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三花娘娘会,不争则死
“儿啊,快起来,吃肉了,有肉吃了。”
熟睡的少年被叫醒,睡眼朦胧的揉着眼睛:
“阿爹,我不想吃。”
双手捧着一块炖肉的利齿中年人双目赤红,
“你不吃,你怎么活下去,你不想活下去了吗?”
“阿爹,我真的不想吃。”
“快吃啊,必须要吃啊,你要活下去,你必须要活下去啊。”
利齿红眼的中年人强行将肉塞进了少年的嘴里。
……
……
“不,不,不要……”
土地庙里,曹承大喊出声,猛的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前身零星的记忆片段又在“作祟”。
曹承急促的呼吸着,同时抬手握拳,猛力砸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烦死了。”
说着他又梆梆砸了脑袋两拳,直砸得自己有些眩晕,才放下手,闭眼垂头。
在这个世道,人可以是人,也可以不是人。
平缓了呼吸,曹承起身,将断刀藏于胸前,又掏出小半块从尸体上搜来的麸皮饼,一边嚼着,一边打开了土地庙的门板。
雪没有停,但天色却已经不如昨天和前天那般暗了,这应该是要放晴的征兆。
曹承走出土地庙。
……
城外的流民棚区里,遍地都是冻僵的流民尸体,大人,老人,孩童,男男女女,三三两两的抱在一起,保持着冻死前的最后姿势。
曹承踩着积雪前行,两旁仅仅能够勉强挡风遮雪的窝棚里,无数虚弱垂死的流民目光沉默的看着他。
“都快饿死了,也不肯吃尸体吗,这世道再艰难,也总还是有人的。”
曹承心头生出了些许感慨。
又走了一段路,曹承看到三五个流民正冒着雪,有组织的将一具具冻硬尸体搬起来扔上木板车,其中有一些冻透的尸体还因他们的动作过于粗暴而碎裂。
“竟然有人给这些流民收尸?”
曹承有些诧异。
他原以为这些流民尸体要等到雪停之后,由城里的官府派人出来收敛掩埋,以防止疫病产生呢。
不过有活人在外面也好,他正好需要找人问问路。
于是走上前去:
“几位爷,劳烦问一下,在哪里可以加入三花娘娘会?”
几个收尸人其实很早就注意到曹承了,毕竟这大雪天,除了他们这些有点关系,能够接到替三花娘娘会收集流民尸体的活儿的人外,谁会出来活动。
他们停下手里的动作,纷纷将目光投向曹承,上下打量后,其中一人冷不丁的问了一句,语气还带着点对曹承不自量力的嘲笑:
“你想加入三花娘娘会?”
“嗯,想找份能饱腹的活计。”
“嚯!”
那人不加掩饰的嗤笑一声,完了侧头看看了看同伴,又才继续笑道:
“其他人来了都是先问施粥的地方在哪儿,你倒是和他们不一样,直接就问怎么加入三花娘娘会,你可知这三花娘娘会?”
曹承点了点头,
“知道一点,这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食,想着加入三花娘娘会,用劳力换点吃食。”
“呵呵,你说得不错,这天下确是没有免费的午食,你想加入三花娘娘会,可以去那边看看。”
貌似被曹承的话触动了,收尸人也跟着感叹了一句,然后笑着转身指了个方向,继续说道:
“三花娘娘会的徐贵人这会儿正在那边给城里的贵人老爷们选奴隶,你要是运气好被徐贵人瞧上,没准儿能进三花娘娘会。”
“哦?当真,你们为什么不去碰碰运气呢?”
