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出一个强齐
繁体版

死里逃生

    “参见陛下”

    萧赜端坐龙椅上,微微抬手,“众卿免礼,赐座”。

    “谢陛下”,众人依次就坐,太子无精打采的耷拉着眼皮,昏昏欲睡。戴僧静、王敬则等人眼神漂浮,有意无意的看向窗外,瞟向皇帝。

    萧道成曾经准备废掉萧赜的太子之位,改立次子萧嶷,是王敬则连哄带拉地把萧道成领到东宫,并在玄圃园举办家宴。萧长懋倒酒,萧子良温酒,萧赜、萧嶷、王敬则三人亲自端着碗,拿着盘,众星捧月的把萧道成逗开心了,这才保住了萧赜如今的皇帝之位。

    而在另一个时空里,当萧子响杀了刘寅等人后,是戴僧静当面劝阻萧赜不要把事情闹大,改派胡谐之等人召回。

    可以说他们二人分别代表着皇帝和豫章王的态度,现在他们出现在这里,今日之事定然不会简单。

    萧赜扫视在座诸位的表现,心里已经有了打算,“适才有人与朕言,刘寅等人与巴东王存有私怨,甚至暗中咒骂巴东王,着人严刑拷问其奴仆,知晓刘寅与席恭穆诱骗巴东王府幕僚及典签官,阴谋构陷巴东王谋反,以报其私怨。如何惩处,众卿家有何谏言?”

    这话听得在场所有人一愣,目瞪口呆的看着皇帝的操作,好像都在说:陛下,您这护犊子也太明显、太霸道了。

    既然您不肯治罪巴东王,朝堂上直接呵斥阻拦多好,现在闹成这个样子,一句阴谋构陷就掀过去了?

    不过这对萧赜而言算不得什么,当初杀大将垣崇祖,谋臣荀伯玉时也就一句“招诱江北流民,意图谋反”。

    证据?如果有需要的话,可以“找”出来。

    皆言知父莫若子,但太子此刻却收起那副无心世事的闲散样子,震惊于皇帝居然放过萧子响,谋反这件事几乎已成事实,稍加运作,便可给予豫章王派系沉重一击,为何突然反悔?

    萧赜右手端起太监奉上的香茗,左手捏起杯盖,轻轻拨动茶水。

    ‘呼——’。

    吹凉茶水,轻抿一口,动作缓慢优雅,好似没有看见太子等人的惊诧。

    “呋——”

    萧赜将茶水咽下,轻舒一口气,将茶杯放回原处,从容不惊,眉毛微挑,笑道

    “为何都看着朕?今年的茶叶分外清香,诸卿何不尝尝?”

    众人闻言回过神来,纷纷端起茶盏,效仿皇帝举动

    “茶叶形状扁平挺直,大小长短匀齐,象一片片兰花瓣,其色泽嫩绿或翠绿,当为茶中极品”

    “茶水鲜艳有光,香气清高鲜爽,滋味甘甜,手法当属一绝”

    王敬则和戴僧静两人互相夸奖,试图缓和这尴尬气氛。

    可这茶再好,饮者心事重重,亦觉无味。

    太子轻抿一口便将其放下,起身拱手道,“刘寅等人心思狭隘,构陷皇子,当以谋反罪论处。然巴东王无诏进京,擅离职守,宫门哭嚎,有辱宗室颜面,请陛下治罪。”

    局外人的萧鸾瞬即将本要放下的茶杯再次端起,轻捏杯盖,微微拨动茶叶,茗一口,细细品尝,真是好茶啊!

    皇帝看着太子俯首低眉的样子,心中苦恼不已,也许当年的父皇亦如今日一般烦忧。

    “巴东王行事轻佻,屡犯礼制,建康乃天下人杰汇集之地,恐教他人误以为我齐国之人粗俗无礼,不可使其久居于此,不知太子有何安排?”

