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客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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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八 风骨

    西门菊蕊当年由于家乡岳州发了洪水,父母都被淹死。她侥幸活命,去宋州寻亲不被舅母接纳,只得四处乞讨为生。那日幸得遇见李白、杜甫、高适三人,李白给了她两贯钱和一块玉,她后来辗转到了洪州。在洪州城里开了一家馒头包子铺,西门菊蕊做的馒头香甜可口,肉包鲜美多汁;菜包更是馅足味美,堪称洪州一绝,深得本地女子喜爱。

    这洪州乃是江南西道治所,也称豫章郡。此地唐时已成江南一大都会,以造船、造纸、纺织、兵器等制造著名当时。更有天下闻名的滕王阁,初唐才俊王勃登临,写下名篇《滕王阁序》。“襟三江而带五湖,控蛮荆而引瓯越”,确为长江中游中心城市。此地有一巨富,唤作“洪州二王”:乃是兄弟两人。大哥王长生,老二王长乐。人称“大王”和“小王”。家里下人侍女无数,每日挥金如土,可谓富得流油。二人的后花园,全是铜钱铺路;二人家财,可见一斑!大王的后花园更为豪华,占地数十亩,里面满是各国各地奇花异草。这兄弟二人俱是妻妾成群,说也奇怪,竟然生得一连串女孩……唯独生不出儿子,兄弟俩心急如焚。终于,那些小妾们争了一口气,为兄弟俩各生一子。兄弟二人老来得子,俱都欢喜非常,奖赏那两位爱妾每人一百两黄金。老大的儿子叫做王子成,老二的儿子叫做王子龙。这两个堂兄弟长大成人,都成浪荡子弟,可算臭味相投。养了几十个恶棍,每日帮他们兄弟四处寻找少女或者美妇;找到目标之后,他们也不强行施暴。待到夜深人静,手下恶棍不知哪里得到一种迷烟,只需往房里吹出少许烟雾,房中女子吸入便睡死过去,接着这两个恶少便进去做出禽兽行径……待到那些女子醒来,也不知道发生何事,更不知道何人所为。因此,也都忍气吞声,为了家中脸面不敢声张。

    西门菊蕊生得模样标致,又会做活养家。早有隔壁冯大娘前来提亲,这冯大娘丈夫早死,生有一子叫做陈诗秀。陈诗秀斯斯文文,言行举止优雅。况有满腹才华,作诗出口成章,写得一笔好字。邻里都说:他虽还未参加考试,中个进士却是有如探囊取物。西门菊蕊也觉得陈诗秀将来必成栋梁,丝毫不论陈家贫寒,便答应了这门亲事。从此,西门菊蕊更是起早贪黑,辛苦干活,只为多挣银钱供心上人赴京赶考。

    多年寒窗苦读,陈诗秀去岁通过州县的解试。年后进入春日,正值春暖花开。陈诗秀参加省试之前,西门菊蕊早已取出所有积蓄给他当作盘缠,还亲自给他做了一套合身的衣裳。离别之际,两人泪眼婆娑,难舍难分。

    暮春时节,陈诗秀才返回洪州。众邻里听说他中了举人,俱都围着他高声地庆贺。只有西门菊蕊站在自己铺子里,远远地望着他。到了家门,早有人燃起了鞭炮,一片喜气景象。陈诗秀与亲友寒暄已毕,便亲来铺子寻西门菊蕊。西门菊蕊见到陈诗秀后,眼泪汪汪,似有话说,却又说不出口。陈诗秀大喜道:“菊蕊,你知道吗?我此番省试已中了举人!”西门菊蕊听他如此说,却更加心里难过,两行眼泪,簌簌落下。

    陈诗秀忙问:“菊蕊,你怎么了?”

    西门菊蕊抬头看着他,不停抽噎着道:“我,我……”终是说不出话来,哭着跑回自己的馒头铺子。

    陈诗秀见状跟在身后追赶,进到铺子后,又问:“菊蕊,你到底怎么了?我中了举人你应该高兴才对呀,却又为什么哭呢?快告诉我……”

    西门菊蕊脸上一红哭道:“自你走后……一日,一日早晨我睡醒了,发现自己……发现自己全身未穿衣物,腿部很是疼痛,床被上还留了些许血渍。想是……想是被外人欺辱了!”

    陈诗秀闻言大惊,原地呆愣半天,脑海不停思忖。许久,他才说道:“蕊儿,你再好好回想一下,那天之前到底有何异常?”

    西门菊蕊停止哭泣,思索一段时间,说道:“那几天并未有异常之处啊……”

    陈诗秀又问:“你好好想想……有没有什么奇怪男子经过铺子?”

    西门菊蕊摇头回道:“并未在意。”

    陈诗秀不禁挠着头发道:“这……这怎么可能呢?如果说真有人欺辱你,你不可能一点知觉都没有吧?莫不是……莫不是你跟谁饮酒吃醉了,后来被那人……”

    西门菊蕊打断了他的话,厉声说道:“陈公子,你当我西门菊蕊是什么人!我既已与你有了婚约,又岂会在你走后跟别的男子厮混!”

