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煞之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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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二章:自悟《心念烧纸法》

    在凄冷的风雨中,顾乐游回到了云山观。

    这是一间小道观,香火绵薄,没甚田产,日子过得紧巴巴的,还不如五岭上的出云观。

    主持白冠道人上了年纪,身体不好,他有两个徒弟:大徒弟“苏云”是个自幼收养的孤儿,当做衣钵传人来培养的;二徒弟“聂锋”是俗家弟子,其父为江州振丰镖局的总镖头。

    白冠道人属于散修,懂得几套拳脚功夫,看家本领却是轻功,名为《甲马步》,施展开来,迅速无比。

    此功源自地煞术之一的“神行”,练成之后,能驾驭甲马,日行五百里,甚至日行八百里,颇为了得。

    因为有此本事手段,苏云在江州驿馆里当上了“急脚递使”,就是负责传送加急公文的人。属于编制内人员了,收入尚可。

    但这样的工作,时常要出差,一走可能好几天。

    二徒弟聂锋出师后回到镖局帮忙,做上了镖师。

    在一次任务期间,顾乐游与苏云结识,两人身世相仿,脾性相投,很快成为朋友。得知顾乐游初来乍到,还没有地方落脚,苏云热情邀请他到云山观来挂单。

    顾乐游不想去城中打扰陈晋,于是就答应了,带着刘元在道观住了下来。

    回到道观,一名二十多岁的短须青年正等在那里,正是那聂锋:“顾道兄,怎地就你一人?”

    顾乐游叹口气:“我那朋友身子不适,生了病,不能来帮忙了。”

    “生病?”

    聂锋一怔,感到意外。

    振丰镖局新近接了一趟镖货,颇为贵重,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回道观,准备叫师兄帮忙押送。不料苏云刚好要出差,无暇分身,于是推荐了顾乐游。

    顾乐游是个闲不住的,又有酬劳拿,自然满口答应。听聂锋说还需要得力人手,顿时想起陈晋,要把书生叫上一起走镖,热闹热闹。没想到陈晋病倒了,唯有作罢。

    先前在聂锋面前,顾乐游没少夸陈晋的本事。

    对此聂锋半信半疑,觉得顾乐游在吹牛,而今听说陈晋生病来不了,更加确定了。

    若是真正入流的人物,哪会轻易病倒的?

    顾乐游问:“这趟镖货什么时候走?”

    聂锋含糊道:“现在还不能确定,反正明天顾道兄来我家镖局即可。”

    镖局走货,特别是贵重之物,行镖路线和时间等关键因素都得保密,只有镖局内寥寥无几的核心人员才知情。出发之前,更不能与旁人分说,以免泄露。

    顾乐游也懂得其中规矩,就是随口一问。

    聂锋还有事,去跟师父白冠道人道别,然后匆匆离开了。

    目送他背影,顾乐游叹了一声。

    像他们这般的底层修者,真是奔波劳碌,各种忙活。问题是忙活到最后,猛地发觉,居然还是两手空空……

    相比之下,顾乐游算是有师辈庇荫的了,年纪轻轻当上了观主。以五岭现阶段的状况,留在岭南,他倒不愁吃喝,能生活无忧。

    只是年轻的道士不甘平凡,不愿意一辈子碌碌无为,于是选择出走,离开岭南,进入中原,要闯荡出一番世界。

    闯荡,往往意味着从头再来,所有的东西都得奋力拼搏。

    聂锋家里有个镖局,算是殷实的家庭,不过根据他的说法,近年来时势动荡,凶险倍增,镖货越来越难走了,稍有不慎,便会发生倾覆之祸,所以这趟镖货贵重,他到处寻找人手压阵。

    像他家的这个样子,想要找到真正的高手并不容易,也请不起。

    顾乐游是师兄苏云介绍引荐的,瞧不出底细,但看样子不像是高手,只能说凑合着用,多一个人,多一分力量。

    顾乐游倒不介意对方的看法,他心中仍在为陈晋担心,不知究竟是什么样的毛病,看书生的样子,绝对不会轻松。

    只无奈,他实在帮不上忙。

    “观主师兄,陈公子病了?”

