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行四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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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祈福大典

    午时,为夙沙白雪庆生后,两人来到鱼嘴港乘船前往银花洲。出发之前,纪天行就想好了,要在路上向叶可儿表白,但一上了船又天旋地转起来,几天后抵达银花洲时,人已瘦了一大圈。

    一下船,纪天行双脚一沾地,便伸着懒腰说道:“上回俱谴斋那治晕船的药丸,真应该多拿些!”

    叶可儿见他瞬间生龙活龙了起来,觉得奇怪,因为按道理他服了真武丸,就不该再晕船了。

    稍式休息后,两人打算买马赶往银都,但卖马的马倌却直摇头,劝他们买条船。两人一打听,才知道越往内陆,积水越深,如今整个银都都已泡在水里,好在救援得力,几个月来没有重大的人员伤亡,现在家家户户都备有船只,如今虽然水势未退,百姓的日子已恢复如常。

    两人听着这些,看着灰色的天空下,忙碌的人们披着雨披,撑着船在水中走来走去,不时大声喊话,互换物资,早已习惯了这种生活,心中颇为感怀。

    待雨小些,两人披上雨披,出发前往银都。刚一上路,纪天行发现身后有人尾随,心下大喜!他早就盼着与这个觊觎启航号图纸的黑衣人再次交手,他相信这次有叶可儿相助,一定不会再让他逃脱。

    他向叶可儿打了个手势,两人依计行事,抓捕异常轻松,三两下便将那人拿下,不过意外的是,跟踪他们的并不是那个黑衣人,而是铁甲军。

    “既是伍人,就该行得正,鬼鬼祟祟跟着我们做什么?”纪天行问道。

    那人向两人拱手道歉,说因为听出他们是外乡人,又见他们向商人打听情况,怕他们欺负乡民,所以才跟着他们。因为银花洲是产粮大洲,水患以来,不断有外乡人低价囤粮,银花王为了稳定市价,才派了铁甲军四下巡查。

    纪天行闻言心感意外,没想到赫赫有名的铁甲军竟会做这种小事。

    铁甲军原是当年和银花王赵衡一起闯天下的弟兄,平定四方后,赵衡将他们整编成铁甲军,将定天下的功劳全部分给军中的元老,让他们享受尊荣。四洲之中,银花洲因水域最多,交通最为不便,山匪水盗最为横行。但这些年,在铁甲军的守护下,曾经匪气横行的银花洲早已改头换面,变成了人人守礼的一方净土。

    纪天行告诉那名铁甲军他们来自风竹,此次来银花是为了拜会偃至洲大人。那人闻言立即和两人热络了起来,他说这段日子,风竹已发了几船物资,为表谢意,还帮两人安排了去银都的行船。

    两人跟着负责救援物资的队伍前往银都,一路顺畅,只是离银都越近,两人见房屋农舍损毁越发严重,很多人缺衣少食,无家可归,却鲜少听到他们的抱怨,反而走到哪里都露着笑脸,心下感怀,也暗自祈祷这没完没了的雨能停一停!

    本地人见他们如此忧心,反倒劝他们想开些。因银花洲多雨,又处在东洲的下游,水患时有发生,对这些他们早就习以为常,也摸索出了经验。他们说,其实正因银花洲多雨,才造就了他们的粮业,这几年银花洲所产的粮食超出四洲的一半,整个东洲的粮食供给,也完全靠着他们。

    不过,这些乡民提起东洲,却颇有微辞。

    他们说这些年,东洲人口激增,银花洲的大部分粮食都运往了东洲,但是每年水患时,那些商户就会趁火打劫,压低价钱,今年这些商户更是抱了团,以各种理由取消原先的约定,并派人低价购粮,银花王几次前往东洲出面协调,才止住了粮价下跌的趋势。

    纪天行听到这些,渐渐理解蓝修余为什么会说水患会涉及东洲与银花洲的争端。不过,目睹受灾的情形,却更让他悲心四起,也因此更加厌恶拒绝救援的行径。

    到风都后,两人听说偃至洲去了承天院,便立即赶了过去。

    承天院的前身鉴天司,原属银花洲六司之一。六司分别管辖着洲内的军马、船舶、农商等事务,其中鉴天司是银花洲独有的,用来观星占卜,感时天地,以合天道。但自三十年前,清玄长老在银花洲建下承天院,鉴天司的功能渐被取代,后来银花王便解散了鉴天司,将其人员发往承天院。

