噼啪————

    火墙兀自灼烧着，一线之隔宛如天堑，群妖茫然的止于火墙外，踌躇不前。

    林道乾摩挲着自己的下巴，从头到脚将陈长安上下打量了一番，迟疑道：

    “陈长安，你是大能转世的宿彗者？”

    “可能是。”

    陈长安倒提赤雪，左右打量了一下，见镇魔司人都各自开始疗伤，奇道：

    “这些镇魔司人好像和忻水城的不一样？”

    “他们？”林道乾眼里有唏嘘之色，摇了摇头，面色沉重，叹息道：

    “他们都是百年前的忻水城镇魔司老人，侥幸在妖祸中留得一命，又不愿重入轮回，于是便跟随祁掌使在城外镇守阵眼。”

    “为何必须要重入轮回？”

    林道乾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也不知，对陈长安说道：

    “闲话等会儿再提，先帮镇魔妖兽击退群妖。”

    “镇魔司有圈养妖兽？”

    “不是，等下跟你解释。”

    林道乾面色肃然，而后对着还能行动的镇魔司人命令道：

    “伤势不重、灵气尚有半数以上、还能行动的出列。”

    话音一落，立有六十多人走出队伍。

    “三人成一队，十息后随我支援镇魔……妖兽。”

    片刻后，重整的镇魔司小队便集结完成。

    陈长安若有所思，这一套好像也有点熟悉，不过他却问了另一个问题。

    “为何没有金丹境以上的人？”

    “你一会儿便知。”

    林道乾摇了摇头，率先朝后方飞去。

    陈长安瞧着默默疗伤的镇魔司人，再看着迅速奔赴下一个战场的镇魔司人，有些意动，下一刻，他便御风而去。

    人未至，剑已到。

    镇魔妖兽们微微一滞，警惕的盯着彗星团，缓缓朝着彼此靠近。

    赤雪再次化作赤红彗星团在场中扫荡，所过之处寸草不生，无数异化妖人皆为烧为灰烬。

    半柱香后，林道乾和陈长安两人已经清场，而那些前来支援的镇魔司人则有些无所事事、茫然的看着二人。

    “嘶！陈长安，你这一身真气当真不要钱的用啊？”

    “有什么问题？”

    林道乾挠了挠脑袋，诡异的看了一眼陈长安，似乎有什么东西想不通。

    “问题很大，你已经知道忻水城的真相了？”

    “大致知道。”

    “你可知为何此方天地几乎没有金丹境以上修为的人或妖？”

    “不戒大师、你、瑶姐姐以及柳家人不都是金丹境以上的？”

    林道乾摇了摇头，看了一眼正不断喷涌的池塘，解释道：

    “不一样，我们都是从外界而来，并非是忻水城原本的人，你应当是此方天地百年来唯一能如此挥霍真气的人。”

    陈长安收剑回鞘，与林道乾走向水塘，问道：“有什么区别？”

    “区别很大。”林道乾说了一句废话，拉着陈长安在离池塘尚有百来米时停下脚步，与镇魔司妖兽们保持一段距离，指了指池塘。

    “忻水城虽未完全脱离九州，但也在九州之外、虚空之内，灵气隔绝，你猜这百年间四象封绝阵靠什么维系？”

    陈长安眉头一凝，看了一眼眼神凶厉的妖兽们，略微一想便明白过来，迟疑道：

    “难道是靠金丹境以上的人体内的真气来维系？”

    “不错。”林道乾点了点头，指了指自己的丹田处，肃然道：

    “金丹境修行者因有先天一炁，已经初步在体内创造一个小周天世界，能够略微将其他损耗转化为真气。”

    “虽然金丹境修行者能够提供的内生真气很少，但也能勉强维持此方天地的运转，况且这四象封绝阵中还有……”

    陈长安点头，不论是不戒僧的修行手札还是《太阴玄阙养元诀》都着重强调了这先天一炁的造化之功。

    “嗯？你怎么不继续……”

    陈长安刚察觉到疑惑，忽然发现林道乾神情凝重，一边警告那群支援的镇魔司人，一边拉着陈长安飞上天。

    “遭了！他们又陷入神智混乱的状态了！”

    “它们怎么了？”

    陈长安御风于天，终于发现了镇魔妖兽们的异常。

    只见原本对他们充满警惕的镇魔妖兽的眼里突兀开始变红，一身庞大的妖躯躁动不安，甚至已经开始与周围同伴起了摩擦。

    “林大人，它们又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由于身魂不一，神智时常发生错乱，因此不得不远离其他镇魔司同袍，以防误伤到他们。”

