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煞之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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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零二章:入京

    “要喝水?想什么吃呢?”

    叱喝声中,长鞭挥落,抽在马生申的头上,发出“啪”的脆响。

    手中持鞭的内厂番子哈哈大笑,觉得颇为有趣。

    马生申的脸上,污渍和血迹混合在一起,长久不清洗的原故,发出了阵阵的异臭味。

    好在适逢冬季,天气寒冷,若是夏天,那臭味会更加难闻。

    他仰起头,看着铅云密布的天空:似要下雪。

    那番子看他这副模样,却更来气,随手又是一鞭。

    押解囚犯是件苦差事,尤其是这种要下诏狱的,基本没甚油水可捞。

    挨了两鞭,马生申忽地笑了:“你就要死了。”

    “我要死了?”

    番子伸手指了指自己,忍不住捧腹大笑,心想这厮是不是被打得失心疯了,在这里胡言乱语……

    忽然有尖锐的破空声响,随即同伴发出呼喊:“敌袭!”

    那番子连忙扭头去看,只看到一道凌厉的剑光。

    下一刻,他就死了……

    头戴斗笠的陈晋如入无人之境,一会儿功夫就把所有的番子击杀,然后把所有的囚车都砍开,一手抓住马生申,朝着官道左侧的山林掠去。

    现在的情况下,他没办法把所有的囚犯救走,只能破开囚车,让其他的人自行逃生。

    半刻钟后,陈晋带着马生申来到半山的一条溪流边上。

    把其放下,发现马生申双手双脚都戴着一副乌黑色的镣铐,他的琵琶骨也被穿上了手指粗细的铁链子。

    这是对付武道高手的狠毒手段。

    陈晋拿出守恒剑,吸一口气,以气贯剑,加以法念。

    铛然声响,将镣铐铁链子全部砍断了。

    好在这把法剑已经渐渐养成,养出了锋芒,否则的话,还真没办法切开这些镣铐铁链。

    当把铁链子抽出之际,马生申痛得闷哼一声,双拳握得紧紧的。

    陈晋连忙给他上药。

    缓过一阵后,马生申看着他:“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救我。”

    陈晋取出水囊,喂给他喝:“发生了什么事?”

    “阿绣死了,病死的。”

    “节哀。”

    陈晋叹一口气。在江州的时候,顾乐游就带来相关口信,说阿绣身子不好,马生申到处求医,但还是没救回来。

    想到那个天生失明,但心中向往光明和花朵的美好女子,这心里便感到几分黯然和酸楚。

    马生申的语气异样平静:“她死后,我便一心一意在巡捕司做事,杀贼,斩妖,没日没夜。但到了今年年中,有内厂番子来到岭南抓人。他们要抓的,正是镇抚使杨荣杨大人,还有我。”

    陈晋一怔:“无缘无故的,抓你作甚?”

    马生申摇摇头:“我不知道,大概是与内厂和巡捕司之间的斗争有关,听说各地州府巡捕司衙门的头头都被拿下了。”

    陈晋恍然过来,这就是政治上的大洗牌了。当落实到高州府上,杨荣作为头头,自然逃不掉。

    可马生申呢?

    因为他风头太盛,所以也进入到内厂的抓捕名单上?

    很有可能。

    马生申接着道:“杨大人不甘心束手就擒,杀出去,跑了;他本来叫我一起跑,但我没有同意,也没有反抗。”

    陈晋:“……”

    不知该骂他迂腐呢,还是该骂他太笨。

    然而当对上马生申那一双平静得没有丝毫波澜的眸子,陈晋猛地反应过来:

    其实在阿绣病故的那一刻起,马生申就没想着独活了。

    哀莫大于心死!

    其后来拼命地工作,做事,已经算是机械性的行为。

    当被内厂番子拿下,他就存了死志。

    毕竟马生申一向的守则,便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替朝廷办事,为民除害,心宽无私。”

    当朝廷要拿他,他怎会抗争?

    陈晋长叹口气:“生申兄,那你接下来怎么办?”

    “我不知道。”

    马生申答道,脸色有些茫然。

    茫然失措,不知该何去何从,就是这样的神态。

    这反而是件好事,证明在当囚犯的期间,一路被押送北上入京时,所见所闻所受之下,其内心受到了触动和动摇,不再是心如死灰的状态了。

    陈晋沉声道:“既然你没地方去,不如和我一起入京吧。”

    “与你入京?”

