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天下之二东都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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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府邸,郦照熙径直回房沐浴更衣去了。

    近一个时辰后,郦照熙沐浴完出来。简彤一直侍候在门外,见郦照熙缓缓走出来,将早已准备好的外衣披在他的身上,轻声道:“虞先生一直候在前厅。”

    郦照熙愣了下,穿上外衣,往前厅去了。

    在郦照熙所住寝室前面的一间厅堂里,虞瀚东倚在窗前,望着夜空中那一抹皎洁的月色,眉头微皱,他的脑海里此刻似在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

    有人轻轻地走了进来,脚步声几乎微不可闻,虞瀚东缓缓转身,道:“殿下现在还每日早晚都用功吗?”

    郦照熙在离虞瀚东五步的距离停了下来,躬身施礼,平静道:“师父传授的功法奥妙无穷,自修习以来,熙儿受益匪浅,无一日敢懈怠!”

    虞瀚东走到郦照熙身旁,扶着他的双臂,语气温和地叮咛道:“你性子坚韧,又刻苦好学,对此我一点都不担心,只是你现在正年轻,凡事不可操之过急,需懂得徐徐为之。”

    郦照熙从话中听出了另一番深意,于是诚心道:“我从未有过害人之心,却屡遭暗算。今日郊外遭遇行刺,宫内郜长使带头发难,若不是师父护着熙儿,又及时提醒熙儿,熙儿现早已横尸荒野了。”他悲叹一声,接着道:“请问师父,面对如此局面,熙儿该如何应对?”

    虞瀚东望着他逐渐成熟的脸庞,心中暗叹一声,道:“熙儿想将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里吗?”

    郦照熙浑身一震,呆了半响,似想明白了虞瀚东话里的意思,他缓慢而又坚定地点了下头。

    虞瀚东接着问道:“这条路很难走,你会失去很多东西,甚至会有人因你而死,你不怕吗?”

    郦照熙沉吟片刻,果断摇头道:“不怕!自领教了五王兄和三王兄的手段后,我更加认为不能让他们这样的人掌握这个国家,否则这个国家早晚会成为下一个禹国或郯国,到时候许许多多的百姓都将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永无宁日。师父!我想让这个国家变得更强大,然后平息战乱,让天下所有的百姓不再饱受战乱之苦,到时候人人有地种,有饭吃,能够安居乐业。”最后他又清晰地重申了一遍,“我清楚自己现在选了条什么样的路。”

    虞瀚东正视着他的眼睛,走近一步,目露凶光道:“即使将来利刃加身你也不退吗?”

    郦照熙看着虞瀚东凶狠的眼神,有了一丝迟疑,一丝胆怯,双脚不由自主地正要向后退,忽然又站定了,最后他那虚晃躲闪的眼神渐渐凝聚起来,与虞瀚东争锋相对,他一字一字道:“誓死不退!”

    虞瀚东恢复从容的神态,拱手肃容道:“殿下心意已决,我必竭尽所能,助殿下达成所愿。”

    郦照熙一把搂着虞瀚东,激动道:“熙儿定不让师父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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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祭肉事件过去三天后,郦若泱邀请阎沛、郦照杰、庄灵嬿、郦照熙、虞瀚东至融庄做客。

    用过午膳,庄灵嬿与众人闲谈起年前在中都洛安的所见所闻,这引起了阎沛、郦照熙、郦照杰等人的极大兴趣,他们俱都听得津津有味。虞瀚东听了半晌便借口如厕出去了。

    虞瀚东一路闲庭信步至户外的园子里,乍见硕大的园子里竟花白一片,这里遍植白玉兰树,此刻枝头上全都长满了洁白如雪的花朵,清爽的微风裹挟着阵阵幽香游荡四周,让身处其中的人身心愉悦舒爽。正所谓清香满园白玉兰,春色无边心自宽。

    似漫步于云中,际此闲暇时光,令虞瀚东想起了清微山上的竹林,竹声涛涛,竹影摇曳,师姐弟三人在竹下温书、习武、追逐打闹,好不自在,宽厚慈恩的师父有时会来到竹林中,一边品茗一边查看徒弟们的功课。

    正沉浸于昔日美好的记忆中,虞瀚东不知不觉来到了一片隆起的高地上,这里是园子中白玉兰花最繁茂的所在,同时借助稍高的地势能看到远处正孜孜不倦流淌着的融河。静谧的河流、如云般的花阵,四周的景色美不胜收,他一时有些目不暇接。融庄的白玉兰可谓博饶一绝,却始终不为人知,这其中的缘由想必是此间的主人不想让人知道,只想孤芳自赏。

    不远处一棵白玉兰树下白色的身影微动,虞瀚东很快察觉到了,他定了定神,随即缓步走去,至离那人背影数步距离停了下来,他以灼灼的目光欣赏着眼前颀长曼妙的动人身姿,发愣了一会,待灵魂归窍,他躬身施礼道:“见过殿下!”

    那人伸出手来,摘取枝上的一朵白玉兰花,放在手中把玩,俄顷,似天籁般的嗓音柔声道:“先生在我身后站了许久,方才打招呼,不知心中在想什么?”

    虞瀚东坦然微笑道:“只因在下从未见到过殿下如此娴静美好的模样,一时看呆了,还望殿下赎罪。”

    郦若泱缓缓转过身来,嘴角露出调皮的笑意,樱唇轻启:“那你可知刚才我在想什么?”