曹承痕迹很浅的套着话,想来这些斗大字不识一个的流民也发觉不了。
果不其然。
“我们哪有那种运气,就连想进城里给那些贵人老爷们当牛做马的机会都没有嘞。”
这话是另外一个收尸人接的,语气里能明显感觉出失落。
“哎,不说了不说了,赶紧收完尸体回去,这大雪天的冻死个人了。”
最开始说话的收尸人结束了闲扯,继续忙碌起来。
见没人再理会自己,曹承便朝着收尸人指的方向而去,同时也在心里头琢磨:
“说是选奴隶,还不知道送进城里做什么呢,谁又会把他们的命当命,这姓徐的能一直干这么久,估计是有些能力的。”
“不过具体什么样还是得亲自去看了再说。”
……
不过一会儿,曹承就看到了许多青壮年流民汇聚在一处。
他们虽然衣着单薄,人也瘦弱,但精神状态却要好上不少。
“行了行了,都不要挤,谁再挤我叫人拖出去乱棍打死。”
一个身穿棉袍,头戴瓜皮小棉帽,仅下颌留了缕山羊须的中年人骑在一个高瘦流民的脖子上,朝着拥挤的青壮流民大声呼喊。
‘这就是那几个收尸人口中的徐贵人?’
曹承默默打量,同时那些离“徐贵人”近一些的流民都安静了下来,而一些在外围的流民仍在努力想往里拱,以为离徐贵人越近,被选中的机会就越大。
可惜,他们很快就被几个穿着破烂棉服,手持镶钉木棒的人拖出去,乱棍打死。
他们可能是某个孩子的父亲,某个老人的儿子,某个女人的丈夫。
他们也是一个个苦苦支撑着在破碎边缘徘徊的家庭的顶梁柱。
如今梁柱塌了,又将有多少个家庭会悄无声息的死在今晚呢?
曹承微微摇头,暗自叹息,却也没有丝毫出头的打算。
相反,他甚至通过徐贵人的行事风格,开始分析起他的性格来。
一众流民见有人丢了性命,也都老实了下来。
骑在流民脖子上的徐贵人赞扬了那几个打死人的手下几句,又继续发话:
“都一个接一个的站好队,这次是给城里的黄老爷招轿奴,只要八个。”
一听只有八个名额,流民群顿时又乱了起来,纷纷开始找位置,期间争斗自然是少不了的。
但徐贵人却没再维持秩序,反而冷眼含笑的像看杂耍。
将这一切都看收入眼底的曹承没去和他们争抢,但他也没有往后退。
相反,他甚至还不动声色,假装被推搡着往前挪了几步。
忽然,一只手揪在了曹承的肩上,估计是见他体弱瘦小,就想将他拽到后面去。
曹承眼中充满了冷漠,没有任何犹豫的直接从怀里抽出断刀,转身对着揪住自己衣服的手用力一挥。
“啊——!”
凄厉刺耳的惨叫声响起,一只手臂直接被砍断掉在了地上。
周围人见状纷纷躲开远离。
这是个狠人,怀里藏着凶器不说,动起手来也是丝毫不带含糊。
曹承看了眼被自己斩断了手臂的家伙,一个皮包骨男人,不过骨架很是粗大,如果食物充足,绝对会是个一米八的强壮汉子。
“滚开,都滚开。”
两个手持镶钉棍棒的流民将拦路的流民打开,开出一条路来。
骑着流民的徐贵人走了过来,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曹承,眯着眼,
“狗杂碎,敢在我面前耍刀?胆儿挺大啊?”
曹承低着头,眼里寒光闪烁。
即便这个徐贵人是他刻意制造动静吸引过来的,可开口就是一句‘狗杂碎’也让他生出了恨不得将其溺死在粪坑里的念头。
‘先让你得意,总有一天老子要把你溺死在粪坑里。’
曹承心里暗想,嘴上却不得不说:
“小人不敢,只是那人先拉我,想插我队。”
“想插你队你就砍断他的手?你怎么这么狠心?你怎么下得去手的?”
徐贵人脸上戏谑的表情和他说出话的毫不搭边,更别提他之前那一系列的行为了。
曹承低着头,不再说话,将警惕提到了十二分。
面对沉默低头的曹承,徐贵人也不气恼,伸手要了一根钉头木棒,随手丢给了那个被曹承斩断了手臂的男人:
“你俩谁活下来,谁就跟着我吃香喝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