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田上的钟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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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转调宋庄

    方晴的工作还没确定下来。据说是因为涉及的人较多,上面有所察觉,她们暂时都只能等等看看形势。

    方晴说,就她所知,仅她们班的同学,就至少有一半在找关系,或进入城区,或留在郊区,都不愿意到偏远的农村,人情也水涨船高。她妈心疼钱,说,这要晴晴多少年工资才能挣回来呀?她爸吵她说,头发长见识短,女孩儿要靠工资活吗?那她不用去上班了,咱俩还养着得了,保准受不了啥委屈也吃不了啥亏。咱这是盼着晴晴能找个好人家有个好未来,这是钱能衡量的吗?

    你小声些,别让儿媳妇听见了又找余事。她妈说。

    怕什么,别说咱还能赚几毛钱,咱要不能赚了,她俩哥还能眼看着不管吗?

    就怕白打了水漂。她妈说。

    白不白的,你总得先把手中的石片片出去,驴吃不吃草你总得先往驴嘴边递递。你这有怕狼后怕虎的,能办成啥子事?

    过了几天,她爸又去找,那人说,这一批人涉及面太广,定向的乡村学校在等着要,一进八月,有的领导都三天两头往局里跑,只怕她们的这批定向老师被人截胡了。唉,不是老同学不愿意帮忙,实在是上上下下盯着太紧。

    那就没有其他办法了?

    有倒是有,但一时也不好办。

    只要有办法,办成办不成另说,咱总得去试试。还望兄弟给指条出路。

    把户口先下到城区,我就多少有点理由去办了。

    她爸回来后就打听下户口的事。他打听到正好他一个工友前一段地下出了事故,他媳妇用那笔赔偿金在城区买了房子。

    她妈不乐意,把户口下到一个死男人的寡妇家,难保不沾了她家背运。人家都要出门入户讨个好彩头,你倒好,下到一个破落户家。

    你个没见识的,人家这叫破落户吗?破落户能从穷山村一下跑到城区买个大房子吗?人家这是暴发户。

    不管她爸怎么说,她妈死活不同意。

    方晴也从同学口中得知,已经有同学这么办了,但工作还是没落实,因为已经有人把这事向上反映了。

    她妈天天担心的是事办不成,钱也打了水漂。她爸跑来跑去也没结果,两人天天为此吵个不停。方晴心里倒没那么大压力,她虽然也向往城区,但她本就是位农村人,也不是不能适应农村环境,她有一些同学就高高兴兴地去了定向学校。

    离开学还有半个月,这事还是没有着落。她爸硬着头皮三天两头的找,那人最终给了他两个选择,一是要等到开学以后,等风头过去了再说。二是先到定向学校报到,以后再找机会往城区调。

    她妈想打退堂鼓,想让她爸把人情要回来。哪怕除去吃喝费心钱,退回一大半也行。她爸说,你以为你喂的是牛,吃到肚子里还会反刍?这都是狼,哪有吃到肚子再吐出来的道理?

    经过反复权衡,她们选择了第二种方案,先报到,再另图。那领导说,还是这个靠谱,骑着驴找驴。

    方晴说,反正怎么也得下去,打生不如练熟,她想干脆去宋明那个学校吧。

    她爸就给那领导说,那领导说,这事困难不小。但老方兄弟,这次我就是刀山火海也要想方设法把这事办了。

    她爸又往他家跑了几趟,到开学前,方晴接到调令,她如愿以偿,调到了宋庄中学。

    她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宋明。目前,她们都没有把她们的关系正式和家人交待。因为,她也理解宋明,他和她只是一位刚毕业的学生,根本没有能力掌控自己的命运。她曾怪他对她爱得不够深,他不会抛弃一切来爱自己。但她觉得她没资格责怪他,问问自己内心,她也难以抛下一切爱宋明。她也老想着宋明要是和她一样是郊区的就好了,要是城区的就好了,那样她们要愿意在一起就不会有多大阻碍。

