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田上的钟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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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羊羔奶油

    今晚宋明准备了函数专题。这几天,他觉得越复习越往回走,渐渐要回到最基础的起点了。带着学生冲刺了那么多高难复杂的综合题,发现最终要想彻底解决问题,还得一步步回到学习的基础起点上,就像倒着播放的录像带。现在已经到了总复习阶段了,同学们记了许多解题思路,解题方法,快捷方式,高分秘籍,但仍有些地方磕磕绊绊,分数到了一个层次,再怎么努力都不见长。

    宋明对这些学生进行了细致的研究,发现问题还是出现在基础上,比如这个函数,学生们描点画图太少,无法对应出各类函数的图像,对一些函数的性质特征等,存在机械记忆的现象,导致在实际应用中,对函数性质特征总难免雾里看花,似是而非。其实只要能画出来,函数的性质和特征就都浮出了水面,就成发和尚头上的虱子。所以,他准备利用今晚的自习,让同学们把几类函数再画画。同学们这一段越来越迷信刷题,尤其乐意刷更多新题难题,是的,刷题应该多多益善,但也不能泛滥成灾。他今天就是想用最基础的办法解法同学们认为的最高精尖的问题,适当改变他们过于求新求难甚至求偏求怪倾向。

    对,就是这样,要让同学们认识到,最基础的才是最重要的,要回归基础,回归课本,回归故乡,回归原点。宋明攥着拳头为自己鼓劲。

    但是他也知道,有的同学认为回归基础就是在浪费时间,而在这个争分夺秒的复习阶段,浪费时间不只等同于图财害命,简直就是杀人诛心。何况,从高二会考后,同学们已经很久没有翻课本了,有的都不知把课本放在哪个犄角旮旯了。

    先复习基础还是先解决问题?对,还是先抛出问题,让她们先舞棒抡钯的去打打妖怪,待她们被妖怪拿住了再出手,这样,就算随便取了点海水河水隔夜水,只要给她们灭了火,都会被看作如意水。再让她们学习基础,阻力就小多了。就这么办。、

    他精选了一些看似高精尖的题,这总能挑起一些同学的好胜心,但题中又有一些不容易解决的陷阱,估计会有不少人掉进去。然后他再用最基础的法定去解救她们。他已经试过,大多数看似高精尖的疑难问题,一层一层分解到最后,都是一些最基础的问题,如果你愿意,甚至都能分解到1+1这样基础的问题上。就像那壮观的高楼,到底也是一砖一木而已。

    但只是要讲完这六道大题再加上描点画图,恐怕又要拖堂了。就算到了高三,学生还是很讨厌拖堂的,而如果在学生厌烦中讲课,那无异于牛不喝水强按头,起不到理想效果的。对,分成两组,每组做三道,分进合击,估计能节省一些时间。到下课铃时,无论讲到哪里,都要立即下课。就像他听的那个《萍踪侠影》,到紧要关头打住吊吊听众胃口不好吗?为什么非要把故事都要一锅端上来呢?

    好拖堂的老师,真该好好跟那说小说的人学学。

    教室里的天花顶上吊着六个60W的灯泡,灯光虽然不那么明亮,但已经比他那时强多了,他那时上晚自习都是点的蜡烛,宋明为了节省蜡烛钱,就把同学们的蜡烛头和滴流的蜡烛块集中到一个小圆筒中,中间插上一根扁豆杆或磨细的粉笔芯,那火苗比那灯绳还饱实明亮。

    必须得感谢吴承恩先生,让学生组团去取经,老师只管当好观音,这个套路果真好用。看着同学们被他设计的妖怪斗得狼狈不堪,几乎又要叫嚷着分了行李你回你的花果山我回我的高老庄了,宋明及时现身出手相救,让她们虎口脱险逃出生天,对他也是感恩戴德。打断人腿再给人一根拐杖是赚取感恩不免有点阴险缺德,而设置障碍强化训练提升战斗力,却是功德无量。正与邪,道与术,有时不过分毫微妙之间。

    同学们分成了六个组,每组三道题,按宋明的设计各自完成了第一道题的学习任务,他让同学们比葫芦画瓢解决第二题。各组同学凑在一起做起来,他也走下讲台巡查,不时参与到小组中指点指点。当他走到教室后排一个小组附近时,他隐约闻到一丝熟悉的香味,这丝香味混杂在教室中的汗味溲味脚臭味中,就像那农人在荷塘中翻倒泥肥时,那混在污泥和糞肥臭味中的一缕清淡的荷香。

    《爱莲说》中说莲花香远益清亭亭净植,亭亭净植是人人可见的,但香远益清却并非人人可得。其实,大部分人在大部荷花上都闻不到多么明确的花香,不同的人闻到的同一株花香也不尽相同。有的类似于青草的味道,有的类似于野菊的味道,有的有点苹果味……

    还有的有点奶油味儿,就像方晴身上散发的那种能让人想起那绵绵绒绒的小羊羔的那种奶油味儿。

    这也是宋明在他们师院门前的那个东西十里的荷塘中转的久了才知道的。但奇怪的是,方晴能闻到那青草味儿,但却不怎么能闻到奶油味,而宋明正好相反。方晴还说,从生物进化角度看,她和他的嗅觉区别,足以证明,她天生就是对青草敏感的羊,而宋明,就是一匹天天抽着鼻息寻找羊羔的狼。

    是的,此时此地,此情此境,一匹狼在一片混沌中,嗅到了一只羊羔的奶油味儿。那味道若隐若现如幻如梦如泡影,却像一只具有魔力的手掌,拉着他循味而去。

    他看到一张故意遮掩在一把青丝后的熟悉的脸庞,像削了皮的梨雪白水润,混在一堆黄黑红棕的脸蛋中,就像他们那锅杂粮面饺子中混进了一只粉白的汤圆。尽管只显露出一片腮,但那个小酒窝是伪装不了的。他的呼吸不自主急促起来,心里仿佛被那正生羊角小奶羊,角痒得发疯乱撞。

    他上前轻轻撩起她的一绺青丝,她一下双臂环抱把脸埋进双臂湾里。

    那种小羊羔一样绵绵绒绒柔柔和和的奶油味儿高歌曼舞鞭炮齐鸣锣鼓喧天欢声雷动地冲破了他的嗅觉防线,攻陷了他的意识阵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