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了作为发动机的心脏的轰鸣，血液便无法通过血管流经全身，为身体的各个器官供能。

    因此产生的最浅显的结果，就是秦缺能够明显感觉到自己难以集中注意力。

    以往敏锐的五感开始蜷缩，即将与他的生命一同步入死亡。

    唯有耳边断断续续传来的人声还在告诉他，他还未彻底死去。

    时间的流逝在他的感知中变得暧昧，血液一滴滴从躯干中流出，极其富有节奏与规律，就像是有一位无形的交警，在用手势指使着这些血液细分成无数单位，行驶在名为“秦缺的身体”的交通道路上，依次交替通过路口。

    这显然与他的记忆并不相符——如果他此时的大脑并未因为血液的缺失而患上与阿兹海默症相同的症状的话。

    那颗也许是子弹的东西，在射入他的心脏之后——准确的说是胸腔，就产生了一种类似于爆破的反应，从内部将他整个胸腔炸碎了，心脏不过是被瞬间击毙的众多器官之一。

    如果是在玩FPS游戏，右上角想必会刷出一连串豪华夺目的击杀战绩。

    不知名的子弹︻︼─一心脏

    不知名的子弹︻︼─一肺部

    不知名的子弹︻︼─一肾脏

    不知名的子弹︻︼─一肋骨

    ······

    所以按理来说他的血液绝对比杀猪放血还要壮观，以惊涛拍岸之势流向体外，而绝非现在这副温吞的模样。

    就在这种奇妙的意识状态下，过于无聊的秦缺默默数起了血滴，经过他的亲自验证，这个方法明显比他平时数羊要更有效果，就是一般人可能不太会去使用。

    在不知道第几次从“昏睡”的边缘返回，秦缺终于察觉到了变化。

    不知何时起，他以一种超然的视角俯瞰着自己的身体，本应早已失去的视觉以一种他尚且不明的方式回归，他就像是一位正在屏幕外游玩的玩家，注视着自己操控的角色因为死亡倒地不起。

    “哇，好夸张的伤势啊，这不是整个上半身只剩几寸皮还连在一起了吗，原来连脑袋都被炸了个七七八八啊。”

    但，这些都无关紧要，少年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正趴在他身上的少女。

    抛开他死相惨烈的身体不谈，少女的姿势从男女的角度来看相当暧昧，双手环抱着他那摇摇欲坠的脖颈，在少年分外忧郁的眼神中亲吻着他的额头。

    银白色的辉光从秦缺的心脏处溢出，隐约间一个金属质地的球体正在其中旋转。

    然后是，无尽的失重感。

    ······

    “喂，小鬼你在干什么？”

    少女突兀的动作立即引起了男人的警惕，虽说目标不过是两个乳臭未干，连炼金术都未入门的小鬼，但是常年执行任务的他能够一直活下来靠的就是自己时刻保持的警惕心。

    在这么近的距离下，男人有把握在瞬间结束面前两人的生命，事实上，要不是任务委托人要求尽可能保证目标的生命与身体完好性，他早就使用更加过激的手段了。

    一边持枪指向少女的头颅，男人一边踱步走向秦缺的尸体，疑心病重的他自然不会放任对方在他眼皮子底下随意行动。

    “大叔，再动一下，我可要开枪了哦？”

    比男人的动作更快的是少女冷冽的警告，并非正趴在那位只是因为路过就被击杀的倒霉蛋身上的少女，而是从男人侧后方传来的声音。

    “作为一个女人，你的身体还蛮结实的嘛，不过待会可就不只是这种程度了。”

    男人戏谑得嘲笑着，并未听从少女的话语，而是继续自己的行动。

    对方的攻击手段早在这一路的追杀中悉数领教，完全无法对他构成威胁，反倒是眼前这位古怪的少女令他心中产生了些许不安，所谓的人类就是会对未知产生异质的恐惧。

    下一刻，比轰鸣声更快射出枪膛的子弹在特制炼金器械的推动下一往无前得射向男人。

    起初不以为意的男人神色猛然一变，随身携带的手帕被他甩向背后，迎风而涨，瞬息间化作了一张“地毯”包向子弹。

    但准备已久的少女又岂会只有这种程度。

    （炼金术的核心之一，可是变化啊）

    在少女目光的触及下，原本紧密嵌合在一块的炼金子弹从中心处开始分裂，一粒粒细微的“弹头”二次加速爆散而出，就像是夜晚升入高空中炸裂的烟花，朝着四周散去，如同一朵盛开的石蒜，又在锁定的牵引下划出漂亮的弧线扑向男人的身体。

    并未再关注眼前的男人，少女利落得重新为手中的炼金枪械填上子弹，眼见本就不富裕的库存又要再次见底，少女不由叹气起来。

    （不过时间应该足够了，希望她没骗我）

    一层，两层，三层，四层，一层层岩壁从地上立起，刚一出现就被少女的子弹穿透，细微的弹头却有着非同寻常的穿透力，在穿透了总计九层岩壁之后，男人终于是堪堪挡下了这次出其不意的进攻。

    即便是他这位在炼金术一道浸淫多年的老手，在一刹那间构造九道岩壁也有点吃力，换做是其他一般人可能就倒在这枚子弹之下了。

    并未任由自己的怒火宣泄向身后的少女，男人的思绪愈发冷静，在有着探测炼金术能力的自己面前，对方一直将杀招隐藏到现在才露出，一定是有着重要的原因。

    考虑到当前的情况，对方的意图便也不难猜出，毫不犹豫，男人将手按向了地面。

    借由手这一联系更加紧密的媒介，原本坚实稳固的地面如浪潮般起伏涌动，在男人的再次塑造下以尖刺的模样一根根从地表凸起蔓延向眼前少女所在的位置。

    也正是这时，男人看见了那终于显露踪迹的金属质球体，下意识失声道：““与神之假身的接触”！？”

    “好，痛啊？这就是，疼痛吗？也不赖嘛，这种感觉。”

    “真是，前所未有的美妙啊，你说是吧，大叔？”

    骨肉嶙峋的少年，本应早已死去，此刻却别扭得站立起身子，苍蓝发色的少女像是树獭一般挂在他的身上，在重力下，没剩几斤肉的身子骨不由摇晃了起来。

    连带着那皮肉下的眼珠子也跟着一起骨碌碌得转动，渗人得看向眼前的男人。

    “那么，准备好接受我正义的制裁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