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鲫戏浪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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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灭心中贼,易!

    那柄赤黑色的“剑”发出声声剑鸣,似乎在应和着青衫客的起誓,鸣着损刃之不平。

    “以一敌四,莫要让外人知道了,以为是我琅琊欺负你们剑川。”江鲫扶刀起身,抬起拳头揩净嘴角鲜血。

    “你们大可以一齐上,倒是看你们有无这个实力,来背负起以多胜少的‘骂名’了”

    青衫客话里有话,言语自负。挥舞起仍在颤抖着的赤黑色单刃长剑。

    气御坤、艮二卦的杨玄元有意打头阵,将双手直直插入脚下坚硬的土地。

    一双土石凝聚形成的巨手从地面下抬出,向青衫客挥砸而去。

    青衫客扎下马步,原地挈刃挥砍。

    赤红色剧烈剑气,包裹着道道黑色的凶戾之气,

    “一剑开天门!”

    无知无觉的松散土石被他一剑横断为完整两半,进而崩解。

    一道黑影从碎裂飞溅的土石中飞出,原来早在杨玄元发动土石巨手成形后,刘秭翥就已攀附在巨手之上了。

    如同一只鱼鹰一样,他箭射似的插向水中鱼虾。这是刘秭翥舍命的全力一击。

    青衫客一手捏诀,一手御剑,又是一挥。

    刘秭翥身形在击中青衫客的前一刹,被一剑劈中,熟悉的无名厉火炸开,缠绕上青衫客身躯。

    而刘秭翥已是被击飞到竹林深处。

    那是由气御离卦的刘秭翥,所发动的舍命技,宛若扑火飞蛾一般,猎猎火焰在青衫客的衣袂之间侵蚀焚烧。

    青衫客不急于扑灭身上余火,而是继续攻向众人。

    “以火焚身,这是我那爱好五行的师父,给我常有的训练啊!”他狠狠地一字一顿,丝毫不顾身上烧得吃痛,冲至杨玄元近前,与其展开近身的短兵相接。

    杨玄元选择随身的武器是一柄长枪,赶路时由师祖叔放在窍穴天地中储存着,如今取了出来,银芒乍亮。

    “我师父说过:一寸长一寸强的确不假,但‘快’字又在此前提下,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青衫客一袭残衣掠火,连划数剑,点刺杨玄元防御。

    血红而乌黑的剑气不停地砸在杨玄元手中那杆亮银枪上,连连震得他虎口作痛。

    杨玄元方欲改变不利形式,要横枪反击,青衫客一记重击,将杨玄元打得身形失去平衡,跌在地上。并随即将他手中长枪挑飞出去。

    “在我成为廿府大弟子后,我师父便语重心长地告诉我:‘杀眼前人,便是灭心中贼’。”

    “执剑即是执已,欲灭心中贼,先杀眼下蚤。”

    说罢,青衫客就要侧锋斩下杨玄元首级!

    数十道由阴阳二气凝结而成的飞剑,如同洪流般冲刺而来,强行逼退了即将拿下首个击杀的青衫客。

    “这么急着清理门户?”

    “贫道涤尘,亦是略微懂些剑术,阁下不如同我讨教一番?”

    两方仙所领队人的对决,五等入木对五等入木!

    涤尘师祖叔架势颇足地挥舞起手中拂尘,催动世间阴阳二气再次凝结成道道飞剑,环绕御护其周身。

    他幼时便被众住持早早地撺掇到琅琊那棵紫金色流淌的建木之下,测试先天资质。那时他尚未成年,便能顺利传气建木。测得气御乾、坤二卦,丹田贮气九成七。住持们围绕着天资惊绝的小涤尘,皆喜称“琅琊当兴”。后来全被掌教张井眠按门规戒律,狠狠地臭骂了一通。

    青衫客轻抚着心中贼,轻抚着它那被削磨得秃砺的一侧锋刃,做着大开杀戒前的最后冥想。

    他的家族,为他倾尽所有,几近落殁。才将不谙世事、身轻体弱的他送进了门规严苛的剑川仙所。他愈发觉得,是命运在折磨他,其练剑一招一式,杀戾之气毕现。于是便被性情偏执阴鸷的“戾剑仙”顺其自然地招于麾下,之后,便是日复一日,如临阿鼻地狱般的剑道修行。

