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水长天故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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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血染荼蘼

    (一)

    许是因为这个长风他生来即是个极其恋恋不舍前尘旧念的人,明知汉云山上处处皆是自己五百年来念念不堪回首之四季轮回,花开花谢,但是却还是执意要青莲将他押去汉云山上的落云洞中监押囚禁起来了事,因此上青莲也就在半路上稍稍耽搁了几天,他心知尘莲手中那枚沐花饮露丹必定是鸢尾祎陀他因为心中不忍当真见他在误饮断根茶后六亲不认的亲手残杀亲生胞弟而急急施法提前赶去华严寺中将解药交给尘莲,这倒是让他心底里一瞬之间潸然泛滥出一丝丝十分受宠若惊却又爽然若失的纠结波澜,当日在忉利天上,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加诸在他身上的严加管教和苦刑惩戒已经严刑苛虐的连帝释大人都要看不下去了,忉利天庭中的护法侍卫按规矩本自该是在每日午时三刻时分一起前去后殿之中享用午膳,但是鸢尾祎陀他当日记忆虽然已经被帝释大人施法封印住了,化自在天上东宫太子的少爷脾气却是半分也不见消减退变,他又岂肯放下身段来与众侍卫一起规规矩矩的排队去后殿之中午膳,虽然他一介仙体真身,即是千年不吃不喝也不至于挨饿,但是在忉利天宫之中,午膳即是命令,饿了要吃,不饿也一般要吃,若是执意不吃,即是忤逆忉利天庭中的天规戒律,依律是要严加责打惩戒的,青莲自己也不记得当日自己因为午膳的事情亲手拿起青藤仙索在后殿前厅之中当众鞭笞责打他多少次了,旁人私下里议论纷纷的编派八卦自己是因为璎珞的事情而滥用职权,公报私仇,他听了之后心中倒是确是未曾在意几分,只是,几千年时光荏苒而逝,前尘旧恨一如过眼烟云,风吹云散,时至今日,鸢尾祎陀他心中若是再要对他心中无端生出些什么猜疑嫌隙,那自己当日在忉利天上,可当真就算是白打他了。

    青莲心中一念至此,自然也就在放心将长风安顿在汉云山上的落云洞中之后急急转头顺着汉江入长江,一路上顺风顺水的按日赶回齐云山下的中军大帐之中,依例向鸢尾祎陀复命请罪,请求他依照军中律法治自己一个违抗军令的重罪,鸢尾祎陀心中自是知道他既然前日里一路上千里迢迢的怀揣杀机前去大理城外点沧山下的华严寺中执行军令,现下又一路上千里迢迢的空手回到军帐之中向自己复命请罪,那枚沐花饮露丹他在华严寺中自是已经吃下去了的,因为鸢尾祎陀心下里一直对自己一念之差下竟自给他喝下断根茶的事情羞惭愧疚的伤心痛悔,无地自容,因此上现下自是不敢当真去向青莲计较什么治罪不治罪的,而更让他一时之间痛悔难当,无地自容的却是,现时现下,就在中军大帐之外,奉他父王之令要一赌气将儿子接回化自在天上去修身养性,逍遥玩乐的一个他现下最不想见的人,慕尘太子耽若尘华,现时现下,却偏偏就一脸殷勤奉承的手捧父王亲笔手谕规规矩矩的俯首跪拜在中军大账门外……

    湿华舍不得儿子在红尘人世之中遭受半点委屈怠慢的爱子之心青莲自心底里确是可以十分释然理解,因此上也本自是不打算以帝释大人口谕和忉利天庭天规强行将鸢尾祎陀扣留下来,但是鸢尾祎陀他又当真岂是个能让人放下心来的人,他现下哪里肯乖乖跟随这位圣使飞身回转化自在天上去在他父王母后跟前抱怨吵闹,丢人现眼,青莲心中自是知道鸢尾祎陀他在这位天马圣使跟前指定是要怒火中烧,喊打喊杀一场的,但是却没想到他竟自会趁慕尘太子不备,回手一把抢过自己怀中那枚小小玉净宝瓶不容分说的施咒收回慕尘太子身上一切法力,转而又回身将内中装满慕尘太子千劫修为法力的小小玉净宝瓶不容分说的强行向自己怀中一揣,之后即头也不回的拔脚跑出中军大帐,身形瞬闪之下,眨眼即在齐云山下的松竹林里杳无痕迹的干干净净,不知所踪。

    青莲心中自是知道他是因为自觉无颜被这位天马圣使接回化自在天上去见他父王而一赌气只身出走躲避羞愧难堪去了而已,料想倒是还不至于无端生出什么事来,只是眼下装载这位天马圣使一身无上修为法力的小小玉净宝瓶虽然有幸被强塞在自己怀里,但是解除宝瓶封印的真言神咒却自来即是只有鸢尾祎陀他一人知道,想要自玉净宝瓶之中将千劫修为法力释解出来归还这位天马圣使,却是必须非鸢尾祎陀本人亲自回来对玉净宝瓶施法解咒不可,但是这位天马圣使现下既然一身无上修为法力已经被尽数收回,一身仙体真身必然是已经娇柔荏弱的与世间凡胎无异,而中军大帐所在之地又与归云山庄相距不足百里,一个身上没有半分混元法力的荏弱神仙,经日里滞留在两军阵前想来也定然是十分不妥,既然如此,不若就势将他也一并送去敬亭山下水阳江畔的云笺客栈之中净心栖身几日,待自己前去将鸢尾祎陀他亲自找寻回来之后,再施法解禁宝瓶封印,归还他一身无上修为法力即可。

