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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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〇三二章:出使(上)

    事情过后的第三天,是太卜拟定的册命吉日。

    上午食时之后,季丰回到住处更衣,由侍女阿蘋帮着换上全套的命服,除了之前赐下的爵弁之冠、玄端纯衣、绢布纁裳等,最重要的是标识身份等级的朱芾、幽珩。其中的芾也可作“韨”,是系于身前的敝膝,起源于蒙昧时代遮身的皮布,之后易之以布帛衣裳,但皮质敝膝依然保留着,表示重古道而不忘本的意思。

    还有珩,则是装饰敝膝的玉佩,佩戴在敝膝上端,下面饰以组玉。

    周朝尚红,命服中的衣裳和敝膝,都用蒨草染色,一染为縓,再染为赪,三染为赤,四染为朱。纯朱芾配上葱珩,为邦君(天子)所用;其次为黄朱芾葱珩,执政卿士所用;再次赤芾幽珩,一般卿大夫所用;此外还有黑芾素珩、白芾黄珩等。

    身为诸公子,周丰可以使用黄朱芾,如《诗经·小雅》的《斯干》篇中,写周室“乃生男子……朱芾斯皇,室家君王”,意思是周室诸子长大后或且为天子,或且为卿士,都有使用朱芾的资格,但珩色只用幽,以别于执政卿士。

    这朱芾幽珩,是册命的颁赐之一,此外还有祭器、铜料、车马等,皆已事前备齐,其等级与季丰的身份相合,也会成为他之后祭祀、居职、出行的标准配置。

    穿戴好命服,季丰步出后寝,在一位小史的指引下,前往宗庙之右间接受册命。

    他即将担任周邦内史,乃邦君近臣,受邦君差遣,入则传达君命,出则交通诸国,职分拟于中大夫。内史亦属太史寮,以其寮署之长太史为右者,邦君亲临册封。

    乐声之中,季丰按照礼仪,自宗庙右间檐廊下的左阶登台,右者太史伯单父,自右阶登台,会于中门之外。

    中门的檐廊下面,也有台阶,名为“祚阶”,但只有邦君、世子可以走,也没有任何人可以作为邦君、世子之右者。故而后世君主即位,亦称“践祚”。

    邦君季历,早已手执赐封的命册,立于先君公亶父的祖龛之下。见季丰跟着太史伯单父的导引,进门至中堂拜倒于先君、邦君之前,他把命册交给一位作册,由后者在手中展开,徐徐宣读道:

    “季丰,皇天降吉,先君膺受,宅兹岐土;明慎厥德,幽明厥心,柔远能迩……

    这是述先君的功业。因皇天降下吉利的兆象,先君公亶父衷心的接受,率领邦人迁来这岐地安居;之后先君公亶父以光明智慧的品德,深沉明智的心性,使这周围一带的人都顺从于我周邦,乃至归于周邦的治理之下。

    和身为受命宗主的大邑商不同,周人没有以上帝之命行事的资格,想要招徕周边的民众,很大程度上要依靠自身的德行,而德行也成了邦君、重臣执政合法性的重要项目。

    “季丰,余唯肇纘先君服,虔夙夕,敬政事,薄济于德,略成于猷,保奠周邦,谏乂西土……

    这是说邦君季历自己。邦君接过了先君公亶父的职责,日夜勤勉,谨慎的处理邦事邦政,自认为大致算得上公正,并且稍微发挥了一点点谋略,因而保证了周邦自身的安定,也整治和讨伐了不服从大邑商的西土诸戎。

    周邦重祖,邦君执政的法理来源于先祖、先君,凡有所册命,皆需向先君禀报。而在禀报之前,就需要汇报自己执政以来的主要表现、重大成绩等,也以此作为证明,向先君保证自己此番册命的合理性。

    “季丰,余唯肇经先君命,命汝乍内史,外聘诸邦,内达汝君,引唯乃智,善效乃正,淑哲氒德,悤襄氒心……

    这是在申明对季丰的任命。邦君严格按照先君授予的职权,任命季丰担任内史之职,出则作为周邦使者交通诸邦,入则作为邦君近臣传达君命,希望他发挥自己的能力和智慧,善加任用自己的下属,并在履行这一职务的过程中,培养自己清纯智慧的德性,以及冲和谦让的心胸。

    “毋敢坠乃服,毋敢折于缄,弗以乃辟圅于囏,俗我弗作先君忧……

    这是对季丰的告诫。让季丰不要弄丢了自己的职责,履职期间不能沉默和退缩。不要因自己的不当行为,让邦君处于为难的境地;不要让邦君因着这番册命,造成了先君的担忧。

    季丰觉得,这一句要么是邦君亲自口授,要么是出于世子昌的劝勉,因为他在前几天,正好就有退缩之意。

    “季丰,已曰及兹太史寮,于丰即执,摄小史、小子;命汝往聘密须,雩虎臣、射士、甲士。取专三百朋,赐秬鬯一卣,铜百斤,祼玉瓒宝,朱芾,幽珩,金车,绎较,朱嚣弘斩,虎冟熏裹,右厄,画鞴,画輴,金甬,错衡,文笰,鱼箙;马四匹,攸勒,金口,金膺,朱旂二铃。易汝兹关,用岁与职。”

    这是对季丰的任事及赏赐。邦君告诉他,已经向太史寮传达命令,由他季丰担任诸执事之一,辖下有辅佐他的小史、侍奉他的侍从;再令他往聘于密须,并兼管此次随他一同前往的虎臣、射士、甲士等。

    为了此次出使,邦君给了他三百朋贝币作为经费,另赐他秬鬯一卣、铜料一百斤(周斤约为市斤的一半)、祭祀用的玉制礼器,朱芾幽珩之命服,外加舆车、马匹,以及诸多零零碎碎的装饰,包括车上垫坐的文席、以及装箭矢的鱼皮箭袋等。而赏赐他这些物事,是为了让他岁祭和履行聘使的职责。

    宣读完毕,作册将命册收好,交给侧身立于一旁太史伯单父,由他授给季丰。太史伯单父作为右者,由他转授典册,既为此次册命的见证,也是作为直接上司、对受册人拥有直接管辖之权的明确。

    季丰伸出双手,恭敬的领受了册命,向先君、邦君拜别。

    出得宗庙右间,预备扈从的百余虎臣、射士、甲士等,皆在中庭列队等候。又有几名小史、侍从上前来,拜见季丰这位上官,为首之人乃此行的副使,已经从太史寮领取了出使的竹符、节杖,此时也一并转交。

    竹符是标明使者的官方身份,相当于后世的名刺;节杖也是竹制,长九尺(约一米七),修得通体晶莹,装饰有三层染成朱色的牛尾毛,是使者的职责凭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