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出一个强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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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狱去处

    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去做,相比于微操的乐趣,喜欢胜利的喜悦更沁人心脾。

    城中士族与地方豪强联手,布下了一张天罗地网,网住了尘世间的万事万物。

    尽管地方力量相对薄弱,但是油水也少了许多,蜀王一要时间,二要钱,不得以改变策略,决定双管齐下。

    论力量,新军战力未成;论人脉,所能依靠的只是亲信寒士;论狠辣,萧子响等人还保留着人性。

    然而众人拾柴火焰高,团结就是力量,蜀王派系个个方面都比不上本地士族,那就发挥整合的力量。

    成都鱼龙混杂,各方势力汇集于此,比较出挑的周霍两家也只是地头蛇罢了,可要想把水搅浑,还得从他们身上做文章。

    天下攘攘皆为利来,利益的纠葛总能牵动人们敏感的神经,抓住美人庄这块肥肉引得双方自相残杀是一步妙棋,也是一步险棋。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点火容易,控制它却很难,作为益州刺史,又住在成都,萧子响不希望这场纷争演变成大乱斗,更不希望引爆了益州各郡互相提防的局势。

    意味着官府要在这场纷争中扮演“水”的角色,既能获得好处,又能无形中消弭兵戈,冥狱的存在将不再是萧子响的秘密。

    蜀王将长史签帅夜叉汇聚于内室,坦白了豫章王相助一事,同时表明天子意欲变法,直言唯有同心协力,才能打开益州困局。

    范缜王肃看着身形有些佝偻、其貌不扬、长裤短褐的张福,把不满写在了脸上。

    王肃世家出身,对豢养死士这类情况耳熟能详,范缜自幼贫苦,深知底层百姓生活艰辛,对于利用江湖势力以恶制恶的行为也许能容忍,可要想让他们配合这三教九流去行那杀人越货之事,实在有违所学所信。

    “小人张福,见过两位大人,失礼之处,还望海涵”,端正的行了个稽礼,脸上却是面无表情,毫无崇敬之意。

    这个世界充满了差异,虽然早有预料,但作为王,哪怕心里七上八下,也要泰然自若,勇往直前。

    头顶王冠并不是为了高人一等,而是为了让绝望中的人们看见金色的希望。

    萧子响站在中间慷慨陈词,“昔日韩国贵族张良助泗水亭长开创大汉四百年基业;汉武帝重用骑奴卫青大败匈奴;织席贩履之人得逃犯屠夫相助,就在这成都登基称帝,三分天下。今日子响以戴罪之身却得诸位贤能辅佐,齐国当兴,天下可平,些许草莽,又有何惧哉。”

    蜀王放下身段,礼贤下士,坦诚相待。

    卿待我以国士,吾必以国事相报,几人放下成见,施礼问好,商讨谋划打压成都士族、扩大冥狱势力一事。

    流云飞转,江水潺潺,树影长了又短,短了又长,腹中饥饿拿酥饼合着茶水应付,提出、推倒,循环往复,总算是拿出了大致章程。

    见大事已定,压抑许久的范缜率先发问:“如此一来,冥狱的势力遍布蜀郡,甚至益州的大小官吏也会在其监视之下。不但会引起官员士族的恐慌,还会侵占官府的威信。一旦失控,必然祸乱益州乃至整个蜀地。如何能制?”

    当着夜叉的面,要求压制冥狱恐怕也只有他范缜做得出来,可所言在理,不得不防。

    萧子响是外行人,把目光看向王肃,豢养死士,培植眼线密党,这种事王家干了几百年,应当深知其中门道。

    牵扯到自己身上,王肃轻叹道:“似此等鬼蜮邪祟必须依附权势方可掀风起浪。殿下不可令其担任要职,即便任为近侍,亦需提防,不可权予一人,阉人赵高祸乱秦朝便是前车之鉴”

    强龙不压地头蛇,再强大的军队对混迹百姓中的眼线亦无能为力,若是都杀了,变法又有何用。

    要想在接下来的斗争中占据上风,就必须有股活跃在暗处的势力去与之周旋,甚至是绞杀。

    冥狱势力必然会壮大,思索再三,范缜坚持己见:“纵然是殿下亲信之人,也难保其身边之人不为外物所惑。冥狱不受官府管辖,一旦与士族勾结,便可轻易使变法胎死腹中,而官府却无应对之法,定然扰乱益州。”

    范缜的话使得萧子响对冥狱的警惕骤然飙升,他没有开局一个碗的手腕,怎么控制这庞大的间谍机构?就凭数面之缘的张福等人?