    刘元一脸关切地问道。

    顾乐游点了点头,转个话题:“我明天进城跟镖局走货,你一个人留在道观,可要照顾好老主持。”

    老主持便是白冠道人,年过花甲,对于修者而言并不算老,只是他修行出了岔子,致使身体早衰,垮得厉害,看上去风烛残年,且行动不便,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

    由于诸多毛病,白冠道人的日常生活都成问题,需要有人照顾。然而云山观内并无道童,以前是有的,可生活艰苦,又学不到东西,那些道童都跑光了。

    现在道观里就有个聂锋派来的小厮在侍候着。

    住进道观后,拜见老主持,在对方身上,顾乐游不禁想起自家师父,于是主动帮忙,有时间便与刘元一起照料白冠道人的衣食起居。

    对于观主师兄的吩咐,刘元连忙答应下来,身为道童,擅于照顾人,倒没什么。

    ……

    冬雨缠绵,从早到晚,不曾停过。

    晚饭是牛肉炖黄豆。

    牛肉是小倩跑了两处街市才买到的,真难为她了。

    小倩说陈晋的症状畏寒怕冷,所以要多吃牛羊肉来补充血气。

    这个说法其实并不全对。

    陈晋的身体本无问题,怕冷乃是妄念作祟,不由控制。

    由此可知,神魄遭受到的侵蚀污秽已经影响严重了。

    傍晚时分,书斋打烊后,褚秀才来过一次,主要是探望,兼且汇报店铺的生意事宜。

    这几天来,陈晋没有去过书斋。他不去,小倩自然也不会去。

    可以说,店里的买卖全部交给褚秀才了。

    褚秀才为人踏实,做事勤勉,是个可靠的,无需担心做什么手脚。

    其实这么一间书店,也没多少手脚可做,庙会过后,又是淡季,生意冷清得很,一天下来,赚不到几文钱。

    前一阵子,借助“衣带渐宽郎”和“天涯芳草君”的名头,给三味书斋带来不少流量,不过陈晋性情清淡,不喜交际,后面也不再有新词出来,慢慢的热度便过去了,一切恢复常态。

    褚秀才很关心陈晋的病情,并以为他得了风寒。

    风寒这个病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身子骨弱的,熬不住的话,甚至会一命呜呼。

    褚秀才可不知道陈晋的情况,难免忧心忡忡,如果公子真出了什么差错,可如何是好?

    陈晋不管他在那胡思乱想,只让他安心打理店铺即可。

    褚秀才又道:“公子,近日听说弥勒教又开始游神收钱,到时候来到店门口时,该如何应付?”

    陈晋眉头一皱,这些教众死灰复燃,真是难以杜绝,想了想:“你就按例给钱吧,省得麻烦。”

    闻言,褚秀才不禁松了口气。

    本来看到陈晋生病,不该拿这事来烦他,可毕竟牵涉到用钱的问题,没有东家批准,褚秀才不敢拿主意。

    原本还担心陈晋会像上次那般给一文钱来羞辱人,届时只得褚秀才一个,搞出什么幺蛾子,他实在没有信心应付得了。以他的性子和身份,只愿息事宁人。

    打发走褚秀才后,小倩忽道:“公子,要不我去解决掉他们?”

    “他们”,就是弥勒教的人。

    陈晋问:“怎么解决?”

    “杀了便是。”

    小倩说的时候很平静,没有丝毫的杀气,但让人听着,再结合她那张清秀的厌世脸,却能让人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陈晋笑笑:“这样的杀法,杀不干净的。”

    “那就来一批,杀一批呗。”

    小倩继续道。

    陈晋猛地盯着她看,似乎她脸上长出了一朵花来。

    小倩脸颊微微有些发热:“公子,伱怎么啦?”

    陈晋很严肃地问:“小倩,你修炼法咒是不是出问题了?”

    小倩摇了摇头,茫然道:“没有呀。”

    “真得没有?”

    “反正我感觉不到……公子,你为何这么问?”