    青莲一念及此,当即急急自帐外召唤进来几个近身侍卫吩咐他们一定要好生将这位天马圣使大人安然护送去敬亭山下水阳江畔的云笺客栈之中净心栖身几日,待自己前去恒河之畔将鸢尾祎陀寻回之后再施咒解开宝瓶封印,归还这位圣使大人一身无上修为法力,几个近身侍卫领命之后当即转身携上圣使大人急急离开中军大帐直奔敬亭山下而去,这里青莲他自是一刻也不敢耽搁,当即施法只身一人一路上千里迢迢的向千万里外的恒河之畔急急乘风驾云而去。

    他料定自己必定会在恒河之畔任意一座流云与孤鹭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的湿华神像前找到他的,这个小败家少爷现下在心底里唯一一个忍无可忍,妒火中烧的阴狠执念,即是要不容分说的将恒河之畔任一座湿华神像双肩上盘绕着的娜迦徽象给一剑斩落下来泄愤。

    恒河之畔的湿华神像在滚滚而逝的东流逝水和风卷云散的秋水长天中静静的阖闾着一双澈水清眸,与他肩头盘绕着的娜迦一起渐入瑜伽禅定之中,虽然只是一座一座美丽妩媚的让人瞬间潸然落泪的大理石雕像,但是鸢尾祎陀在湿华神像之前如此忤逆冒犯,想来湿华大神他在化自在天上,也未必是一点也不知情的,若是当真如此,这个小败家少爷日后在化自在天上可有的是罪孽可受的了,不管怎样,他当日在终南山下既然肯开口叫自己一声皇兄,自己现下又岂会眼睁睁看着他如此执迷不悟的叛逆沉沦下去而袖手旁观,视而不见……

    青莲一念之下,只得急急赶上前去出手阻止鸢尾祎陀褪手自腰间拔剑出鞘,在湿华神像之前孽障沉沦,忤逆冒犯,谁知鸢尾祎陀见青莲胆敢上前出手阻拦自己,气急之下反而冷冷笑笑,“莫要忘记,祎陀纵是再孽障沉沦,大逆不道,也还不至于为了争夺皇位而在水莲王城里面费尽心机的活活气死自己父皇呢,”他说,“这世上任一人,都比圣莲大祭司你有资格在恒河边上教训祎陀。”

    “执念前尘本自是件自寻烦恼之事,”青莲听了之后忍不住波澜不惊的淡然笑笑,“就像是那个名叫长风的戴罪孤魂一般,”他说。

    “他只是想再做回当初那个栖云寺中无忧无虑的宠物师弟而已,”鸢尾祎陀忍不住冷笑,“不管怎样,过去的日子,总是很让人留恋。”

    “可是回不去的才叫过去,求不得的才叫当初,爱无条件,却有底线,”他说,“不管怎样,他如今这般落魄样子,也只是当日咎由自取,自作自受的天罚报应而已,没什么好惋惜的。”

    “若是没有帝释大人当日对你的百般偏袒纵容,你的天罚报应想来也未必会比他要好哪里去的,”祎陀忍无可忍之下,当即回头忍不住冷冷冲他横了一眼,“不过只是一心向我来讨要真言神咒回去卖个人情而已,”他说,“祎陀当日开口尊你一声皇兄,可不是当真要你来替父王他严加管教我的。”

    “湿华大神他平日里虽然对你极其纵容宠爱,但是这般纵容宠爱一旦触碰到他的底线,你在化自在天上被严刑惩戒的日子,只怕还长着呢,”青莲好心劝诲他说。

    “还没去西天极乐净土上去当差侍奉呢,眼见得一开口就满嘴和尚话了,”祎陀气急之下忍不住嗤嗤笑笑,“但是像你这样的人要是哪天当真去当了和尚,祎陀以后在人间尘世中遇见佛寺躲着走即是。”

    “似你这般喜怒好恶都写在脸上之人,在人间也大多是些懵懵无知的稚子孩童,怎么,几千年时光荏苒而逝,你却还似当年在婆罗神刹里那般心若净水,却尘欲难耐的吗?”他问。

    “好啦,教训也教训的够了,真言神咒尽管快快讨回去卖个人情也就是了,”他负气看着他说,“我只是无事想来恒河边上只身清净几天,即是要回去化自在天上,也未必是非要被那只孽障畜生捧着父王手谕给强行押送回去不可。”

    ……

    ……

    (二)

    虽然这一次千里迢迢的赶去恒河之畔并未如自己所愿的将鸢尾祎陀给好生规劝回齐云山下的中军大帐之中,但是既然真言封印已经有了,现下倒是可立时赶去敬亭山下水阳江畔的云笺客栈之内自玉净宝瓶之中归还圣使大人一身无上修为法力,只是因为璎珞的关系,青莲自觉得在只身前去云笺客栈之前,还是先行派上几个近身侍卫将璎珞她送去水阳江上的花船画舫之中闲散飘荡半日才好,青莲自己也未曾仔细参悟过自己为何在几千年时光荏苒之后依然还是在只身一人时一想起她来即忍不住心慌意乱的令自己惊惶失措甚至是惊心动魄的,只是每当这时,他才会十分认真仔细的斟酌思量一番去西天极乐佛主座下当差侍奉的事……

