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晴来到宏文学校最大的收获，就是遇到了姚红革，这位黑不溜秋身型怪异却精神强大豁达乐观的中年男人，方晴每次看到他，心情会顿然豁然开朗，比她所吃的任何一种治疗抑郁症的药都管用。

    方晴说，她从姚老师身上认识到，世界对一个人的态度。决定这个人对世界的态度。当你内心充满阳光时，这个世界才会反射给你更多的阳光。

    东施效颦之所以被人们嘲笑，真正的原因并不是因为她没有西施美，而是因为她不够自尊自信。至少她应不应该模仿西施凝眉，而应该学会微笑。

    能在苦难中仍然笑对世界的人，才是真正强大的人。

    尽管方晴对姚老师的赞美与敬仰，让宋明有些嫉妒，但他从内心还是十分感激姚老师的。

    方晴才不去想宏文学校的老师们是选择外出宣传，还是在校磨课，或去辅导班什么的。

    这都不是她要考虑的事。

    一放假，方晴心情大好，第一天就跑到市里面的商业街疯狂购物，一下买了三身衣服，两双鞋，一个背包，短筒和船袜各一包。一条围巾，两条纱巾，一包五颜六色的头绳，还有头上手腕上戴的一些精美的小饰品，还有一包贴身衣物。

    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就差帽子了。

    方晴不喜欢戴帽子。因为她觉得自己头大脸圆头发厚密，若再戴上个帽子，显得头重脚轻不协调。

    外出时，方晴一般都是用围巾把头脸脖子都裹得严严实实。方晴见到喜欢的围巾就忍不住要买上一条，单单围巾和纱巾就挂了半柜子，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有多少条。

    这在宋明看来，实在过于奢侈乃至浪费了。

    宋明的一双袜子缝缝补补能穿小半年，几双袜子就过四季。方晴的袜子都是论包买的，对她来说，袜子不只是为了穿，更多是一种装饰，或是一种自我的心理装饰。因为很多时候，别人并看不到她穿的什么袜子。

    宋明提着大包小包，跟在方晴身边。

    他看着那两包袜子对方晴说，这那里能穿得了这么多袜子，穿什么袜子人们又看不见，这袜子换来换去有什么意义？

    方晴说，有什么意义？意义大得去了。儒家讲慎独，真正的德行是一种内在自觉，不是做给人看的。穿衣打扮也是如此，也要讲慎独讲内在自觉。有的人平日里穿的邋里邋遢的，只有走亲访友时才穿上新衣服，有的人别人能看到的地方，穿的整洁漂亮，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就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笔挺的西装里套个破旧的秋衣，锃亮的皮鞋里面套个露脚趾头的袜子，严格的说，这都不叫服装，这叫伪装。

    衣品即人品。对于善于伪装的人不可轻信。

    宋明说，未必吧。很多老革命家穿衣也很朴素。

    那是特殊时期的特殊状态，也是特殊人群的特殊生活习惯，不能作为生活常态。正常情况，破旧不是美，贫困不是美，病残不是美，挫败不是美，苦难不是美，懦弱不是美，愚忠不是美，都不值得宣扬。

    当然，铺张浪费穷奢极欲也不是美。除了美得过分的美仍是美，就像我这张胖乎乎的脸，其他什么过分了都是过犹不及，都不是美了。

    所以，适度的节俭是美，过分节俭也不是美。

    宋明说，不同时代不同地域不同人群有不同的审美，不能一概而论。尤其是社会性的审美，更多是一种约定俗成，不是一种天生必然。

    我们无法用唐朝的美学标准去评判汉朝的美，也不能用汉族的美学标准去评判其他民族的美。我们应该各美其美，美美与共。

    方晴瞅着宋明说，大宝，你的意思，是你穿你的破𧙕子，我戴我的花围巾，你我独立自主，互不干涉呗？

    这不是讨论一下美学吗？怎么又扯到我身上了？

    不扯上你扯上谁呀？以后我是要跟你一起生活呀。我忍耐你很久了，到时候我可不想因为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天天和你吵架。方晴有些嗔怪道。

    宋明讪讪道，那不能。一定认真改造，重做新人。

    方晴舒缓了一下语气说，大宝，对不起，你确实比三年前进步多了，至少洗头洗脚洗得勤快了。我不是想责怪你，我是想让咱们以后的生活过得更好。

    宋明说，哎，我也没怪你，我身上的毛病太多，进步空间还很大，还得多多拜托你了。严师出高徒嘛，要是没有你，我这点进步恐怕也难有呢。

    我也是从小不知挨了我妈多少骂多少揍才养成了这个模样。我每次给你洗那硬成直根的臭𧙕子，我都得捏着鼻子恶心得想吐，说实话，我都想揍你呢。方晴说着，挥拳啪啪地打着宋明。

    她们又跑到百货大楼逛了一圈，方晴兴致勃勃的上上下下逛了五层楼，宋明提着大包大包跑得腰酸腿疼，方晴什么也没买，只是逛逛。

    方晴怕热不怕冷，最怵过夏天，每过夏天都会瘦些，到了冬天又变胖了。不只变胖，而且也得更强壮。今天带着宋明从早上9点一直逛到下午3点，中午也没吃午饭，只是边逛边吃边喝，没有停歇。

    这要是夏天，别说转几条街爬五屋楼，走一条街爬两层楼她就不愿动弹了。

    最后走得宋明脚底板都疼了，方晴才恩准钻到百货大楼北边的一个书店歇了歇脚，喝了杯茶。方晴又买了一本精装的《乱世佳人》和一本《查拉斯图拉如是说》。

    宋明说，这两本书比一块砖还重，比压死骆驼的稻草沉多了。

    方晴嘻嘻笑着说，我家大宝可不是一般的骆驼，那可是有驴脾气的骆驼。

    就像方晴的母亲说方晴那样，千万不能让方晴装钱，钱到她手里，暖不热就被花出去了。

    但是这次方晴却没有买化妆品，一样也没买。

    方晴摸着自己白里透红的脸蛋俏皮地对宋明说，大宝你瞅啾，什么样的化妆品能化妆出我这样美的脸蛋儿来？这娇娇嫩嫩的，连我自个都不敢拍打，只怕一弹溢出一股水来。

    宋明笑笑应和道，什么叫肤如凝脂？什么叫天生丽质？什么叫清水出芙蓉？什么叫孤芳自赏，非娘子莫属。

    到春节放假前，方晴的抑郁症已基本痊愈，恢复了常态。特别是睡觉，不但没有了睡眠障碍，还有点儿像孩子一样嗜睡懒床，每天晚上10点钟准时上床睡觉，呼哒呼哒一口气睡到早上7点还意犹未尽。

    胃口也越来越好，每天到早上宋明带着方晴赶往宏文学校上课时，他们常常在桃源镇的小吃摊上吃早餐。不管小米粥、豆腐脑、胡辣汤、粉浆饭，方晴都喜欢喝，每次都得喝一大碗，吃一些水煎包、油条、小笼包子和煎饼等，然后再吃些苹果香蕉桔子等水果。

    苏菲关了桃源镇的辅导机构，在市里又重换旧业，桃源镇的一些老同事又来到了这里。姚红革、韩运来、舒玟等人也来了。苏菲高薪邀请方晴代英语课，方晴推辞不去。宋明准备趁假期盖房子，也没去。

    方晴对宋明说，这上班就上班，放假就放假。放了假也上班，那我还与那拉磨的驴有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