    马生申说:“我虽然被你救出,但此事很快就会传到内厂中去,我便是通缉要犯的身份,会是个大麻烦。”

    内厂拿人之后,都会让画工给犯人画像,画得很像那种,可不同地方上的那些。

    当囚犯逃脱,这些画像便会张贴开来,等于布置下了天罗地网。

    如果犯人往偏僻处逃,而或逃进深山老林里,或许能保平安,但只要在州府出现,冒头,就可能立刻被人发现。

    更何况,现在陈晋要去的地方是京城。

    陈晋笑道:“我救你都不怕,还怕带你进京?”

    想了会,马生申摇头道:“守恒,我不能跟你走。”

    “是怕给我招惹麻烦?”

    “也许吧。”

    陈晋看着他:“其实吧,我要你同行,正因为我有着大麻烦。”

    马生申一怔:“你有什么麻烦?”

    陈晋解释道:“我这次入京,是要参加会试,但近期来,关于京城的局势传闻层出不穷,什么样都有。因此,我这心里没底,感到害怕。”

    “你害怕?”

    马生申狐疑地看过来:“以你的剑法,有甚害怕的?况且,顾乐游不是和你一起吗?”

    陈晋很认真地道:“生申兄,你觉得就我与道士两个,能应付得了京城的大场面?万一与内厂起了冲突呢?我毕竟是要踏上仕途的人了,这是很有可能发生的事。”

    马生申默然,他知道陈晋所言不虚,就算陈晋剑法再好,可真正入京之后,就是另一回事了。

    个人的力量,着实渺小得很。

    陈晋继续劝道:“生申兄,我真得亟需帮手,尤其是像你这样的高手。若是有你在,那我就安心多了。”

    马生申苦笑道:“我算哪门子的高手?琵琶骨都被人穿了。”

    “伤势,身子骨,都可以慢慢调理,养回来的。我前一阵子被人打了一记化骨神掌,不也养好了?”

    “化骨神掌?”

    马生申却不知此掌是什么来头,但听名称,应该很厉害,毕竟能把陈晋打伤。

    话说起来,马生申是地道的边荒人氏,家传刀法,在沦为阶下囚前,未曾出过岭南,因此对于外面的世界了解不多。

    他沉吟一阵:“但以我现在的情况,怎么能入京去?”

    听他语气松动,陈晋笑道:“这个简单得很。”

    当即把自己与苏孝成同行的事说了,以苏孝成的身份,只要把马生申藏到马车内,混入城门,并没有多少难度。

    入京之后,京城偌大,更不在话下。

    又说:“虽然内厂有画像,但看你现在的样子,乔装打扮一番,一般人哪里认得出来?”

    “怎么乔装打扮?”

    “来,我给你弄。”

    陈晋说着,先从壶天里取出干净的衣服,让马生申擦洗过身子,换上了。

    然后收拾头发和脸容。

    一刻钟后,再拿出一面铜镜,笑吟吟道:“生申兄,你现在看看自己。”

    马生申接过镜子一看,映照出来的,赫然是一张络腮胡粗犷的面容,与之前的自己大相径庭。

    他以前留着的是O形胡,日常修整得一丝不苟,有几分文雅,可现在,随着大胡子的生成,再加上蓬松的发型,整个人都不同了。

    陈晋笑道:“入京之后,你得改名换姓,那我就叫你大胡子了。”

    “大胡子?”

    马生申晒然一笑,倒是挺贴切的。

    陈晋接着道:“等与道士汇合,再给你换一身道袍,啧啧,包你能瞒天过海……另外,我还有别的易容手段。总而言之,我既然敢带你入京,就不会有事。”

    马生申道:“好,听你的。”

    两人没过多停留,处理好现场,陈晋就背起他,健步如飞,在山间行走,追赶队伍。

    陈晋回去救马生申,顾乐游心领神会,自然要打配合。他寻个由头,故意拖在队伍后面慢慢走。

    走走停停的。

    陈晋带着马生申很快追上,藏进车厢内。

    稍作收拾,陈晋探身出来,把事情的经过与顾乐游说了。

    道士唏嘘不已,加快速度,追上前面的车辆。

    苏阿武策马来,关心地问道:“姑爷,顾大侠,你们没什么吧?”