    陈诗秀道:“蕊儿,对不住是我失言了……可是,可是这无论如何也说不通呀!”

    西门菊蕊不禁泪如泉涌,却是哭不出来。

    陈诗秀安慰道:“蕊儿,你别哭了……你可知道你越哭我心里就越难受!我先回去了,你也别太伤心了……”说罢走出铺子。

    西门菊蕊此刻更加伤心,以手掩面,埋头痛哭。

    陈诗秀回到家中,想了又想,到底要不要跟他娘提起此事。最后,他还是决定说了。就在吃晚饭的时候,冯大娘便让陈诗秀去请西门菊蕊到家一起用饭。陈诗秀说道:“娘,不用去了,她不会来的……”

    冯大娘听说忙问:“怎么,你刚回来便和她闹别扭了么?你这孩子,赶紧给人家赔礼道歉去!做人不能违背良心,你今春去考试可是人家出的所有积蓄……”

    陈诗秀道:“娘,不是的,我并没有和她闹别扭……是她自己的原因,所以……所以心情不太好。”

    冯大娘又问:“什么原因?快跟娘说来听。”

    陈诗秀道:“她说在我走之后的一天早晨,她醒来后发现……发现自己全身赤裸,像是被谁给欺辱了。”

    冯大娘吓了一跳,说道:“你说什么……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陈诗秀道:“是的。可我想不明白的是:她怎么当时一点知觉都没有,醒来后又如何没有一点印象?”

    冯大娘道:“看来……看来我们须跟她解除婚约了,好在她也并未过门。”

    陈诗秀大惊道:“娘,这怎么可以?”

    冯大娘呵斥道:“秀儿,你糊涂啊!你如今何等地优秀,又何等地风光!那西门菊蕊已被人糟蹋了,我们陈家怎么能娶这样一个不清不白的女子?你听为娘的话,明日便去跟她讲明解除婚约,也别到处声张,日后娘再给你找个好媳妇儿……”

    陈诗秀正要说话,忽听门外一声啼哭。他连忙开门一看,只见门口放着一盘包子,西门菊蕊早已跑远了……陈诗秀道:“娘,是菊蕊。她放下一盘包子,人已经走了。现在该怎么办?”冯大娘喝道:“就按老娘说的办!把那包子快给我扔了……”

    第二日,陈诗秀正要出门,西门菊蕊已走进屋内。陈诗秀道:“蕊儿,我……”

    西门菊蕊平静地道:“你不用说什么,我都明白的。从此以后,你我之间的婚约就此作废!”说完转头便走。

    陈诗秀忙道:“我……我欠你的银钱,日后会还你的。”

    西门菊蕊惨然一笑,说道:“不必了,就当是我无偿援助吧!”

    陈诗秀本来还想追出门去,冯大娘赶紧一把拉住,斥道:“让她去吧!”

    西门菊蕊此刻心灰意冷,独自走到江边。然后一步一步,慢慢走向水中。江水先是淹没了她的双脚,再是淹没了她的双腿,然后是她的腰身,最后淹过了她的喉咙。她走的如此决绝,竟没有一丝犹豫。

    就在这时,江面一艘船上跃起一人,脚底直点水面,一把将她从水里拉起来,然后一个旋转,继续轻点江面,跳回船上。西门菊蕊看时,竟是一位花白胡须老者,正是一代“剑圣”裴旻。裴旻问道:“姑娘,你为何如此啊?”

    西门菊蕊眼角滴泪,哭道:“老先生,我心已死,你为什么要救我?”

    裴旻说道:“姑娘,老夫已是风烛残年,尚且苟活于世。你怎么可以随便轻生呢?”

    西门菊蕊泣道:“实有难言之隐,不能言说……”

    裴旻说道:“跟我走吧!老夫带你去个新地方,认识一些新朋友。再教你一身本领,将来你必有大用!”

    西门菊蕊道:“还未请教老先生名姓?”

    裴旻笑道:“老夫裴旻,人称‘剑圣’便是!”

    从此,西门菊蕊跟随裴旻去了东鲁。几年之后,西门菊蕊习得一身武艺。裴旻常对她说:“仗义是侠客,负心多书生!书生多是软骨,只有休得文武双全,内外澄澈,才有一身气节风骨……”她便牢记在心,往事种种,都成往事,业已随风而散……这天,裴旻收到李白白鹇传信,信中言道侠客堂危难,便带着爱徒西门菊蕊,直奔江夏而来。西门菊蕊也是去了东鲁才知道,原来恩公李白也是裴旻的弟子。这么一来,他们便成同门师兄妹了,果真有缘!

    师徒二人又在途中遇到哼哈二将。白哈哈笑道:“感谢裴老先生帮侠客堂又引入了一位人才!”裴旻大笑,四人于是一同前往江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