    今天,偃至洲赶去承天院,是为了参加清玄长老主持的祈福大典,两人打听到,这次的祈福大典十分隆重,银花王赵衡也已赶了过去。

    巳时,两人赶到承天院。此时雨势不小,但外院中已挤满了前来祈福的百姓,两人挤进人群,根据司仪的口令,进行一道道繁复的仪程。靠进内院时,两人踮起脚尖,向内张望,寻找着偃至洲的身影。

    相比偃至洲,叶可儿更想一睹清玄长老的真容。清玄长老精通命理数术,江湖中一直盛传,他可窥天机。来的路上,她打听了不少传闻,听说他和俱谴斋的主人寂知先生,同是长生门的长老,更是对他充满了好奇。

    “你当真相信有长生门?”纪天行问叶可儿。

    自古以来,江湖中一直流传着一个名为长生门的神秘门派,相传长生门人毕生的目标就是修真问道,他们参破生命奥秘后,就会被封为长老,回到世间度化助人。这些年,江湖中曾不时涌现出一些自称长生门人的行者,但最后都被证明是招摇撞骗的骗子。久而久之,有人质疑长生门之说,就是为了行骗编出来的谎言,但是也有一部分人,坚定地认为,像清玄长老、寂知先生这样的高人,一定有一个神秘的出处。

    但叶可儿未在江湖上走动,并不知道这些,她肯定地冲纪天行点点头,反问道:“不然呢?”

    两人在外院折腾许久,才找到一个可以窥见内院全貌的地方,待站稳了脚跟往里一看,却傻了眼!里面乌央央一大片,都穿着红色官袍,整齐划一地迈着步子,只看出领头的两个是银花王赵衡和他的夫人蓝王后,其余诸人,脸被高高的帽子挡了大半,宽大的官袍让他们看上去都一个样。

    “要不溜吧!”纪天行给叶可儿使眼色。

    叶可儿摇了摇头,不想亵渎众人祈福的虔诚。但雨一直没停,两人跪了一上午,觉得身体成了个盛水的容器,听说祈福大典要持续到雨停,终于打了退堂鼓溜了出去。

    “万一这雨下到明天,他们难道要跪到明天?”出来后,叶可儿担心地问道。

    “清玄长老不是算过了,说申时之前,必会雨停?你难道不信他?”纪天行笑着回道,一面抬头看着阴沉沉的天空,希望清玄长老真有这本事,这样他便能在今天见到偃至洲。

    两人出了院子,沿着门廊走了许久,被偏殿角落的棋盘所吸引,为了打发时间,推敲起棋盘上的残局。

    “怪了!这残局好像我娘下过?”纪天行心道,一边伸出手来。

    “先生要破残局吗?”一个侍者小跑着过来问道。

    “嗯……”纪天行点点头,已走了两步。

    又走了两步,纪天行便发现这残局确实是梵婶当年花了半年时间破的那局,便回忆着她当时的招式,试了几回,便破了局。

    “先生赢了!!!”那侍者激动地大叫,似乎不相信纪天行有如此棋艺,他让两人在这等一下,说去请清玄长老过来。

    纪天行得知这残局是清玄长老所设,心下大喜,看着叶可儿崇拜的目光,得意地把脚翘在棋盘上,伸了个懒腰。

    稍后,侍者急匆匆跑了回来,纪天行见他身后跟着一位长须长者,便立即起身,整理好衣饰,与叶可儿一道,毕恭毕敬站在门口。

    “哈哈……真没想到,破老夫残局的,是如此年轻才俊!”清玄长老大笑着走过来,一把拉着纪天行的手,说这残局摆了八年,终于等来了破局之人!纪天行心下沉吟,看来她娘只是抄了这副残局回去,并没有来破局。

    两人随清玄长老来到承天院的正殿,这里四下空荡,仅在中间供奉着一副装裱精美的画作,纪天行眯着眼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小友不妨上前看仔细些!”清玄长老命随从打开供桌前的围栏。