    陈晋道:“这一路来,你可未曾说要杀谁,而且当察觉到血腥气时,都能做到克制。可现在,你想杀人了。”

    小倩赶紧道:“我只是想帮公子的忙,不让那些人来烦你。”

    陈晋语重心长:“小倩,你的情况特殊,一旦见血,便会忍受不住,要是激发起了娘姆的凶性,就很难压制得住了。到那时,才是真正的麻烦。”

    小倩低头下去:“哦,公子,我知道了。”

    陈晋忍不住伸手去抚摸她的头发,揉了揉:“你天天给我做饭吃,就是最大的帮忙了。”

    “可是公子,除了洗衣做饭,我还能做其他的呀。别忘了,我也是个修行者。”

    说着,她举起捏紧的小拳头,以证明自己拥有非凡的力量。

    对此陈晋倒不怀疑,少女看着纤弱,但她体内的鬼物娘姆却极为了得,具体的实力如何,简直可以用“深不可测”来形容。

    反正之前陈晋开法眼来看过两回,留下了极为深刻的震撼印象。

    然而娘姆是娘姆,小倩是小倩,两者虽然处于一体,但并没有真正的合而为一,从某种程度上讲,娘姆是被封印在小倩体内的诡异力量。

    这股力量是不可控的。

    在以前,由于各种不稳定的情况发生,导致小倩吃不好睡不好,身体影响严重,甚至活不过十五岁。

    因此黎老鬼才会把她交给陈晋,不惜当个侍女。

    现在的情况大有好转,已经渐趋稳定下来了,如果这时候小倩去大开杀戒的话,那将前功尽弃。

    皆因开杀的不是小倩,而是娘姆。

    娘姆饮血后会出现什么样变故不可知,但绝对不会是好的。

    所以陈晋怎会允许她去杀人?

    以小倩的情况,她要把《白骨无相大自在法咒》练成,娘姆与白骨融为一体,变得完全可控了,这才算解开封印。

    但那绝非易事,需要坚持不懈的修炼,以及悟性机缘才行。

    小倩的杀念被打消了,但潜意识的戾气始终难以消除,这个要日常的潜移默化才行。

    读书写字相当适合,还有给陈晋磨墨。

    陈晋遭受恶念侵袭,饱受折磨,同样需要靠写各种各样的字句来进行发泄。

    他想要借助笔墨,把那恶念依附在上面,写到纸上,再一把火烧掉。

    这属于一种修行法门,和“采服炼气”息息相关。

    众所皆知,“观想感应”和“采服炼气”属于这方天地的两大根本法,堪称诸法根源。不管什么术法,都可归纳进这两大范畴之内,并能获得相关解释。

    陈晋的写字法源自《三立经》,并由此衍生出来的表现方式,本质是把各种意念具象化,化为笔墨呈现,从内景观转化到现实中,借此得到排解。

    通俗地说,等于一种排泄。

    好比吃多了,撑着了,肚子胀,吃坏了肠胃,于是需要小解,而或大解。

    就是这么个意思。

    在《三立经》上,此法并没有明文记载,而是陈晋在遭受恶念污秽,难以解决的情况下,辗转反侧,最后想到的一个方法。

    从最起头的写“镇”字,写“定”字等,都可算是一种尝试。

    尝试得多了,经验积累起来,渐渐熟悉,并慢慢成型。

    这其实算是他自悟出的一门术法了,植根于《立言篇》,并能在“采服炼气”根本法上找到依据。

    既然有采服,自然有排泄,两者不可分割。

    一如吐纳法门。

    毕竟采服嘛,不一定是主动的,也可能是被动的,又或者在错乱的情况下采服错了。

    那样一来,就得有相关的解决之道。

    活人总不能让尿给憋死吧……

    自悟想出此法后,陈晋给予命名,简单明了,就叫做《心念烧纸法》。

    心念是个很广泛的概念,包括各种心情,包括各种意念。

    而当这些心念化身为笔墨具象后,还得进一步处理,燃烧就是最好的净化方式。

    当然了,由于时日尚短,此法目前还只算是个雏形,效果一般。

    眼下用来对付恶念就显得力不从心,作用是有的,只是不够明显。

    可能是法门还不够完善,也可能是恶念太过于强大……

    不管如何,陈晋都觉得不能再这么拖下去了,越拖得久,对自己则越不利。

    写完了字,把这些字全部放进一口铁桶内,点燃烧毁。

    小倩道:“公子,要不我今晚留在这里?我不放心你。”

    陈晋忙道:“不用,你快回房休息吧。”

    “哦,那有事的话,你叫一声即可……”

    小倩有些不情愿地离开了。

    陈晋开始入定吐纳。

    当夜深,他霍然睁开眼睛,倾听四周动静,然后从壶天里取出香火,点燃了。

    香火护神,阴神出窍,直奔江州文庙而去。

    虽迟但到,上苍保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