其他,都是一些农闲时过来跟商队壮声势的庄稼汉。

    当时见有人劫车,午稚没有迟疑,直接御马迎战。

    手中一把大槊刀,耍的虎虎生威,状态也是越战越勇。

    但是,当时遇到的是两个骑队。

    一队负责牵制前面,一队负责劫掠后面的物资。

    而商队的战斗力,严格算下来,其实只有一个,那就是午稚。

    午稚迎敌力战,反倒“牵制”住了前面的那队骑兵,近半数游骑,皆丧其槊下。

    而他自己身上却无寸缕伤口,头上隐隐冒汗,浑身上下冒着热气。

    打得那是酣畅淋漓!

    骑兵领头的看打不过午稚。

    立马掉转马头,准备去和另外一队会合。

    午稚看到,直接长吼一声,紧随其后。

    虽然商队的前面,有午稚顶着。

    但这商队的后面,基本属于被拿捏了。

    没办法,毕竟也不能指望一群种地的,和人家专吃这碗饭的游骑兵厮杀吧。

    后面的游骑兵正高兴收获颇丰时,另外一队已经跑过来,嘴里叽里咕噜说了一大推。

    但看着满头的大汗,和手指的方向,大概意思就是:

    “那边有个很厉害的人,一个打十个!我们不行了!”

    其实这两队的骑兵,就是类似军队斥候一般的存在,战斗力有限。

    但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自信心出来了。

    打十个?

    呵呵,你会打,有屁用啊?

    出来混,要讲势力,要讲背景!

    说完看了看身后十几个骑兵,顿时豪气万丈。

    又是叽里咕噜一大推。

    说完后,其余骑兵的气势,肉眼可见的上涨,朝天大吼,声音此起彼伏。

    午稚和他们本来就距离不远,御马之术也是顶尖。

    看他们会合了,以为会集体跑路。

    结果看到他们,都面朝他。

    看样子,要搞事。

    “我鲜卑一族,历来尊重勇士,将军大勇,世间少有,我们佩服!”

    “所以我们只有用乌桓部族,最高的礼仪相待!”

    “兄弟们,一起上!驾!”

    (大概意思,就是这样)

    午稚也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但只要看到他们都没跑,那问题就不大。

    先是原地驻马,看他们又是仰头,又是低头的,然后,突然就一起冲了上来!

    马德,这是什么计谋?

    但武将圈子有一个说法。

    任其万法,一力破之!

    一力破万法!

    几息之间,本就离得不远的乌桓骑队,便有人冲杀到午稚近前。

    一个八尺大汉,同样手持长柄槊刀,迎面朝午稚横劈而来。

    一招,便看出此人,作战经验极为丰富。

    此人名叫匹娄于,是另外一支骑队的队长。

    槊刀竖劈虽然有一定的局限性,但是,对常规战斗,天生有身高和力量优势的游牧族人,竖劈有一锤定音的效果,更有优势。

    但午稚,身高近九尺,武器也和他相差不多。

    既然优势没了,只有换招。

    看着横挥而来的槊刀,午稚巧御胯下大马,先原地踏步,突然左手一拉马绳,大马左边踏出一步,拉出距离,右手握着槊刀的手一紧,蓄力。

    挥!

    只是一挥,匹娄于握着的槊刀,直接被反震回去。

    连胯下的马,也间接受力,马头往旁边动了一下。

    力道之大,可想而知。

    这一震,是真正把匹娄于给震醒了。

    但其余乌桓骑兵,就没有那么好运了。

    本来想着,跟在匹娄于后面补刀,结果连人家一招都没有接住。

    而本就是跟在匹娄于后面的他们,想止马也来不及拉马绳。

    结果就是,连着送几人到午稚的槊刀之下,全程不过几息。

    匹娄于看形势不对,扯住马绳往后撤,中途还让剩下的骑兵撤退。

    “哈哈,不过而而!!”

    史虎大笑,纵马杀人羊群,不,是骑兵群。

    但最开始在午稚刀下逃出来的那队骑兵,就很聪明。

    悄悄归拢了不少物资,然后跟在这一队骑兵的后面。

    所以,匹娄于刚一说撤,他们马上掉头。

    而看到还跑在自己前面的骑兵,匹娄于又气又怒。

    匹娄于一撤,他这一队骑兵也陆续开始撤退。

    但午稚杀的兴起,而且商队的物资,看样子也少了不少。

    回去见蒙硕和王司柏,指不定要挨训,怎可让他们安然退走。

    “贼子休走!看爷爷砍了你!”

