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出一个强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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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上九霄

    漆黑的天幕也许被太阳飞溅出的火星儿烧穿了无数小孔,漏出了透明的光亮。缀满了闪闪发光的星星,像细碎的流沙铺成的银河斜躺在墨青色的天宇。

    临近子夜,黄昏时分的奔波惊吓已经褪去,大地陷入沉睡。除了微风轻轻的、阵阵的吹着,除了偶然一声两声狗的吠叫,冷落的街道是寂静无声的。

    乌黑身影闪过街道,扑进间烛火暗淡的客栈,轻手轻脚却灵敏迅捷的踏上楼梯,穿过外道,无声的推开房门,迅速的钻进,没有一丝犹豫。

    “阿玉,还好吗?”

    坐躺在床上的女子置若罔闻,眼神空洞的目视前方。

    “阿玉,我知道你不好受,但也别伤了身子,我煨了你爱喝的汤,尝一点吧”

    黑袍男子掀开衣帘,取出个荷叶包裹紧密的罐子,打开舀起一勺,特意呼呼吹了几下,可惜女子宛若木偶,任凭男子怎么逗弄劝说,均一动不动,要不是眼神漂浮,差点以为这是个蜡像。

    “这是你逼我的”,男子冷哼一声,把勺汤倒进罐子,端起就是一大口,放下东西,一手箍紧女子,一手扶脑,伏下身子对准樱唇。

    之前还跟雕塑似的女子此刻剧烈挣扎,怒目圆睁的盯着来人。

    哪成想刚刚哀求殷勤的男子挑起眉毛,一脸贱兮兮的回应,好像再说:你不喝,我们就这么僵着,我觉得挺舒服的。

    良久,唇分,火光映衬下,晶莹的玉线从男女嘴边滑落。

    “周立,再这般无礼,我就不理你了”

    搅拌着罐汤,周立头也不抬的敷衍,浑然不顾女子板着脸的娇喝,端起勺子贴近,“再来一口”。

    这次女子极为顺从,一口接一口,没多久,瓦罐见底了。

    两人相拥相伴,墨玉靠在厚实的胸膛,聆听着那铿锵有力的心跳声,蹙着的眉头此刻终于舒展开来,像只小猫蜷缩在温暖的被窝。

    “你还记得上次窗前看见的那个小伙吗?就是那个扛着猪崽拎着狗笼满街乱窜的愣头青,他就我们的更儿。眉眼像你,丹凤眼,吊梢眉,身子骨硬朗,就是木讷些,要不然我们早就抱上孙子……。更儿小时候总念叨娘在哪,长大不说了,但我知道这孩子看起来大大咧咧,藏起事来比谁都深,阿玉,回去吧”

    周立一个人絮絮叨叨地说着,低头一看,墨玉已经睡沉了,轻叹一声,缓缓放下,拽好被角,吹息烛火,轻手慢脚的来到门前。

    “美人庄有个叫巧儿的女子身份可疑,不像是霍家那边的”

    回头看去,月光下的墨玉恬静淡雅,宛若个睡美人。

    “她救的我”

    就在周立推开房门那一刻,惆怅的声音响起。

    “嗯,我知道了”

    月亮的光芒散布在树叶上,微风拂过,枝叶摇曳着,光影晃动着,清脆的敲门声打破这寂静的夜空。

    “谁?”

    “我”

    女子紧张试探,男子坦然回应,一问一答间,已知晓彼此身份,房门快速展开闭合。

    “见过阎罗大人”,巧儿欲弯腰行礼,却被打断。

    “不必拘礼,伤势如何?我带了瓶上好的金疮药,保证不留疤痕”

    虽然来人身穿宽大黑袍,戴着青獠面具,但传出来的却是青年男子的爽朗言语。

    冥狱五鬼资料都在蜀王那,孟婆的本事略知一二,生活就是最好的考验,历时数月,他们都是自己人了。

    既然被认出来,就不必遮掩,这张面具本就是哄骗外人的。

    “谢大人赏赐,婢女并无大碍,有劳挂念”。

    孟婆接过药瓶道谢,两耳微动,倾听着四周声响,发觉附近只有他们二人,目露惊奇。

    夜半三更,男子闯入女子房间,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更是男尊女卑,男的要么缺根筋,要么多颗心。

    巧儿轻咳打破寂静,神情有些不自然,脑瓜子飞速运转,思考着如何应对。

    “美人庄被烧,原地重建不合时宜,官府将协助周家寻他处另起一座,助你暗中掌管,可有难处?”