    但是任谁也没能想到,幸而青莲此次是偏巧早一刻一脚踏进云笺客栈大门,若是一不小心晚来一步,可当真即要一怒之下挥手大开一次杀戒了,本自是一心惦记着对一个法力尽失的荏弱神仙,一间清幽洁净的酒肆客栈总比两军阵前要清净安稳得多,谁想到极乐佛主座下的护法弟子逝水忧云这个沉沦孽障他竟自会趁人之危,在慕尘太子一身无上修为法力尽失,仙身荏弱,无力拖命逃生的当口悄然潜进云笺客栈来想要割掉他头上独角,青莲之前在忉利天上时却倒是无意间听说过这个逝水忧云母妃彤鱼在生他时出血过多,落下血亏之症,,而紧那罗一族生来肋生双翼,头长独角,这头上独角是医治血亏之症奇药,但是紧那罗一族独角和自身修为休戚相关,割角会损三成修为,而现在慕尘太子一身修为法力尽失,强行割角会经脉闭塞,仙身尽废,果然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身为黄帝之子就胆敢如此胆大妄为,当忉利天庭上人人都是无用废物的吗?

    青莲一气之下也顾及不到忉利天庭上的诸般天规戒律,当即一怒之下自背后一掌正中逝水忧云后心,因为是背后偷袭,逝水忧云心中自是没有半点防备,因此上这一掌下去,登时间令他浑身上下真流逆转,气血瘀滞,身内一股混元真气瞬时逆转之下,口中一口瘀滞心血刹那间喷涌而出,内伤深重之下不及恋战,惶惶自客栈轩窗之中躲窗而出,顺着水阳江畔一路上狼狈不堪的仓皇败逃而去……

    因为青莲他身为忉利天庭中帝释大人座下第一护法大祭司,一身无上修为法力本就十分臻纯精深,再加上是雷霆盛怒之下拼尽全力的反手背后一掌,因此上此次逝水忧云身内的深重内伤当真是咎由自取,自作自受,他当初本自也是心中想到强行割角会损伤紧那罗一族仙身修为,只是母妃沉疴经年不愈,心中自然也再顾不得其他,却没想到一个疏忽大意之下竟自会被人背后一掌偷袭成如此深重内伤,满心羞惭愧疚之下自是不敢明目张胆的飞身回转西天极乐净土上去医治疗伤,将养身体,迫不得已之下,只得硬着头皮顺着水阳江畔一路拖命逃至宣城城内,在城中南漪湖畔松竹掩映之下的玉清观中草草找了个寄身观内的江湖郎中替自己先行以针灸之法疏通调理身内逆转真流,再遵照江湖郎中嘱托用黄酒送服下一枚郎中先生家中自配的欲火逍遥丹之后,勉强支撑着一身伤痛之身拜谢过郎中先生,速速离开玉清观中想要拖命前去敬亭山上的弘愿寺中好生栖身将养几日。

    但是谁想到,红尘人世之中的刀剑江湖倒却当真是寸寸凶险,步步杀机,即是人在江湖,又怎能身由自己,他万想不到当日替自己针灸疗伤的那个玉清观中并不起眼的一介小小江湖郎中竟自却是归云山庄暗中派遣在宣城之中的细作眼线,而那枚被称之为能够消弭化解身内气血瘀滞的欲火逍遥灵丹,却是归云山庄中的归云左使澈水云缺亲手替自己准备下的一份小小薄礼,凡是以黄酒送药吞服下此丹药的人,若是在十二时辰之内不尽快找到一个女人苟合消火,即会因为全身筋脉爆裂断碎而成为一个永世卧榻不起的无用废人……

    逝水忧云知道澈水云缺心中到底该是怎样恨他,当年瑶柱三关前自己就和他结下梁子,后来因为魔龙之事,又是旧恨添上新仇,云莲在他跟前自然也不会说自己几句好话,但是更加重要的却是,他总将自己错认成那个长卿,自然嫉妒自己和那个长卿一生一死,而活着的那个为什么不是长卿,所以他现在定然是要存心逼着自己为了自私保命而不惜以身试法,肆意奸淫凡间无辜女子替自己消弭身内邪淫欲火,将太白山和西天极乐净土颜面丢尽,只是,若是当真要自己永世成为一个经年卧榻不起,生不如死的无用废人,那岂不是一样是趁了这个孽障畜生的愿吗?而且碧血元珠还未找到,自己也不能当即自戕,说不得只能先设法化解掉身内这颗欲火逍遥丹药力,之后再打上归云山庄去和他清算,只是,凡间女子何辜,难不成当真只是为了和澈水云缺那个孽障畜生赌气,就去平白糟蹋一个凡尘女子清白,若是现下能够在宣城之中找到一个法力精深的散花天女可就真心是佛祖保佑,谢天谢地的了,因为自己只身一人丧心病狂的闯进闺阁之中对她强行非礼时,定然会被她雷霆震怒,气急败坏之下反手一巴掌拍死……