    一个是天选资质的门派复兴希望,一个是从未懈怠过肉体与心灵的剑宗大弟子。

    师祖叔涤尘怀揣拂尘,疾步奔出;青衫客杀机暴起,擎剑迎接。

    心中贼一剑划出,煞人的黑红色剑气磅礴生出。涤尘亦不生怯,施展玄妙轻功,携飞剑迎头撞去。

    飞剑对撞剑气,杀戾之意满溢的黑红色剑气,在天地之间无处不有,处处充沛的阴阳二气面前,竟被层层消解。

    而涤尘也借着飘忽难觅的身法,消弥了其中大部分剑气的威力。

    见涤尘近身,青衫客调整短兵剑术,发起攻势。

    涤尘掏出怀中麈尾拂尘,团起道袍衣袖,同青衫客对峙起来。

    柔软的拂尘,怎么会是锋利的剑刃的对手?一剑断青丝的画面,已在他心中预演。但青衫客心中纵是狐疑,也不敢稍有轻敌。

    大意轻敌所致使的落败身死,是任何江湖中人都不容许犯下的,最为耻辱的错误。

    江湖中飘泊,一如一苇轻舟,轻舟行船。可面水波不兴,亦可面滔天巨浪。人只要握紧手中船竿,便有一竿抵龙王、断巨江的可能。但若是懈怠散漫,弃桨抛竿,转而饮酒作乐,东倚西靠,即便水上最小的涟漪,也难以承受,最终落得个舟覆人亡。

    剑刃要割拂尘,拂尘顿时宛若有了生命,盘绕缠织在血红长剑上。

    如一条雪蚺缠鼠兔,寸步不让;似一席白帛绕丧幡,难解难分。

    见青衫客兵刃之利尽失,涤尘广取丹田中气,此气又挟天地玄黄。师祖叔再甩袍抡袖,飘飘衣袂在刹那之后,竟能有金石之重,威不可当。

    “化刚为柔,以柔作刚,尽收为一已之利。”

    “以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

    “这不正是‘道’么”。

    “昔日天下道祖,倒骑青牛出函谷,三日三夜讲经述业,只留下一卷敝旧竹简。经年丹鼎吕嵒,洞宾十试遇真仙,长安酒家一梦黄粱,仅传馀无数远近弟子。后世及至难觅二祖音容,未知羽化仙逝。始觉破烂竹简乃《道德经》原本,吕祖天下弟子数仙且创‘全真’门楣。”

    “道,其实很简单纯粹。”

    得悟大道的师祖叔武力全开,一双衣袖,如若铁扇,打得呼啸生风,抟抟旋转,黑白相依。

    “你所谓的灭心中贼,不过是用杀戳,清净周遭。而你自己呢,心性愈发阴险恶毒。”

    “用屠刀剿灭心魔,止增笑耳。”师祖叔朗声教化。

    青衫客支力招架,身中数袖,身上疼痛,杀得红眼。

    “师祖叔,感谢开悟。”二人身后,江鲫起身要再战,杨玄元拾回银枪,且挑将上来。

    青衫客双拳难敌四手,臂膀吃了一枪,顿时鲜血横流。

    一声尖厉长啸,青衫客手抹鲜血,一把抓在心中贼未被拂尾青丝包裹住的部分剑刃上。

    霎时,青衫客的血便淌满了全剑,赤红之血遇赤黑之刃,如同火上浇油,竟然噌地燃烧开来。

    油亮的洁白拂尘像只白蛇,极怕受了火燎,蜷缩着解开对心中贼的缠绕。

    “再来!”杨玄元先前差点丟下性命,锐气受挫,心有不甘,于是喝道。

    一时间,师祖叔拂尘绕气,化作剑芒;江鲫怀藏暗匕,贴身刺来;杨玄元步履裂地,纵起银枪,雷击般搠来。

    纵使青衫客五等境界,此刻也是半脚黄泉,一双漆黑的瞳孔,因为死亡的无限接近而恐惧地暴扩。

    “铿————”

    钟鼎迸裂,金玉啼鸣。

    三人仿佛受到外力重击,皆是双手一震,各自武器脱离虎口接连掉落地面。

    青衫客也拿不起心中贼了,狼狈地跌倒地上,望向身后。

    一个头戴披纱笠的白衣女子站在月光之下,两手各持一根二尺青铜短剑,如鸣瓦釜编钟般,极富韵律地相互敲击。

    声音在月下竹海中传播、扩散。那声音若有形状,定是如同戈戟斧钺,浑厚沉重,有一夫当关之威严。

    正是那声音,震落了各人武器,且使他们上肢僵劲,短时间再难持握任何东西。

    “带他走远点吧。”师祖叔摇头挥袖,招呼道,在刚刚对敌时如同铁石的衣袖,又飘飘然飞舞了起来。

    “在我们琅琊在进苇沆城之前,不想再见到你们剑川一人。”

    白衣女子轻轻应了一声,小心翼翼地扶起瘫在地上,伤痕累累的青衫客,一手拿起那柄仍在隐隐剑鸣的心中贼,翩然逃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