    但现实就是这样,她和宋明的事她妈隐约知道些,她爸并不知道,或者知道些也没认真当回事。她不能确定,如果父母都反对的话,她有没有那种不顾一切的决绝跟宋明走。她的父母对她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她怎么忍心让她们伤心。她说过,她不想让她的学生当英雄,她也不想当什么叛逆女私奔女贞烈女,伤害父母获得的爱情也是不道德的。如果她真的非宋明不嫁,她会与父母协商,讲好条件,努力争取。在没有征得父母同意之前,她宁肯不嫁。不能因为一个看似正当的高尚的动机去伤害别人,更不能伤害她最亲的父母,这是她的道德底线。

    她也不想让宋明给她发誓,她爱他,这一点是可以确定无疑,她甚至想,她和他在一起时,如果他有过分的要求,她都不一定能坚决的拒绝他。但他从来没有,他爱她,珍惜她,他不会勉强她,她也不想难为他,不想强逼他。

    她和他的爱没有她曾经想像的轰轰烈烈死去活来,对,她只想和他爱得轰轰烈烈死去活来,但不想把人伤害得轰轰烈烈死去活来。她要的爱情,不是活在小说电视剧中的爱情,不是活在童话故事中的爱情,而是人间烟火的爱情。它有真心热烈的爱情,也有现实条件的权衡,有独立自我的追求,也有父母家人的考量。

    那天分开时,宋明留给她一封信,宋明在信中也向她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她当时虽然痛恨宋明对她有些绝情,但现在冷静下来想想,她觉得宋说的也有他的道理。他爱她,他不愿意因此让她与父母反目与家庭割裂,他认为那会让他良心不安的。在这个世界上,方晴首先是她父母的,然后才是他宋明的,如果他有足够的能力让她过得幸福让她父母放心的话。

    她甚至一度怀疑宋明到底是不是真的爱她,是不是以此为借口与她分手。但宋明在信的最后说,只要方晴不嫌弃他这个老臭,他愿意等,愿意用时间换空间,只要方晴不结婚,他就不结婚。只要方晴需要他,他永远都在。

    她知道,宋明不一定能娶她,但他爱她。这就够了,她不应渴求他摆出一副非她不娶的姿态。他没有白马他不是王子,他没有不限额度的消费卡他不是富家公子,他不是沧海一声笑仗剑走天涯的侠客,他更不是力拔山兮气盖世的英雄,他只是一个偏僻贫穷的小村庄的放羊娃。在她看过的所有故事中,还没有一个美好的爱情故事发生在放羊娃身上,爱情本就是个奢侈品,它很少会光顾一个放羊娃的。你不能责怪一个放羊娃为什么不佩戴镶着夜明珠的金冠,难道他不喜欢这样的金冠吗?不,他很喜欢,他心在心里都不知盘算了多少回怎么抢了,他只是消受不了。

    是的,方晴一直在不断地给自己找退路,给宋明找借口,她要使自己相信,宋明的所想所言所作所为,都是源于对她的爱,她必须说服自己,她也需要让自己爱宋明爱得真心实意,折磨宋明折磨得心安理得。

    对,她就要这样做,她偏偏不告诉他她被调到宋庄中学了,她要给他写一封长信,一封让宋明看了撕心裂肺柔肠寸断痛不欲生生不如死的信。就这样,谁让他离开时连个伤心欲绝的拥抱都没有就转头离开,只留给她一个让她流了三碗两大盆泪的背影。谁让他不死死拉着她的手不放而是假惺惺地说什么会等她,等什么等,等个毛啊你个老臭,你以为你这样很大度很优雅很有君子之风吗,啊呸,你这是在明明白白的告诉我,你根本不怎么在乎我,离开我你照样能走能跑能稳稳地骑自行车,说不定回家还能没心没肺的喝两大碗粥然后躺在你那张破床上呼呼地大睡,你这是在给我方大小姐心上插刀子。看我今天不好好收拾你,宋老臭,你就等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