    但是在此之前,趁着身内药力才刚刚发作,自己现下还有几个时辰的残命,不若趁此机会去普渡山上一趟,替师父解封水云洞封印,送那枝净水魔莲去他该去的地方……

    逝水忧云一念及此,立时强忍身内已经隐隐发作的欲火逍遥丹药力,发了疯似的一路上千里迢迢的潜上普渡山去,但他未曾想到水云洞四外的封印早已被大师兄他事先施下反杀咒,逝水忧云施法解封水云洞封印不成,反而遭到自己功法反伤,伤上加伤之下,不得已狼狈逃下普渡山来,欲火难忍之下又一路上千里迢迢的顺着水阳江边上一头扎进水阳江畔那座经日里清香四溢,丝竹声声的水鸢楼中……

    ……

    ……

    三日之后,宣城城中,水阳江畔,自来生意兴盛,喧嚣吵闹的水鸢楼后园水榭之中。

    虽然只是水阳江畔一座清幽素净的小小山轩水榭,但是因为荼蘼素来喜爱水莲花的关系,小榭邻近水阳江的几扇小小轩窗外经日里伴随着水阳江上几许清风浪卷而一阵阵似有若无的隐隐四下散播着一缕一缕清香四溢的水莲花清香,这让已经被荼蘼用捆仙索狠狠捆绑在轩窗之下的香樟玉榻上一寸也不能腾挪动弹的逝水忧云心中很是烦憎痛悔不已,“要杀便杀,本座自己亲身犯下的罪孽,自己自是会独自承担到底,”他在香樟玉榻上阖闾着一双似水清眸看似是十分心灰意冷,万念俱灰的淡然叹口气说,“只求你将本座杀了之后,就地一把三昧真火将本座仙身化灭即可,”他说,“本座现下已经没有资格再被抬回太白山上去依皇族之礼下葬了。”

    “好啊,即然左右都是要死,却为何偏生要硬生生闯进水鸢楼来将本宫按在玉榻上如狼似虎的狠狠奸淫糟蹋完了之后才要去死?”荼蘼一脸麻木不仁的自茶案子上淡然执起一杯清茶,“不管怎样,既然事已至此,本宫却又为何一定要亲手杀死自己肚中孩儿的爹呢,”她淡然动动眼睛,“圣尊你自可不必太过后悔自责,”她说,“你我二人本自是各自各取所需,公平交易而已。”

    “交易?难道说,你当日本自是半推半就,你,你竟然是自愿的?”逝水忧云大惊之下陡然阖开双眸,“难怪你当时没有如本座心中所求所愿的那般一巴掌拍死本座,你,当真要和那些邪魔妖孽一般,以摄受世间男子精血之法,逆天修炼邪功妖法?”他一脸盛怒之下忍不住横眉瞪着她问。

    “圣尊你可当真是不识好歹,荼蘼一身清白之身已经一夜之间平白丧在你手,你却还敢在荼蘼跟前肆意开口污蔑荼蘼清白,败坏荼蘼名声,荼蘼若是即刻一状告去忉利天上,非但是极乐佛主他老人家,即是整个西天极乐净土上的颜面,可也是尽数被圣尊大人你给丢的尽了,”她淡然执着指尖茶杯,一脸不怀好意的冷眼看着他说。

    “本座一人做事一人当,又岂会无端牵连师父,牵连西天极乐净土,你,你现在若是不一剑斩了本座,小心本座来日定然会一刀割掉你的舌头,让你永世说不出话来,”他情急之下狠命在香樟玉榻上拼力挣了一挣,怎奈自己越是狠命挣扎,身上的捆仙索越是紧紧收拢禁锢起来,痛得他忍不住想要在香樟玉榻上喊爹哭娘。

    “哼,忉利天庭上的捆仙索若是那么容易被人挣脱,本宫又怎么敢放心用在你身上,”她冷冷笑笑,“左右圣尊大人你也已经是有儿子的人了,”他说,“一个养活的起,两个也自然一样养活得起。”

    “你,你当真已经怀有身孕?你,你这个蠢女人,就不会用一碗麝香将他给打下去吗?”他几近丧心病狂的在香樟玉榻上大喊大叫的斥责她说。

    “荼蘼为什么要打掉他?荼蘼当日肯舍身救圣尊大人你一命,可本自就是为了肚子里这个孩子的啊,”她淡然涩笑的含眸看着他的眼睛,“圣尊大人难道你不奇怪,为何当日齐云山上小小竹棚之中你亲手替荼蘼接生下来的那个孩子,却一直也不见他出现在荼蘼身边哪怕是一时半刻的呢?”她微微苦笑的看着他问,“若是圣尊你猜的不错,那孩子即是灵种子所化,本该可以和云莲一般数月之间就长成少年模样才对,”他说。

    “你的孩子,本座有甚好奇?”