    想到这里,萧子响眼巴巴地看向王肃,求知的眼神把王肃给整郁闷了:

    扶人上位,怎么尽揭自家老底。唉,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几番犹豫过后,沉声道:“当以权势压人,姻亲拉拢,金钱收买,多方齐治。择清廉贤能之人为官,担任州府地方要职;收拢其亲信,压服其心;官府势大,又手握把柄,只需重赏礼待要职人员,其必以死相报。”

    可话一说完,王肃就有点后悔了,哀怨地看着萧子响,仿佛在说:你可是我王家的姑爷,他日得了势,可不能杀熟啊。

    吃人嘴短,拿人手短,难怪历朝历代世家外戚的动乱不断,皇帝却好像无能为力,真是剪不断的利益纠葛,理不清的情义缠绵。

    萧子响缓缓点头,像是赞同王肃的话,又像是在许诺对方。

    一旁的范缜没有注意到两人的动作眼神,捻着胡须细细考量这其中的利害得失。半晌后,朝长史拱手道:

    “恭懿高见,某不及也,确是当下最稳妥之法”

    转身又叮嘱萧子响:“冥狱势大,牵连甚广,若是他日平定天下,应当收归官府,依法框之,以安民心。”

    “范公贤德,先前失礼,小人在这赔罪了”,这次张福恭恭敬敬地施礼,忽对王肃道:“大人不避家丑,一心为公,令在下汗颜,请受张福一拜”

    一番赔礼,又对蜀王道:“冥狱于这江湖只是风过涟漪,人非天性嗜杀,草莽侠士寻凶斗狠、漂泊异乡乃无奈之举,望殿下准其改过自新。”

    范缜若有所思道:“社稷无不以民为本,以民为重。苏秦曾言‘使我有洛阳二顷田,安能佩六国相印’。强秦二世而亡盖因苛政也。三教九流亦是齐国子民,若使之安居乐业,冥狱又若无”

    “我等因家世而倨傲,却忘了先祖也曾筚路蓝缕、卧薪尝胆,今日得见张老,方知往日所为甚是可笑”

    这一场谈话所有人受益匪浅,精神受到冲击的不只有张福几人,还有亲身经历的萧子响。

    他曾以为凭借对这里时空的了解,可以干出一番大事业,扭转乾坤,可跟范缜等人相处久了,愈发觉得自己无能。

    如果不是身处高位,谁又会在乎他发的牢骚?也许这些人早就想透了,自己不过是在他们想去的地方竖起了一面旗帜。

    有一天这里来了新人,或是他们不愿跟着这面旗,到时候他该怎么办?

    引颈受戳?还是在临死前像这些皇帝一般大开杀戒?那自己的所作所为又有什么意义?

    成功了又怎样?失败了又怎样?强如秦皇汉武为世人诟病,败如昭烈帝宋太祖令人扼腕,看着夜幕笼罩下的一片黑暗,萧子响的眼中尽是迷茫。

    粉雕玉琢的小脑袋从门边探出,古灵精怪的做着鬼脸嬉笑,“大王,该用晚膳啦,这天凉,一会就不好吃了”

    “嗯,知道了”,随意应承着,枯坐至今的他纵然饥肠辘辘却毫无胃口,背靠椅子仰望屋顶瓦片,看得出神。

    柔荑无声地搭在男子肩上,柔巧捏动,舒缓着僵硬的背肩。

    知道来人后,萧子响没有一把将对方抱在怀里,而是无力的瘫坐着,愁苦道:

    “若有朝一日,我变心了或是遭逢大难,你会怎么做?”

    王妃玉手下移,抱住丈夫,娇颜贴着粗犷脸庞,柔声道:“妾身不知,只愿与郎君安享此刻”

    刹那间,风停了,万物寂静,砰砰心跳声震耳欲聋,阵阵热流激荡全身,浑身发热,大喘粗气。

    “殿下,您怎么了”,王妃慌忙回过身查看,却被萧子响紧紧搂在怀里,力气很大,那是个弱女子抵挡得了。

    即便如此,王妃并没有害怕,缓缓抚平着丈夫后背,温声细语,“我在”。

    萧子响渐渐平静,松开妻子,庄重道:“一辈子太长,只争朝夕”,心疼的抚摸着彤红小脸。

    “还疼吗?”

    “无碍”

    “吃饭去,我特意让人做了爱吃的酱肘子,可酥软了”

    “但我总会吐出来”

    “那就多吃几个,我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