    虞瀚东从未见过她如此引人的模样,有些发窘,他轻咳一声,不好意思地低头道:“在下不敢冒然揣测,还请殿下明示。”

    郦若泱不以为许,她双手负后,轻盈地与他擦身而过,边走边道:“刚才我在想,你是否会经过此地,见到我后,会是一副什么样的表情,又会说些什么。”说完她不忘回头看了他一眼。

    虞瀚东心中不由得泛起了层层涟漪,他盯着郦若泱负于身后的一双手,修长的手指间转动着一朵雪白的云兰花。他亦步亦趋地跟着,手足无措道:“在下现在的模样定让殿下无比失望。”

    郦若泱回头嫣然一笑,道:“恰恰相反,你现在的样子正是我所希望看见的。”

    虞瀚东站在原地愣了片刻,随即又跟了过去。

    两人徐徐而行,时而看看周围的景色,时而垂头想着什么,静静的,谁也不打扰谁,他们没有感觉到有丝毫的不自在,反而内心宁静安详,都想着就这么走下去。

    至一条人工挖掘而成的溪流边,郦若泱终于打破了平静,她停下脚步,转身面向虞瀚东,道:“若泱还未谢过先生。”敛衽为礼,诚挚道:“多谢先生多次搭救熙弟,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虞瀚东急忙还礼道:“殿下言重了,这是在下的分内之事。”

    郦若泱望着虞瀚东,忽而黯然道:“现今的局势令我越来越看不明白,五王兄即将成为我大黎的储君,他为何还要联合三王兄和王后针对我们姐弟俩,我们可从来没有想过与他争夺王位。”

    虞瀚东眉头一皱,道:“五殿下找你麻烦了?”

    郦若泱沉默了片刻后道:“昨日去宫中复命,遇见五王兄正跟父王汇报西境事宜,待汇报完毕,他忽然当着父王的面提到,现朝中有征西将军在,要我放下军务兵权,安安心心地回宫做个公主。”顿了顿,“虽听上去像是戏谑之言,但可以看出五王兄早就想解除我的兵权了。”

    征西将军是肖璿新得的封号。

    虞瀚东问道:“你父王是什么反应?”

    郦若泱凄然道:“今年以来,父王许多时候都神志不清,很多事都依赖五王兄。对于此事,父王虽没有明确表态,但只要五王兄不断提起,父王早晚会动摇的。”

    虞瀚东垂首凝思,不由得望向郦若泱脚上的一双鞋子,其履头上翘,并由前向后翻卷,形似卷云,甚是精致。

    郦若泱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先生在想什么?”

    虞瀚东顿时回过神来,他装作好整以暇道:“我在想五殿下可能是一个严重缺乏安全感的人。”

    郦若泱来了兴趣,随即问道:“先生为何会有如此想法?”

    虞瀚东道:“以目前的情形看,五殿下拥有绝对的优势,他也早晚会接替王位。然而就算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仍然与三殿下乃至王后联手,想方设法要除去九殿下。所以在下才会猜想,只要他还没有真正登上王位,所有对他产生威胁之人,他都会竭力铲除,以确保自己不留后患地登上王位。”

    郦若泱沉思良久,由衷道:“现在想来,确如先生所言,五王兄的确是一个没什么安全感的人。”她微叹一声,接着道:“五王兄的生母原是当今王后的陪嫁媵侍,后得父王宠幸,生下了五王兄。因其母位卑早逝,五王兄从小在宫中受尽冷落,犹记得他小时候甚是自卑,很少与人说话。他直至成年后,因聪明好学,兼且办事能力突出,逐渐得到父王的赏识。”

    虞瀚东略加思索,问道:“五殿下的生母是如何亡故的?”

    郦若泱稍愣了一下,回答道:“早年听闻是难产而死,五殿下出生后就由王后代为抚养。”

    虞瀚东跟着又问道:“你觉得王后是个怎样的人?”

    郦若泱已察觉到虞瀚东的用意,她直言道:“王后虽颇有美名,但母妃生前从不与她过分亲近,而且还一再叮嘱我和熙弟在宫中时需谨言慎行,尤其在跟王后相处时更要时刻保持警醒。”顿了顿,问道:“先生是否认为五王兄生母的死因跟王后有关?”

    虞瀚东默然片刻,道:“我确实有这想法,但还不能肯定。你刚才说,五殿下从小受尽冷落。”

    郦若泱从虞瀚东脸上的微妙表情瞧出了什么,立即回答道:“王后虽名义上收养了五王兄,但很少管他。五王兄自小在王后宫中只有一嬷嬷陪伴,在他成年逐渐得势后,那嬷嬷却又离奇地消失了。后来储位之争,一众成年王子相继出事,现在想来,当时三王兄调戏父王宠妾遭到贬斥,王后也跟着受到牵连,或许是怕今后失去依仗,王后转而全力扶持五王兄。有了王后的支持,五王兄这才在储位之争中崭露头角。”

    虞瀚东抚掌道:“如此说来,五殿下是前期困顿,后来得到了上天的眷顾,这才有了今日的这番成就。”

    郦若泱看出他脸上戏谑的神色,失笑道:“要是真如此的话,这博饶城就不会像如今这般腥风血雨了。”她随即收起笑容道:“虽然以前我也怀疑发生的这些事跟五王兄有关,但那时他一来贤名在外,二来对我们姐弟俩照顾有加,所以迟迟不敢相信。现在经先生一番分析,五王兄确有可能是一切祸事的根源,包括熙弟坠马受伤,以及今次刺杀熙弟和引发的祭肉事件,都跟他有脱不开的干系。”

    “我想···”虞瀚东望着一旁的溪流,悠悠道:“如果让王后得知她儿子是被五殿下陷害的,会是什么样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