    “是啊,本宫自己的孩子,这世间谁又会愿意多看他一眼,是荼蘼糊涂,因为在世间遍寻不到那个男人转世,荼蘼狠心以水楹珠将孩子真身封印起来,让他永世不得发身生长,左右荼蘼在这世上除却尚未化形的父母也已经算是一无所有了,荼蘼花境也不想再回去了,所以荼蘼以后只是想要继续在父母身边当一个幼稚少女,不愿成为旁人口中一个养活孩子的被弃妇人,虽然忉利天上不知岁月,但是一想到孩子,荼蘼也会以为自己再不是当初那个散花宫中的幼稚少女,敢则这世间不止是凡人怕老,神仙心中也是惧怕的很呢,”她说,“只是当日以水楹珠封印孩子真身当真只是荼蘼一时糊涂冲动之举,事后纵是心中再是追悔莫及,痛悔万分,这水楹珠的封印,也只有第二个孩子的一点出生脐血才能消弭释解,”她一念至此,忍不住淡然叹口气说,“因此上荼蘼才趁圣尊大人你被那枚欲火逍遥丹煎熬折磨的欲火难耐,淫欲大发时顺势半推半就的存心成全了圣尊大人你,当然,也一并是成全了荼蘼自己,不然,荼蘼会去求谁,圣尊你心中该是知道……”

    ……

    ……

    “这么说,你是执意要将这个孩子给生下来?”他问,“除了这第二个孩子的一点出生脐血之外,水楹珠在这世上就当真没有任一他法可解?”

    “圣尊大人勿怪,当真确是没有,不是你,也就只能是青莲大祭司了。”

    “为了一点出生脐血,你竟自就这般心甘情愿的被一个陌路男人如此奸淫糟蹋,苟合云雨,本座可还当真不知该说你什么才好。”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换作是圣尊大人你,也未必会不与荼蘼一般心思。”

    “可本座到底是个男人,你一个女儿家,如此行事,确是十分不妥。”

    “捆仙索的滋味很好受吗?”她忽然凝起眉睫一脸淡然戏谑的冷眼看着他问,“不过才被捆仙索困囚三日,你却已是这般不耐烦了,若是当真永世成为一个经脉俱断,卧榻不起的无用废人,你岂不是迟早会给逼成失心疯了?”

    “你尽管放心,本座即是当真因为欲火逍遥丹毒性发作而永世成为废人,师父他老人家慈悲为怀,会用一杯鸩酒成全本座的。”

    “圣尊大人倒当真却是自私自利之极,”她说,“只为自己能得解脱,竟自要强逼自己师父亲手犯下杀孽,想是知道你父皇母妃即是心甘情愿照料一个永世卧榻的废人也必舍不得你死,所以你就不指望他们了。”

    “那你呢,碧血元珠事关三界安危,本座却哪里有一点能指望的上你的呢。”

    “圣尊,若是说出碧血元珠之事荼蘼会死,你也以为荼蘼该无条件为三界牺牲的是吗?”她问。

    “本座说了,杀一人救千人,并非是错,”他说,“而且愿意不愿意牺牲是你自己的事情,你管不得本座为了三界安危牺牲你一个,”他的眼睛忍不住十分爽然若失的淡然颤了一颤,“不过你父母化形之后可以随时来找本座报仇,本座只说自己没错,可没说自己没罪,”他一时之间忍不住涩然笑笑,“说不定咱们还会在忘川河边见面的,”他说,“自然,若是溺水灌身,真灵寂灭,也就不必要了。”

    “圣尊此言差了,蝼蚁尚且偷生,荼蘼若是知道自己注定是为了天下苍生牺牲的那个,又怎会不拼命逃生的呢,”她说,“圣尊口口声声牺牲荼蘼之后会等着有人来找你报仇,想来是自幼习惯了帝王之家的执掌生死,睥睨苍生,”她忍不住淡然笑笑,“圣尊你怕是忘了本宫毕竟是世外之人,想要让自己争命逃生,本没有凡间之人那样痛苦艰难。”

    “你,存心是想要将本座活活气死。”

    “圣尊大人,此捆仙索的法力至多只能维持三天,最多再挨两个时辰,你就自由了,”她回过头去冷冷背对他说,“本宫自来不喜欢为任何人牺牲,也不喜欢任何人为本宫牺牲,三界安危和本宫无干,本宫生死,也和任何旁人无干,哼,时候不早了,恕本宫有孕在身,不能亲自将圣尊你好生送出水鸢楼去了,”她说。

    ……

    ……

    (三)

    常言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福祸轮转,天意莫测,而今却当真是要格外加上一句,“见人只说三分话,不可尽付一片心,”身在内中七尺蜈蚣蛰伏,耳边阵阵婴儿啼哭的天目山清风洞中,牒云荼蘼在铁索加身之下潸然泪下的低头含眸看了一眼自己淡黄裙衫上点点斑驳污浊的血泪斑痕,心中忍不住一阵一阵哭天不应,叫地不灵的千万无辜无助和无奈瞬时间似清波碧浪一般翻江倒海的在心底暗流汹涌的半刻也不得清净。

    逝水忧云自认为他本是灵台清净一尘不染的神尊帝子,现下却已经被碧血元珠下落逼的发疯,他竟自是在自己怀胎九月之时趁着自己在玉榻上瓜熟蒂落痛苦分娩之后身内气血两亏虚弱不堪时丧心病狂的将自己和怀中两个襁褓中的初生婴孩一同自水阳江畔的水鸢楼中千里迢迢的强行劫持到这蛛网倒垂,蛇虫四散的天目山清风洞里铁索加身,忍饥挨渴,好在他心中尚且是一丝天良未丧,一丝善根未泯,允自己先以出生孩儿的一点脐中精血将长子身上的水楹珠封印破印解封之后,才将自己母子三人一同以寒冰铁索紧紧困锁在这滴水穿石,腐草萤火的清风古洞之中,生死由天,自生自灭。