    把萧子响的去留推给太子,让这个未来的齐国国君来决定他的生死。

    “儿臣愚笨,并无高见,还是请众大臣献策谏言”,说完,太子坐回原位,转头看向还在饮茶的其他人,显然也不想沾上陷害兄弟的骂名。

    察觉到萧长懋的目光,太子中庶子胡谐之站起身来,“巴东王宫门哭嚎有罪,百姓围观,建康上下皆已知晓此事,擅离职守置公事于不顾,有背朝廷期许,应当派往岭南反思过错。”

    戴僧静随即反驳道:“巴东王确有过错,然派往岭南无疑荒废其身。魏国屡屡袭扰淮北边镇,何不命其镇守淮北,将功折罪。”

    握有兵权的萧鸾坐不住了,起身对皇帝说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巴东王乃齐国亲王,身份贵重,战场上刀箭无眼,若巴东王为魏人所伤,恐损齐国颜面,还是派往他处任职吧。”

    看着众人意见不一,萧赜顺势给王敬则一个眼神,王敬则心领神会,当即站出来。

    “前些日子听闻始兴王身体欠佳,益州又有僚人蛮族作乱,何不将巴东王调往益州?巴东王勇力过人,定可保蜀地安宁,亦可使始兴王返京疗养”

    “诸位以为如何?”

    戴僧静沉默片刻,拱手道,“此议甚好,臣附议”。

    这个时候能保住萧子响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至于益州如何,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见王敬则出来说话,太子明白这是皇帝的意思,如今闹得沸沸扬扬,失去先机,不适合继续威逼。何况蜀地可是个“好地方”,离得远,眼不见,心为静,当即顺坡下驴。

    “儿臣无异议”

    躺在皇帝卧榻上的萧子响悠悠心来,还没搞清楚自己在哪,侍从就告诉他:皇帝命巴东王于偏殿觐见。

    不明所以的他跟着太监来到偏殿。

    “儿臣见过父皇”

    萧赜点点头,示意太监宣诏。

    “应天顺时,受兹明命,巴东王萧子响擅离职守,荒于政事,改巴东郡王为蜀郡王,任益州刺史,使持节,都督益秦梁宁四州诸军事,即日离京赴成都就职。”

    啊?萧子响大大的眼睛,满满的疑惑,先前的谋反呢?弄不明白皇帝到底什么意思,但能活就是一件好事,先认下再说。

    “儿臣领旨”

    日薄西山,阳光透过窗户照射冕旒,泛着七彩光芒,皇帝的脸色晦明难辨。

    见其一言不发,萧子响感觉皇帝心里还是不想放过他。

    虎为百兽尊,谁敢楚触其怒?惟有亲子情,一步一回顾。

    为了进一步确保安危,萧子响再次发挥戏精本领,带着哭音说道:“儿臣鲁莽,今后不能侍奉父皇左右,成都距建康数千里,路途遥远,山川隔阻,儿臣此去,恐再难与父皇相见…”说着说着,声音哽咽,跪下拱手至地,头沉沉磕在地上。

    “儿臣定然痛改前非,使益州百姓安居乐业,方不负父皇今日之恩”。

    高高在上的萧赜此刻终于松开隐藏在宽袖中紧握的左手,轻舒一口气,“你能幡然醒悟,实乃幸也。”

    闻言,萧子响抬起头,站直身子,又深深一拜,缓缓退出偏殿。

    看着对方那健壮挺拔的背影,皇帝的手骤然紧握。

    良久,还是放开了。

    临近黄昏,太阳收起了炙人的锋芒,像一个诱人的苹果,和煦的黄光洒在萧嶷洁白的衣衫上,宛若行走世间的仙人,无欲无求。

    当其回首望着那巍峨壮丽的皇宫,阴荫中的眼神顿时凌厉。

    “不管你意如何,孤绝不让云音犯险”

    “太子,萧丹阳尹被召入宫中,是否重新派人?”东宫属官低着头小心询问。

    躺在胡床上的萧长懋闻言透过窗台看向隔壁的皇宫大殿,明白父皇于心不忍,轻叹道:“不必了”

    属官听罢,欲转身离去。

    “慢着”

    属官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该不会是要杀人灭口吧?

    “太子有何吩咐?”

    “通告门吏,本宫这几日要潜心礼佛,斋戒沐浴,不见外客”

    “是”,属官恭敬应和道,轻手轻脚的退出房间,待无人处长舒一气,这皇族的事当真凶险万分,还是尽早脱身为妙。

    天边的云朵在淡黄色的霞光照射下,颜色渐渐加深,由橘黄色变成浅红色,浅红色又渐渐加深,一会儿红彤彤,一会儿金灿灿,一会儿半紫半红,紫红黄绿交融辉映,晚霞的形状变化无穷,一开始像一只振翅欲飞的雄鹰,后来像一条遨游九天的巨龙。

    原本想向太子赔罪套近乎的萧子响被紧闭的东宫大门打醒了,仰望五彩缤纷、变幻莫测的火烧云,咧嘴一笑,看来这一生注定轰轰烈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