    虬髯汉子几乎是咬着牙齿将这句话说了出来，一双虎目里充满了悲痛和愤怒。

    “身魂不一？”陈长安琢磨了一下这个词，而后再次打量这群镇魔司妖兽，这才发现这群镇魔妖兽的外形都极为……眼熟。

    细看之下，陈长安几乎都能在寻常的鸡鸭牛鹅、猪狗猫兔这等家禽里找到相似的特征。

    不同之处在于凡是能够当做武器的部位，如獠牙、刀臂、犄角、利爪、尾鞭全都像是着重进化过一般。

    再看向它们那双锐利的眼睛，虽然此刻已经开始变得凶狠，但也可以瞧出强烈的情感。

    陈长安终于想起了在净天亭救下南柯后，那只小渔船中的牲畜，那时它们眼里同样流露出人性化的情绪。

    “难道，这些所谓的镇魔妖兽，妖躯内不是妖魂而是人的神魂？”

    林道乾抖了抖胡子，浓眉顿时耷拉下来，有些失落的说：

    “不错，他们原本皆是金丹境以上的镇魔统领，于百年前的妖祸中失去了肉身，为了镇守四象封绝阵，不惜沦为家畜，修炼成妖。”

    “可此地虽无九州法则压制，不受天谴，但百年来身魂不一，终究还是……兽性逐渐压过人性，若非尚有镇魔执念，恐怕早就沦为真正的妖魔之属。”

    陈长安看着越来越躁动的镇魔妖兽，不禁凝眉说道：

    “我先前便有疑问，既然妖也能修行，为何不能将身体塑成人身？”

    林道乾点了点头，而后又摇了摇头，垂下双目。

    “传闻……云水娘娘便是由妖修炼成人，九州也不乏大妖甚至妖尊修炼成人身，可妖修炼成人需得历经大天劫，寻常妖物没有万一的可能。”

    虬髯汉子又看了看天上，黯然道：

    “更何况，此地虽无法则压制，可是……天地隔绝，没有灵气啊……”

    陈长安犹豫了一下，又问：

    “既然云水娘娘也是由妖修炼成人，为何不让他们去寻求云水娘娘的帮助？”

    林道乾摇了摇头，没有解释。

    忽然，远处有黑色棉花似的云团飘来，一名粉雕玉琢的女童盘坐于上，朝着陈长安挥手笑道：

    “哈哈哈！陈长安，你好笨呀！”

    林道乾皱眉，眼神露出疑惑，看向陈长安，后者眼神微眯，朝着他摇了摇头。

    “我回来咯~陈长安，你耍赖皮，为什么不等我就走了！”

    幽姬化作安小钰的模样，绕着陈长安周身飞了几圈，对他指指点点，像是责怪他一般。

    陈长安不理。

    幽姬也不理虬髯汉子，眼睛咕噜的转了一下，忽然指着下方的镇魔妖兽，大声说道：

    “陈长安，你可真笨，这都不知道。”

    陈长安斜眼乜视幽姬，不言不语。

    幽姬将一双胖乎乎的小手叉在身前，趾高气昂道：

    “哼，我虽不知那条龙具体有什么宝贝，但她肯定有一件大道至宝，不仅不受法则压制，反而还受到大道青睐呢，不然她哪有资格与本尊对峙！”

    虬髯大汉眉头一皱，脸色严肃的看向幽姬，沉声道：

    “你不是魇魔，你究竟是何人？”

    幽姬朝着空中吐了一口不存在的口水，又朝林道乾甩了个鬼脸，不屑道：

    “呸，大胡子别插嘴，本姑娘和陈长安说话，没有你插嘴的份！”

    “你！”

    陈长安拉住林道乾，摇头示意。

    幽姬眼睛蓦然睁大，像是十分高兴的样子，转到陈长安身前，老气横秋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点头称赞道：

    “嗯，不错不错，孺子可教。”

    “……”

    “陈长安，你回我一声，我便告诉你实情。”

    “……”

    “你干嘛这样看我！我可是讲信用的好不好，说一不二，一言九鼎。”

    “你说。”

    “……”

    幽姬吧唧了几下小嘴，像是在腹诽，而后摇头晃脑的叹息道：

    “唉~陈长安呐，你好笨呀，这都不知道。因为他们呀，不仅不相信安小煦，也不信庇佑他们的云水娘娘嘞。”

    林道乾瞳孔猛的一缩。

    陈长安侧头看向林道乾，后者闭上双目，缓缓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