    临走时,他竟自还没忘了施法封印住母子三人身上的一切混元法力,甚至即是那个刚刚出生的小小婴儿,他自己的亲生孩儿都未曾慈悲放过,他是以自己在西天极乐净土上潜心修习出来的真言秘法狠心封印住母子三人的仙体真身和混元法力的,经此真言秘法封印住的仙体真身,非但再施展不出身内半点混元法力,而且和世间凡胎一般,七日不饮不食即会因饥渴而死,若是一不小心被山中仙精妖孽甚至是毒蛇猛兽误闯进来,自是会不容分说的被叼去吃了,解除此真言秘法的陀罗经咒自来也只有他一人持有,清风古洞洞外古木幽深,松竹繁茂,看似和一般深山古洞也并无任何分别,自己的舌头虽然现下还未曾当真被他给一刀割去,但是因为口中被填满了苦涩苍耳,非但半句救命也喊不出来,而且因为那些苍耳四外生满尖刺,自己的舌头现下不要说是胡言乱语了,即是连轻轻颤动一下都会锥心刺痛的撕心裂肺,刻骨铭心,她现下已经在声嘶力竭之中再难记起五日以前自己刚刚被他强行以寒冰铁索捆绑囚禁在这座不见天日的清风古洞中时因为气急败坏之下忍不住在他跟前一逞口舌之快后被他丧心病狂的以他当日自水鸢楼后园小榭之中趁机携走的捆仙索一鞭一鞭的狠命抽打了几百鞭子了,左不过是殷血染红霓裳,清泪褪尽脂粉,好在他功体臻纯,道法精深,那般沉沦魔障丧心病狂之下,捆仙索竟自未曾误伤到自己脚边那两个尚在襁褓之中的粉嫩婴孩,她看似已经是很满足了,不管怎样,母子三人现下都至多再有三两日饥渴疼痛的无边苦海可渡而已,只消再忍耐过那三两日时限,今生今世里的一切沉沦苦孽,想来也就该在这无人知晓的清风古洞里面彻底了断干净的了……

    ……

    ……

    虽然是深知被自己的真言秘法封印住一介仙体真身的人,七日不饮不食就要因饥渴而死,遇到山中妖孽猛兽也一般会被叼去饱食果腹,但是鬼使神差之下,终究是一捻天良未泯之下的逝水忧云,到底还是在未及三日之时心思纷乱的胡乱自山中野果子树上囫囵采摘下几枚清甜野果急急赶回到清风洞来,虽然自己现下一心只想要那个下贱女人永世闭住自己嘴巴,但是既然她现在左右也是已经被死死困囚在清风洞里永世逃脱不了的了,那即是再让她在无边苦海之中痛苦煎熬几日,却又是有什么十分不可的呢?左右是个已经必须要死的人了,那早死几天和晚死几天,却又当真是有什么太过不一样的呢?

    逝水忧云一念及此,终于还是一脸横眉立目,怒火中烧的忿忿挥手散开洞口斑驳交错的繁茂古木枝叶,一步一步的淡然潜行进来而今定然已经是一片污浊血海的清风古洞里面。

    但是……

    “天意难违,也该当是你有此一劫,放心,本座很快即会陪你去了,”一双沧蓝深湛的澈水清眸,在终于一眼看见清风洞中那已然是空空荡荡的寒冰锁链子时,痛彻心肺之下,终于还是忍不住自眼眸之中潸然滚落下几滴心灰意冷的逝水清泪,他知道她已经死了,还有襁褓中那两个如出水芙蓉一般粉粉嫩嫩的可爱婴孩,天目山中自来多有伤生害命的妖孽猛兽出没,一个娇弱女人,两个初生婴孩,想来定是会被山中妖孽猛兽一口一口贪婪吞咽的连骨头都不会剩下。

    逝水忧云心知这一次自己西天极乐净土上的斩妖台定然是上定了的,因为自己一身罪孽深重,罪有应得,因此上师父他老人家,在临刑之前自然也未必会再替他掉下一滴眼泪来了,云莲他自来即是十分嫌弃自己这个亲爹,自己本自也是从没奢望过临刑之前能够在他眼中看见一滴清泪的,云缺他在归云山庄之中听说自己这般惨痛结果想来也定是很心花绽放的吧,一般心花绽放的定然还有东海玄洲上的鸾妖一族,甚至是大师兄他,自己当日对待鸢裳的态度,只怕即是上斩妖台时他对自己的态度……