    这话他们是肯定听不懂的,但看这表情,也知道大概意思。

    后面零散的骑兵悉数被斩于马下,剩下的,就没必要追了,也追不上。

    午稚回头看了看商队,损失近半,维护商队的人,也只剩单手之数。

    长叹一声,这一回,挨训是跑不掉了。

    不过他也留了个心眼,把十几具游牧骑兵的尸体和马匹,一起拉了回去

    马匹不多,一手之数而已,其余的都跑了。

    不过好歹也有个交代嘛。

    后来午稚挨没挨训,少有人知。

    但叔父和大伯,那一次确实都很生气。

    特别是叔父,直接就让午稚,把东城义庄中,训练的千余锐士带上。

    又在本城中,征集了一些庄稼大汉,共两千人左右。

    开始肃清,以东(望平)、北(高显)两城为中心,方圆五十里的鲜卑、乌桓部族。

    大伯没吱声,但估计这一次也挺生气。

    他当然知道叔父为啥这么生气,也知道这批物资对后续产生的影响。

    过了半月有余,午稚和麾下兵士,带着百余伤员,和征集的庄稼汉,安全归来。

    带回了很多被鲜卑和乌桓掠夺的百姓。

    其中就包括云家四兄弟。

    当时他们还是四个襁褓中的婴儿。

    据其他人所说,这小孩的父母是辽东郡的。

    被抓来的时候,父亲和那些游牧民比斗,被杀了。

    只剩下母亲,大着个肚子,整日以泪洗面。后来在诞下他们四个后,也难产而死。

    能活到现在,还是其中有几个妇女不忍,慢慢喂养他们。

    经此一役,奠定了大伯和叔父在东、北两城老百姓心中的印象。

    也让鲜卑、乌桓,真正认识到,某些在他们认知之外的东西…

    也从那一次开始,大伯训练的兵,多了一个任务。

    一月要护送一次商队的物资。

    回到这边,秦子沐对云霄和云山,还是很有好感的。

    毕竟能做亲卫,可以说,就是真正的家臣了。

    “两位兄长放心,沐必定用心对待。”

    “那就走吧,进府,开始一天的操练。”

    转身回府,三人去往武院,开始一天的训练。

    ...

    玄菟郡,一个真正的边关治郡。

    郡守程义,是大伯蒙硕的父亲蒙荻,至交好友的儿子。

    最开始,蒙家,王家,司马家他们,原本是在右北平郡中。

    但当时,三家的发展,已经到达一个瓶颈。

    中间有几个原因:

    当时的右北平郡郡守,是司马一族找的鲜卑人,拓跋烈。

    为什么选择鲜卑人,因为在东汉时期,右北平郡本就靠近边塞异族,而且此处也多是在中原其他地方,流亡过来的通缉犯、亡命徒,自然加大了管理难度。

    所以东汉朝廷中,便有人提出了一个,以异治异的法子。

    第一层意思,是让鲜卑,乌桓,互相牵制;

    第二层意思,就是管束地方上的恶徒。

    拓跋烈,便在这种情况下诞生,坐上了右北平郡郡守之位。

    三家势力,就在这个傀儡下面,磨刀蓄势。

    而且右北平郡的领地跨度很奇特。

    蒙家,司马家,王家,各找了一个家臣,做起了边关贸易,分在了郡内的枢纽处。

    很多时候看似恶意竞争,实则全在谋划之中。

    当时整个右北平郡,三家的义庄,最多达三十余座,兵士多达两万余人。

    唯一一点,就是没有甲胄和制式兵器。

    没办法,东汉朝廷的底线守得太紧,这些东西很难弄到。

    而且三家之间,明面上毫无联系。

    若真有的话,那就是上到花甲老人,下到黄口小儿,都知道的,王、蒙、司马三家,祖祖辈辈都是世仇……

    这便是,舆论的力量。

    而到了后汉前期,东汉朝廷的国力,空前绝后,开始进入巅峰。

    不管是政治环境,民生问题,都可以说国强民富。

    安内,攘外,这是古今帝皇家,做丰功伟绩的最好描述。

    在国内的统治力达到最高的时候,朝中便有人,说到这个前汉留下来的问题。

    皇帝一听:不行,异族终归是异族,所谓异族治异族,不就等于异族更加强大嘛。

    所以特意安排了一个国戚郡守,来此上任。

    并安排了一支军队随其一同前来,做好了两句话谈不拢,就掀桌子的准备。

    还好司马家在朝廷中,有自己的搭建的平台:一个官阶不低的文官,在第一时间就送了书函过来,让其做好部署。

    当然了,对方也不知道给他上供的,是大秦余党。

    只以为是在边关做生意的商人,拉拢官员而已,不然给他八百个胆子,也不敢卖敌通国。

    知道了朝廷的安排,三家悄然聚头,商讨对策。

    “消息,相信两位兄弟已经收到啦,先说说看法吧。”

    看到王、蒙,两位家主没说话,年轻的司马迭,首先说出看法和计划。

    “先停止义庄兵士的扩张,而且义庄也要拆掉一部分。”

    “本来我们当初,就多建了不少。”

    “第二个,遣散各家三分之二的兵士。”

    “现在的局势,有点微妙,不可大意,绝不能让对方看出不正常的地方。”

    “最起码,不正常的地方,不能在义庄上!在士卒上!”