    纪天行上前瞅了一眼,便向清玄长老告罪,说自己对这些是实打实的门外汉,刚刚能破残局也全凭运气,清玄长老却觉得他过于自谦,反复寻问他对那副画作的看法。

    “说来惭愧,晚辈对于琴棋书画当真是一无所知,不敢妄言!”纪天行拱手说道。

    清玄长老见纪天行当真不善此道,遗憾地摇了摇头,他说这幅承天图是一位高人所赠,里面蕴含着高深的法门,但具体内容,他至今也没有完全参悟。

    “赠图的高人也是长生门人吗?”纪天行问道。

    清玄长老看了看纪天行,笑而不语。

    参观完正殿后,纪天行抬眼一看,惊喜地发现雨停了!正要告辞,却见清玄长老叹了口气,叫来随从,说时辰未到,仪典还要继续。纪天行这才知道,仪典起始的时间都是有讲究的,想起八年前启航号正是以这里为起点,便向他打听。

    提起启航号,清玄长老长长地叹了口气,他说出发的地点和时间都是精心算过的,七月二十是大吉之日,起锚的时间也与事先计划的分毫不差,却没想到,本应载入史册的一次航行,竟抵不过人为的疏漏!

    “人为的疏漏?”

    纪天行刚一开口,侍者又跑过来,说银花王请清玄长老过去。

    随后,两人在承天院逛了几圈,听到外面热闹了起来,便出了门。

    两人赶到偃府,等了一会儿,便看到偃至洲和一群人一道进了门,纪天行上前去递拜贴,听见典造司的官员急得一脑门汗,说有一批货物等着运进来,但是大筏子进不去,小筏子载不了重,让偃至洲想想办法。两人见状,便识趣地退了出去。

    回客栈的路上,两人不约而同聊起了承天院里那间锁着的屋子。先前两人路过时,向那侍者打听,他支支吾吾说不清楚,后来出门时,他又特地带两人绕道避开。

    “要不回承天院看看?”走到回客栈的岔路时,纪天行问叶可儿。

    “这样不好吧?”叶可儿犹疑地问道,但她的表情却告诉纪天行,她也想知道那间屋里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走!”

    回到承天院时,侍者正忙着收捡仪典用过的物件,两人避开守卫,从窗户翻了进去。进去以后,两人相视一望,都觉得奇怪,因为这里只是间普通的客房,四下看了看,才发现这间屋子是银花王赵衡专用的。从里面香具用品登记的数量上看,他应该经常来这里。

    叶可儿见状,吐了吐舌头,觉得不该偷溜进来。但纪天行看到这些,却想起银花王带兵灭代之事,说赵衡定是因为做了恶事,害怕神灵怪罪。

    “快走吧!”叶可儿一边说着,一边出了门。纪天行执意到里面的屋子看了看。

    稍后,两人回到客栈,叶可儿见纪天行出来后便一直若有所思,问道:“里面到底有什么?”

    纪天行闻言暗觉好笑,其实他装了半天,就为了这一刻。

    他故意叹了口气,摇头道:“你还是不要问了!”

    叶可儿见状,更被激起了好奇心,拉着纪天行的胳膊,软言求道:“好天行!说给我听听!”

    纪天行见状,心里高兴地要死,却故意装着一副冷峻样,半晌,看着她肉嘟嘟的嘴唇,忽然动了歪心思,一把搂住叶可儿的肩膀,沉声说道:“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就告诉你!”

    “嗯……”叶可儿点头如捣蒜。

    “一会儿我做了什么冒犯你的事,你不许不理我!”

    “怎么会?”叶可儿一脸不解,只觉得纪天行的表情有些严肃。

    “答应我!”纪天行低吼道。

    “好!我答应你!”叶可儿回道。

    纪天行把脸凑上去,只觉心里砰砰乱跳,看着叶可儿无邪的眼神,忽然把头别到一边,深吸了一口气。

    “你怎么了?屋里到底有什么?”叶可儿越发不解。

    纪天行平复少许后,重重地吐了口气,沉声说道:“里面就是间普通卧房!”

    “啊……”叶可儿失望地叹了口气,见纪天行夺门而出,才知道他在故意逗她。

    纪天行一口气跑回房间,靠在房门上,想着刚刚脑海里的画面,大骂自己窝囊!平复之后,想起自己设计好的那些风花雪月、温柔告白,拍着自己的脑门又骂道:“唉!我可真是得了我娘的真传,天生的臭流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