    ……

    ……

    现在,灵隐寺是回不去了,毕竟也是不愿意让大师兄亲手抓他回去西天极乐净土上问罪,而且荼蘼死了,碧血元珠线索断掉一条,总要另想他法,只希望在自己上斩妖台上之前,能将碧血元珠如愿寻回,所以一念之间,逝水忧云忽然想起来远在澜沧江边上的山茶花境,他早知道那个山茶太子沐水长恨当初是因为起心觊觎东瀛山上那颗金血元珠,不知好歹的带着手下一群杂毛小妖去攻打东华帝君的少阳府,才被东华帝君收了之后在少阳府中为奴的,当然,名义上他也和云悔一样算是东华帝君座下弟子,但是其实他和云悔腕上都有一串砗磲佛珠,只为渐渐吸收他们身上妖气,不过,东华帝君的事情逝水忧云现下显然是无心去管的,他现在只是陡然间想起来一事,既然鸢裳荼蘼和青裳觊觎元珠都是受人挑拨,那这个沐水长恨当初是不是也一样是受人挑拨才想要为了金血元珠去找东华帝君打架,如此为何不去少阳府中找这个沐水长恨问一问当日夺珠内情……

    但是未曾想到,许是因为腕子上那串砗磲佛珠效力有些过大,据东华帝君言道,沐水长恨自数月前开始记性渐渐有些混乱不堪,前日里私自从东瀛山上跑回去山茶花境,去看他之前在寝宫中豢养着的那些血毒蛇虫宠物,不想却一不小心让那些血毒蛇虫四散逃跑,流蹿去大理城中祸害苍生,华严寺中的尘莲大祭司奉命在大理城中斩杀那些血毒蛇虫,却被赶去大理城中的沐水长恨打伤,甚至想要将他绑在竹筏子上沉入澜沧江中,幸而被感应到尘莲危险的逝雪青莲及时赶来澜沧江边出手救下,青莲太子随即将尘莲和长恨一起带回去忉利天上,他自然是私心要将尘莲留在忉利天上休养,但是却不该以将长恨押回去忉利天上问罪当做幌子,东华帝君气忿之下径自上忉利天庭上讨人,帝释天也不好驳东华帝君的面子,只是希望东华帝君不要太过徇私枉法,好歹也要公正处治一下,东华帝君想来想去,想到天目山上的云栖寺里倒是清静,就先罚他去那里闭门一段时日,也是因为砗磲佛珠所致的记忆混乱只有在清静寺院中才能渐渐好转,因为东华帝君是不好自己将砗磲佛珠取下来的,那样等于承认自己在以砗磲佛珠算计自己座下弟子,但是在云栖寺中,砗磲佛珠可以被沐水长恨自己取下来放香案上供佛,只要将那串砗磲佛珠在云栖寺中弃了,记忆混乱之状很快就会好转,但是云悔腕上也有一串砗磲佛珠,却未曾出现如此状况。

    逝水忧云心知鸾妖一族虽被凤凰神族废除涅槃之力后惨遭抛弃,不得已入了妖籍,但是毕竟根基还在,砗磲佛珠对云悔效力自然不大,但是如此一来,逝水忧云想要自沐水长恨口中问出血元珠相关线索自然会是有些难了,因为想着对记忆混乱之人不能过多刺激,逝水忧云打算将自己扮作一个落魄路人混入云栖寺中,沐水长恨虽然本性不善,但是毕竟是花精一族,对世间凡夫自来不会有什么警惕防备,只是不知那个华严太子现下是不是还在云栖寺中,自从那只小蝎子叛逃之后,这个华严太子想是没心情再和自己说什么云根不云根的了。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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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日之后,天目山,云栖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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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施主,快将银子收起来吧,几件破旧衣衫就敢要你二两银子,让外人知道,岂不是将云栖寺里当作是打家劫舍的贼匪窝了,”后院客房前一株遮天蔽日的参天大柳树下,一个约十七八岁年纪的小和尚一脸笑眯眯的褪手将逝水忧云捧在手心里的二两银子使劲向后推了一推,“施主来的刚好,”他说,“偏巧云栖寺里现下正急缺一个劈柴担水做粗活的杂役帮工,不然,又要经日里烦劳寺中借住着的二位云游公子了。”

    “既如此,忧云在此谢过寺内各位大小师父,”

    “谢倒不必谢了,”小和尚微微笑笑,“只是因为云栖寺内丁点不能见血,经日里青菜豆腐的,施主你的身子支持的下来吗?”他问。

    “师父多心了,”逝水忧云忍不住涩然笑笑,“在下自幼青菜豆腐的也吃的惯了,可不似在前院中借住着的那二位浪荡公子,一边在佛前烧香供奉,精进清修,一边在寺中脂粉酒色,样样俱全,”他说。

    “施主,嘴下留德,他二人又不是和尚,云栖寺里的清规戒律,岂有无端束缚人家的道理,”

    “哼,即是不是和尚,可也不该肆意自外面胡乱将个青楼女子带进寺来,”他忍不住一脸清冷淡然的微微蹙起眉睫,“想是香案上的那串砗磲佛珠太珍贵了,寺中众人也不好说嘴,”他说。

    “施主勿怪,也怪小僧昨日里并未和施主你仔细交代清楚,”小和尚看起来一脸狼狈不堪的愧疚模样,“说起来,这倒却也是件奇事,”他说,“施主你既然有缘来到天目山上,不知之前可曾听说过天目山清凉峰上可有一个名叫清风洞的地方,”他问。

    “清风洞,不错,一处山中豺狼虎豹仙精妖孽时常出没觅食的幽深山洞,”逝水忧云瞬时间一双翦水清眸不可名状的微微颤了一颤,“怎么,师父你怀疑那女子她是个妖精?”