    “没有,孟婆听从阎罗指示”

    “身子还没好,就别站着,天亮派个好大夫过来瞧瞧,坐”

    边走边说,借着幽暗的火光,萧子响忽然感觉对方脸色怪异,拿起凳子放过去,顺手递上个瓜果,自来熟的闲聊道:

    “这些时日去看过刘义吗?我去过几次,写得一手好字,书也背得好,颇受先生赞许,十二三岁的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再过几年定是个风度翩翩的美郎君”

    “公子当真…,咳,多谢大人栽培,巧儿必将结草衔环以报恩德”

    “都是自己人,应该的,诶,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凑得近了,萧子响感觉巧儿眉眼有股说不出缘由的紧张纠结,四下张望,看见打开的被角,咧着嘴敲打脑袋。

    “这把火烧起来,整个州府都忙得脚不离地,我偷个懒,路过这里见灯火未息,顺道上来看看,没事就好。外面的事有我们呢,做个好梦,留步”。交代几句安慰话,萧子响转身出门。

    就这么走了?巧儿手捏指甲,疼痛告诉自己不是梦,心却空落落的,毫无征兆的来,温柔体贴的走,当真是串门的。

    这个王有点古怪。

    一数阳光刺破黑暗的帘幕,耀眼的光芒像触角般探寻这个原本混沌的世界,极富层次感的云彩遍布整片天空,洁白无瑕云朵酷似腾渊的潜龙,鳞爪上飞扬着的彩霞煞是好看。

    “家主,美人庄被烧了?!”

    李难当像没睡醒似的,眯眼靠着车壁,从鼻子哼出个“嗯”字。

    “昨日协商妥当,去时完好无损,一夜之间怎么就…,家主,兄长,醒醒啊”,见没什么反应,李定焦急的伸出手摇晃。

    不知晃得力气太大,还是被人吵醒的起床气,李难当甩开手,怒吼道:“慌什么,没出息的样子”

    “愚弟知错,可看兄长模样,难道就不担心吗?”

    “担心亦无用,即日起,外郡的那些勾当全断掉,只维持正常交往”,抻开前襟,光束中滚动着尘稀,李难当整理着衣袖,满不在乎道。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李定不淡定,“美人庄那边生意也断了?每年白拿数百万钱,其他加起来有上千万,家主,三思呐,我们不怵官府,何必如此”

    “益州要变天了,当然要收拾好东西回家躲着,回去后你严加管教族中子弟,不许出去惹是生非”,一手拿着糕点,一手拿着茶壶,轮流往嘴里送,逮着空解释道。

    “成何体统,食不言寝不语,兄长贵为家主,如今举止哪有半分士族风范,简直像,像…”

    “像个饿肚子的市井无赖”,李难当接过话茬,依旧我行我素。

    没有办法的李定局促不安的等待着,好不容易等对方吃完了。

    李难当又拿起酱肉荤腥啃起来,伴着烈酒大口嚼动,满是油腥的右手抓起瓜果就要往嘴里送。

    “家主,别吃了”,抬手夺下,把所有吃食聚在一块,李定如铁塔般矗立前方。

    见没得吃,撩起衣襟抹嘴,“这人来到世上,哭得大声就为了多吃口奶,活着就为了口吃食,败我兴致。

    如此行事,李家固然会损失许多钱财,也会引起族人外客紧张,然过一两月再做,就来不及了”

    啊?李定张嘴斜翘,抬手就想摸摸对方额头,是不是发烧说胡话?

    被李难当拨开,“我没病,蜀王重饷养兵,益州疲弊,府库空虚,如今离收成尚有一季,若不对士族出手,无论如何也撑不到那时。这次他没捞到好处,下次只会闹得更大”

    “这或可是良机,兄长何故哀叹?”

    “余乎,记住,天下就是激流,我们只是条鱼儿,顺势而为、偏安一隅才是绵延存续之道,可以耀武扬威,但不能占据那个显赫位置”

    “我有一事不明,还请兄长解惑,当年晋原郡声势滔天,为何伯父不趁机夺取蜀郡,转而扶持周家,平白无故让出这块肥肉”

    李难当抬手对准堂弟脑袋就是狠狠一巴掌,“猪脑子,平日里叫你少跟莽夫厮混,多读书,偏不听,话都说到这份上还不明白。

    你惦记,别人也惦记,外面的皇帝朝廷都不知道换了多少个。单是益州,刘禅李势谯纵的下场看不见吗?百年前范贲被推上台,时至今日,范家还没缓过劲来。要不是老祖宗机智,急流勇退,我们这支早化作尘土,更别提荣华富贵”

    “我记得兄长颇为欣赏那周英惠,周家怎么就愿意占据蜀郡,难不成得了失心疯?”

    三四十岁还被打,李定气不过,可又不敢顶撞,揉着脑袋犟嘴。

    哪知李难当冷哼一声,“不那么做,二十年前周家就没了,如今不过是苟延残喘,能过一天是一天。周英惠倒看得开,吃喝玩乐样样不耽误,心宽体胖落得逍遥,不枉尘世走一遭。”

    “我们就这样干瞪眼,什么都不做?”

    “先由着蜀王,朝廷不会一直放任他胡作非为”,说完,李难当支起车窗。

    天空云彩变化万千,呢喃道:“然蜀王亦非等闲之辈,直上九霄?碾作尘泥?犹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