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隽对马越的回答似乎有点儿震惊，当然更多的是好奇为啥每个月固定的二百五十块工资吸引不了一个农村人。

    毕竟，在他眼里，他只是个做饭的。

    难道他在家里，能收入得更多？

    不应该，你看他穿那布鞋，那衣服，就不像有钱的样子啊。

    一边想着，还不由自主地把自己的皮凉鞋故意往显眼的地方放了放。

    最终，周隽下了个定论：肯定还是农村孩子，见的世面太小，不敢出去闯荡，内心太弱小！

    他突然觉得，自己之前提出来，在这儿跟马越聊第三产业可能有点儿浪费时间。

    马越这会儿已经坐在了他的对面，“哎，你们城里，都是楼房是吧？是不都得5、6层？住上面害怕不？”

    他这么问，一来是继续把周隽往上捧，二来，也想探探他的底细。

    话里话外，周隽家是搞餐饮的。他爸一个月能净赚1000块，当时不少，但也不是规模太大的饭店。

    通过所在城市的楼高，应该就能综合性判断。

    “不怕，那怕啥，它又不晃。”周隽一下就打开了话匣子，“你没住过是吧？我跟你说，跟这房一样！但是站得高，看得远！有的楼现在还有电梯呢！我们那，最高的楼现在都有十五层的啦！”

    马越微微点头。

    1995年，全国地标建筑都奔着80层去了，一线城市也都突破了30几层，他所在的地方还最高只有十五层。

    只能说，二线都算不上，三线左右吧。

    马越笑了。

    他看着周隽，“那电脑挺多了吧？DOOM2你玩了吗？对了，我听说还最新发了个什么仙剑之类的，已经能玩上了吗？画质和音效好不？”

    周隽一听来了精神，甚至不由自主地脏话都出来了，“卧槽，你还知道DOOM？还知道仙剑？这游戏才发不到一个月，我就见同学玩过两回！跟你说，特别棒！”

    他已经逐渐放下了和马越之间的戒备，殊不知已经被马越越拉越深。

    马越故意往前探了探，“那你们那儿是不是都穿得特时髦？还有，摩托车也很多？”

    周隽完全上套，“那是，真不一样。在城里吧，一走出去，你就能看出来，哪些是农村来的，哪些是城里的，穿着气质就不一样。摩托车确实多，骑上去嗖嗖的，还不颠得慌。”

    “是嘛。”马越一副好奇的样子，“那城里的姑娘啥气质？”

    周隽想了想，“怎么说呢，其实吧，就是没土气。我还是说，要不你去我爸那儿打工吧，真的，不一样，真不一样。”

    马越继续笑。“差别这么大的话，那你们城里人，娶媳妇的时候是不是都先选城里人？”

    先聊游戏，再聊女人，马越很巧妙地拉近了他和周隽的距离，同时也把握着这次谈话的主动。

    “那肯定的呀，农村的太土，七大姑八大姨的事儿还多。我妈就总说，我小舅就是下乡时非娶农村的，虽然现在回来了，天天吵架，就是三观不合。”

    周隽已经忘了，他们边上还有个李蒻。

    李蒻本来还对两个人的谈话很感兴趣，因为马越说的很多事，都是她也没听过的。

    她也不知道马越从哪儿多出来了这些阅历。

    可是，等说到女人，说到娶媳妇的问题，李蒻的表情开始变化了。

    气质，土气，太土，事儿多，三观不合。

    这些词不知道为什么，就像是冲击波一样震荡着她的内心。

    她甚至不停地暗示自己，周隽说的一定不包括自己。

    自己长得漂亮，人们都说她是班花，而且自己家这边还有国道，不是那种封闭的山村……

    可是，无论怎么暗示，她都觉得心情越来越差。

    她看了看周隽，想表达下不满，可又觉得这不怪他。

    是马越在引导他！

    看向马越，李蒻的表情阴沉下来，“你们两个不是要聊第三产业吗？怎么净说些家常里短？”

    马越微笑，不答话。

    周隽却是一愣，可能才发觉有些话说得不合时宜。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眼前这个马越，虽然是落榜农村高中复读生，可就是让他有一种不是农村人的感觉。

    简简单单几句话，几个词，就能拉近他们的关系，就能有所交流。

    不像是上午找的那几个所谓的个体户，养牛的三句话不离牛，牛奶牛肉牛粪牛犊子，根本没弄上第三产业，说来说去还是第一产业。

    还有个开小卖店的，就不知道啥叫第三产业，以为他家三口人，自己儿子干啥啥就是第三产业。

    马越往后靠了靠，“好吧，我来说说我对农村第三产业的看法。别的我也不熟，就说餐饮业吧。”

    这一开口不要紧，他自己说了将近二十分钟。

    从现状，到趋势，到展望，一气呵成。

    最开始，周隽还是带着那种不屑的样子，虽然装模作样地拿了个笔记本出来，但根本没翻开。

    过了几分钟，他打开本子，整整记了三篇。

    这其中，还有些词，他都没听过，得叫停马越来解释。

    李蒻也是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马越。

    末了，周隽看向马越的表情甚至有些崇拜，“你这是学文科的？怎么感觉了解这么多？”

    马越呵呵一笑，“理科啊。所以学不会，考不上。原来想过学文科，但是又记不住。”

    他故意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说白了，就是这儿不行，不如你们聪明。”

    周隽这回可没再秀优越，“我感觉不是！我觉得是不是你太专注你家的小产业，精力全用到做饭上去了？”

    马越也不再多言，起身道，“哎，反正都这样了，不多想了。有句话叫，条条大路通罗马。等有一天，我试试能不能到罗马去做饭。”

    他的话也惹得周隽大笑。只不过李蒻的脸绷着，表情有点儿复杂。

    周隽和李蒻收拾了东西，走了。

    马红军找到儿子，有点儿担忧地道，“你怎么没跟李蒻多聊聊呢，将跟那小子胡侃啥。而且，我总感觉，那小子也对李蒻有意思。你不在她身边……”

    “爸，我说过，这事儿你别管了。”他看着两个人骑着自行车消失在路口，“很多人的本质，只在外部物质条件达到一定水准后才能看清。”

    “又跟我整这文化词。”马红军摆了摆手，“你看对面。”

    马越顺着他指的看过去，对面孙遥那个饭馆，已经在往里面拉东西。“进度还挺快的呀。”

    马红军说道，“我听说，他找大仙儿算了，明天就是黄道吉日，要明天开张。其实咱们的店我也有些想法，想跟你商量。”

    “不急，敌不动我不动。看看他明天能有啥名堂。”马越慢慢呼了一口气。

    其实他大概能猜到马红军的一些想法，但是那些想法可能都不太周全。

    找这么个借口，刚刚好也让马红军自己沉淀一下。

    天色将晚，爷俩正继续收拾那些餐具，赵芯急匆匆地过来了，“我听说，有人看见中午李蒻来咱们家吃饭了？咋样？你说你们怎么也不把我叫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