    “不,施主你错会了意了,”小和尚急忙摇摇头说,“听二位公子说,大约半个月之前,二位公子正在天目山下闲逛,却在一处古木繁茂遮天蔽日的清幽深涧之中陡然看见眼前一只通身赤红色的七尺蜈蚣乖巧温顺的盘横蛰伏在自己跟前不到三寸之处挣扎仰头看着二人,因为二人身上多少也有些道法,一眼看出此蜈蚣是山中修行尚浅的仙精妖孽之辈,虽然还未能口吐人言,但是身上却已经是很有一番灵性道行的了,”他说,“但是二人知道,此等毒虫妖孽素日里本自只该是经日里蛰伏在深山古洞之中潜心修炼从不轻易出来见人的,因此上二人当即断定此蜈蚣身上必有一些蹊跷,果然,这只蜈蚣在二人跟前挣扎仰头了不到半盏茶工夫即倒转身子向深涧旁一处已经被古木枝杈盘根错节的密密遮掩住大半个洞口的幽深古洞爬去,二人抬眼看见古洞洞口上的青石壁上孑然镌刻着清风洞三字之后,一念之下当即跟随蜈蚣潜进洞内,这一进去可不得了,”小和尚说到此处忍不住情不自抑的连连合掌念叨了几声“罪过,罪过,实在是罪过,”半响之后,才忍不住心惊肉跳的向逝水忧云提及起当日淡尘和水尘二位僧人在清风洞里瞪眼看见的一幕残忍至极的人世罪孽:

    “这可真是一桩丧尽天良,穷凶极恶的世间罪孽,”小和尚忍不住黯然叹口气说,“听说二人赶到时,被丧心病狂的禁锁在大铁链子上无食无水无医无药的那个浑身上下伤痕累累,污血斑斑的纤弱清丽女子已经被饥渴伤痛煎熬折磨的苟延残喘,奄奄一息了,”他说,“更加罪无可恕的是,那女子脚下还匍匐横卧着两个襁褓之中的小小婴孩,想是因为一连几日无水无食,饥渴交迫,已经浑身荏弱无力的只剩一口气了,”他看起来一脸十分心惊肉跳的后怕样子,“想来若是二人再晚到一日半日的,那母子三人也就只得是夤夜间被山中猛兽叼去充饥果腹的惨淡下场了,”他说,“后来华严长恨二位公子就将这母子三人一起带上云栖寺中来,这半个月来那母子三人在二位公子精心调理照料下虽然身子上已经再无什么大碍,但是因为当日在清风洞中惊吓过度,因此上施主你平日里劈完柴后只消悄悄放在后园子中莲花池旁那间小小内院的角门旁边即可,轻易不要去内院中平白搅扰那母子三人,据小僧所知,那女子现下灵台只怕还未曾彻底恢复清醒,若是一不小心伤到施主你,可就当真很是罪过的了……”

    其实小和尚后面说的话,逝水忧云的耳朵里当真却是半句也未曾聆听进去,他现下只知道一件事情,她还活着,还有她的孩子,她们母子三人现下竟然就在云栖寺后园之中,一天一天日求两餐夜求一宿的平静如水的好生活着,若是自己猜的不错,那后园之中本该是应季种满青梅甜杏瓜果青菜才对,但只因这云栖寺是天目山上第一香火旺盛的千年古寺,即是大宋皇帝也时常自杭州城里御驾亲临到天目山下亲身顺着青石山路一步一头的虔心磕上云栖寺来,为此这云栖寺中的后园子前些年为了讨皇上欢心,四下里圈山占地的,堪堪已经被开阔成一片百余亩的烟水仙苑,寺中僧众经日里仿照禁宫御苑在后园中殷勤栽种下数不清的奇花瑶草,灵根仙树,开凿出清波碧水假山环绕的未央莲池,又一日一日马不停蹄的在莲池旁大肆修筑上几多亭台楼阁,山轩水榭,以恭迎皇帝陛下御驾亲临,只是当今这个大宋皇帝自来爱民勤政,公事繁忙,一年中说到底也才只是在逢年过节时才有缘来云栖寺中在大雄宝殿中的金身佛像前匆匆上柱栴香而已,根本就没闲工夫在寺中闲憩小住上哪怕是一日半日,所以当今圣上亲下口谕可以将寺中房舍随意租借给左近信众香客赚些银钱以供养寺中三百僧众,但是其实,云栖寺中的香火银子因为善男信女,游人香客众多,当真已经很不少了,不然哪里来的闲心收留下一个忉利天庭上的散花天女……

    据寺中的小师父说,荼蘼母子三人现下是被安置在园子里最清幽素净的一间宝莲别院之中,别院四外幽竹掩映,曲径通幽的,外人轻易不得靠近,自然,别院中的角门上平日里却是上了锁的,钥匙在华严长恨两个浪荡少爷手里,不知怎的,他们平日里除却每日替母子三人按时送去饮食羹果和换洗衣裳之外,很少放她们母子三人出门,许是当真因为荼蘼她当日在清风洞中惊吓过度,现下灵台还未彻底恢复清醒,经日里只是蜷缩在屋内紧紧怀抱两个襁褓之中的小小婴孩神识恍然,眸光呆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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