    听到司马迭的看法,其余两人自然深谙其意。

    沉默片刻,坐在一侧的王安民,喝了口茶,想了想,然后缓缓说道。

    “此法,只可避之,不可用之,不为上策。”

    “我有一计,诸兄,且听我一言。”

    “在行决断。”

    司马迭和蒙荻齐齐看向王安民。

    “大哥,你有朝中之人,可顺而坐上;

    “我亦顺之,但我坐下。”

    “顺上而尊郡守,顺下,而结交军队。”

    “新到郡守和随军军队,必然会有间隙。”

    “郡守职责在治,军队职责在止,两者差异甚大,定可谋之。”

    说完,王安民轻拂羽扇,看着颇有文风。

    其实司马迭和蒙荻,都知道,王安民的脑子,在某些方面,确实好使。

    三家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再有子嗣的前提下,弱冠四年后,即可承家主之位。

    所以,堂上三家的家主,年纪都不大。

    随后,王安民看向蒙煦,眼中貌似闪过星光。

    “二哥,你我三兄弟中,就属你最为沉稳,这第三条路,可为,可不为,你可愿听。”

    “三弟只管尽言,无妨事。”

    蒙荻虽然年轻,但要论沉稳,三人之中必他为首。

    “好,所谓不为,即在郡内做选择,大哥和我已做局,稳势已成。”

    “你可选择性的站军队或者郡守,但局势容易颠覆,无法平衡。”

    “或者你成为第三方,被两边捧。”

    “但更多的可能,是被两边蚕食……”

    王安民说完,看向蒙荻。

    蒙荻则一脸淡然,并无大动作。

    王安民随后又继续说道。

    “可为之法,便需要二哥,现在按兵不动,不用遣散兵士,义庄亦无需拆除。”

    “等郡守查到你的头上,你在露出破绽,牵引视线,然后奋起反抗,带兵士、“家眷”逃跑。”

    “你只需往极北之地深入即可。据我观察,再往北上,朝廷应该无力顾及。”

    ”你可在昌黎郡以西的方向,或者沿海一带,玄菟、辽东、乐浪等地,皆可再谋活路。”

    “在那边,朝廷的统治度,极为低下,可做为以后的大本营。而在物资方面,我和大哥,在你稳定之后,每月都会给你弄过去。”

    王安民说完,长叹一声。

    “其实那边的战略位置,也极为重要,东汉的国力,仍不见颓势,这右北平又遇如此一变。”

    “现在的局势,右北平的郡守和朝廷军队,短时间内,想必不会离开北平郡,大哥和我,也只是在夹缝之中,求存罢了。”

    说到最后,只有一声叹息。

    谁也不愿寄人篱下,但形势逼人,别无他法。

    三人经过短暂的沉默后,蒙荻首先开口:

    “好了,大哥,三弟,切勿忧虑了,就这么说定了。”

    “你们都回去安排吧,我也先回府。”

    “一会儿我先把芈氏和硕儿送过来。”

    “大哥,他们就麻烦你了。”

    司马迭看着蒙荻,缓缓点头。

    “三弟,我走之后,我义庄中的士卒,必然也会遭受牵连,他们的族亲,请务必帮我多多照照拂。”

    说完看向城外的方向,沉声道:

    “李家和秦公,也托于你们了。”

    说完,蒙荻眼中,泛起水光,但被掩饰的很好。

    “大哥,三弟,我此一去,不知你我兄弟何时才能相见,但为了宗族大业,我等亦是义不容辞。”

    “二弟!保重!”

    “二哥!”

    蒙荻起身,告别了司马迭和王安民,悄然走出了司马府门。

    月牙也挂上了天空,点点光亮,照在了蒙荻急匆匆的影子上。

    他其实没必要走这么快,他只是,不想让老大和老三,看到他的眼泪而已……

    青斜影,半盏茶,壮志未酬势难收,但有相聚时,把酒言尽舟。

    没有慷慨激昂的诗句,只有对自己心中信念、信仰的执着追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