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明本想着负责九年级工作之后，能够在教学教研上有所作为。但让他始料未及的是，他一上来连主任就做了甩手掌柜，使经验并不丰富的宋明陷入了日常事务的漩涡中难以自拔。

    宋明每天一睁眼，教师问题学生问题课堂问题课外活动问题学生住宿问题上下沟通协调问题……就像一团乱麻，把宋明缠成了粽子。

    教师们也像紧绷的琴弦风风火火晕头转向，个个都是满脸疲惫灰头土脸。有的老师情绪像秋后枯燥的荒草，点火就着。宋明经常听到一些老师在课堂上走廊上宿舍里甚至厕所里，动不动就怒气冲冲的训斥学生，火气冲天。

    他满怀热情地想要推进的复习教学，在这一件又一件接踵而至的紧要急迫的任务中，无从下手。像站在急行军的队伍旁伺机插队的老教授一样，显得不合时宜，甚至碍手碍脚。

    这两天大家都在忙着补听课、教研活动记录、教研会等材料，还要赶写上课教案，一个个焦头烂额。

    看着身影忙忙碌碌的教师们，宋明觉得有一种密不透风水泼不进，进退触藩无以自处的郁闷困顿。

    韩运来的飞花大草派上了用场，他补写一篇听课记录只需三分钟，而宋明补写一篇最快也得五分钟，崔莹莹更慢，她一笔一划地写起来，最快也得15分钟。

    韩运来边补写材料，边时不时张口国粹闭口民粹，外国洋粹地方土粹。各种五花八门半遮半挂的骂，百草园，万花筒，彩霞纷飞满江红。

    与那些只有只言片语稀稀拉拉过于直白直露索然无趣的洋骂相比，咱们骂人的语言世上鲜有人能望其项背，文日月古囗玉的口口马文化自然也是百花齐放博大精深。殿堂雅言，乡野俚语，比喻借喻，隐喻象征，假借借代，引经据典。诗经赋比兴，八股启承合，长舌劲舞风云色变，唾沫横飞气象万千。声振长街大道万人空巷，响遏行云飞霓千古流芳。

    韩玉来老师就在这些改写材料中展现出了自己超强的抄能力和深厚渊博所向披靡的国粹修养。大约用了一个星期的时间，他就骂骂咧咧愉快圆满地完成了各项任务，Fuckyou个Pig，我扌C她八辈儿祖宗，累死他爹了。

    韩运来第一个把各项材料交给宋明，不无得意地让宋明审查。

    宋明翻看着韩运来老师写的听课和教案等材料。倒是数量充足项目齐全，格式标准篇幅完整。只是由于自己的书法鉴赏水平非常低下，就像刚识字的娃子看不懂草书千字文，就像拉着一车干草的老牛听不懂第九交响乐。大师的作品，自然不是一般人层次低水平差的人可以轻易欣赏得来的。

    白面书生小李飞刀李祖输也熬得眼圈发黑，因为他除了要完成自己的，还得帮崔莹莹。

    宋明看他交上来的材料，开头几篇还写的有模有样，那字体也俊美飘逸行云流水，越往后越潦草，写到最后，连李祖翰自己都认不出他写的是啥了。

    只有崔莹莹写的字从前到后还能看得清。李祖翰嫌崔莹莹写的太认真太慢。在旁边不停的催促她。

    崔莹莹说，祖翰，你别催我嘛，感的我心烦意乱手忙脚乱的。你看你写的那字，那还是字吗？鳖爬似的，你对得起造字的老祖先吗？小心仓颉老先生半夜里来找你说事。

    李祖翰说，我要是认真写，那得费多少功夫？我对得起我的青春年华吗？我的青春是为这些无聊的屁事而生的吗？作孽呀。

    亏晴天天忙于应付政教处的各种检查评比，天天也是忙的像个圆陀螺似的。她基本上每天都要早起督促学生起床，打扫卫生，然后忙里忙外忙一整天，一到晚上撑不到十点就哈欠连连睡意沉沉和枕头亲热去了。

    所以她的听课教案都无法按时完成。看到李祖汉在帮崔莹莹，两个人都熬的有了黑眼圈。她就找宋明，抱怨宋明不帮她写材料。她把听课本和一沓稿纸放在宋明的桌子上，对宋明说，

    老臭，今天我给你两个选择，一是你自己熬个黑眼圈儿，二是让我揍你个黑眼圈儿。

    宋明瘫坐在办公桌的椅子上，有些为难的说，我的亲晴哪，我是实在忙不过来呀。我连我自己的任务都还没完成呢。

    方晴从后面趴在他的肩头撒娇的说，我不管。人家崔莹莹熬个黑眼圈儿，那是小浣熊。我要是熬个黑眼圈，就成大熊猫了。

    宋明轻轻的掐了一下她肥嘟嘟的脸说，我倒真想你变成大熊猫啊。人家大熊猫吃的是竹子，你天天吃的是肉啊。像你这样天天能吃能睡，我不发家致富还对不起你了。

    方晴故作瞋怒的说，好你个老臭。你是不是现在就想让我给你个黑眼圈？

    又晃着宋宁的肩膀说，老臭啊，你完成不完成又有什么关系？大不了让人再批你一顿，反正你也是赖皮脸了。

    华铮推门进来，听了方晴的话说，方晴啊，你可以发挥发挥你的特长嘛。

    方晴问，我有什么特长啊？

    华铮说，你可以练练你那飞流直下三千尺奔流到海不复回的倾诉体呀。

    方晴说，那哪能呢？我的倾诉体是专门给老臭的私人订制，他们哪里配呀？

    九年级的老师没有时间和精力，也不愿意自己编写复习教案。有的就翻起参考资料寻章摘句，有的借别人的老教案东拼西凑，有的干脆找同学科的老师写好的教案改头换面……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按要求，这学期教务处检查教师教案的批号一共应该有四个，年级组检查教师教案的批号应该有14个。但现在她们教案上的批号只有三个，还差15个批号。宋明只得翻着日历，把每周星期一的日期抄在一张纸上，一本教案一本教案对着课时数，依次在教案上补签这15次的检查批号，补盖教导处的印章。重新制作共18次的检教案检查记录和月检查汇总表。

    这项工作中最难的是对每人的教案进行评价写出评语。

    这些教案他也来不及细看，单单给这些教案补签15次的检查批号，他蘸着湿毛巾翻页的手指肚都起泡麻木了。

    因而要写出不让人看出来是编造的评语，实在有些难度。他坐在办公桌前搜肠刮肚绞尽脑汁，实在写不出那么多不同的评语来。

    他听说大张里孙校长那里有一部分这方面的材料，就赶到大张里小学，在他们大办公室角落里的故纸堆里，翻出了一些他们往年的教案检查记录和一些评语，他如获至宝，精选着抄了满满三页稿纸，回到学校参考着把检查记录上的评语填写了一下。

    他在大张里学校见到了张雪。张雪见了宋明非常高兴，跑过来给他打招呼。她虽然还有些羞怯，但已经比以前大方开朗多了。

    孙老孙校长说，张雪学习特别用功，几乎每天第一名到学校。但这一个多月的时间，也不可能赶出一年的课程来，所以下学期准备让她退一级。这样，张雪会比同年级的孩子大两三岁，不过，心智发育更为成熟，她自己学习又特别用功，将来一定会成为一个特别优秀的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