    顾乐游说:“没事,赶路即可。”

    到了午间,前头马蹄声大作,是一队黑衣黑甲的内厂缇骑,来势汹汹,他们拦住了去路。

    来得好快。

    车辕上的顾乐游一颗心不禁揪紧,低声问:“书生,怎么办?”

    陈晋观察一下,镇定地道:“无妨,苏伯父自会与他们交涉的。”

    果不其然,验明过苏孝成的身份后,这队内厂缇骑没有对队伍进行搜索,得得得地,呼啸而去了。

    顾乐游松了口气,嘟嚷了句:“这些内厂爪牙好生霸道嚣张。”

    陈晋说:“京畿之地,乃是内厂大本营,我们越靠近京城,遭遇对方的几率就越高,得多加小心。”

    往后几天的行程遭遇,证明了这一点,不过有苏孝成在,每次都能安然过关,并未遭遇到多少麻烦。

    这一日,终于抵达京城郊外。

    但见一座雄城拔地而起,气势恢宏,光是看着那高大的城墙,便能给人一种迎面扑来的压迫感。

    真乃天下第一雄城也。

    其实在路上时,苏孝成便给陈晋介绍过京城的主体情况。

    京城可不仅仅是一座城那么简单,而是城中有城,分为外城、内城、皇城。

    皇城之中,还有一座紫禁城!

    这一算,就是四座城了,套娃似的。

    通俗地说,紫禁城是皇帝的家;皇城属于皇室宗亲的地方;内城,则为各种官员权贵盘踞;普通的底层老百姓,主要在外城居住。

    阶层分明,秩序井井有条,分得相当清楚。

    进城之前,顾乐游找陈晋商议,说要不要先在外城落脚,毕竟外城龙蛇混杂,最好藏人,先避过第一波风头再说。

    陈晋却否定了,他的计划是进内城。

    俗话有说“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灯下黑是个不错的选择。

    别忘了,他的考子身份,如果特意去外城住,反可能招惹嫌疑。

    从四面八方入京参加会试的考子,都是选择在内城落脚的。一来环境好些;二来靠近贡院考场。

    陈晋不愿自己成为特殊的一个。

    顾乐游也没意见,他已习惯唯陈晋马首是瞻。

    其实还有一个选择,就是继续跟着苏孝成走,住到一块去。

    苏孝成也是再三邀请的,他希望如此。

    不过陈晋考虑过后,还是婉拒了,说自己想要在外面寻个安静的地方,趁最后一点时间,再好好温习功课。

    继续跟苏孝成一块,各种不方便,还可能会连累到对方。

    陈晋不愿意把苏孝成拖下水。

    所以,分开为好。

    听他这么一说,苏孝成唯有作罢,心想来日方长,倒也不急,等陈晋考过试后,若是金榜题名,那很可能就成为同僚了,大把的机会共事。

    进城门时同样很顺利,又走了一阵,穿过外城,进入内城,当来到一个十字街口,陈晋与苏孝成告别,分道扬镳。

    苏孝成给陈晋留了地址,说有事随时去找他。其属于京中“老人”,在城中有宅院产业的。

    至于陈晋落脚的地方,由于还没有定下,就不能提供了。

    “书生,我们接下来去哪?总不能住客栈吧。”

    顾乐游饶有兴趣地东张西望,打量着四周的情况。

    陈晋说道:“先找个客栈住下,修顿两天再说。接下来肯定得租赁房子的,毕竟入京后,最起码要盘桓两三个月。”

    身上带着足够的钱,他一点不急,关键是要找到个合适的地方。

    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就算找上牙行,也不可能说一两天就搞定了。

    先观察观察。

    “行。”

    顾乐游答应道,继续赶车,沿着街道走:“咦,这里怎么也有个悦来客栈?”

    陈晋抬头一看,笑道:“人家是老字号,连锁产业,各地州府都有分号分店。”

    顾乐游第一次听“连锁”这个词,倒觉得新鲜,意思却是很直白的,能够理解,跟亨宝丰钱庄一般:“那我们就在这里先住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