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萧令姜去更衣的工夫，宁渊也在思虑接下来对她的处置方式。

    最终，宁渊还是理智地压下了杀意。

    且不说此世两人还没有太多积怨，就算宁渊真的将萧令姜打杀了，也没有什么好处。

    既已轮回重生，那后世种种便如梦中幻影。

    父亲说得对，过去未来现在，唯有后者才最为重要。

    可不能因为一时之气，而乱了计划，活着的萧令姜对宁渊更有用。

    宁渊双眸幽幽，平视前方，脸上没有什么情绪，淡若青松。

    恍惚中，仿佛看见了一名眼神狠戾，面色阴沉的黑袍年轻男子。

    此人与现在的宁渊相貌相同，却判若两人。

    现在的宁渊，父亲姐姐尚在，亲族好友亦是完好无损，珍重的人陪伴在身边，没有大敌环伺，日子过得潇洒写意。

    而黑袍男子，只是一个失去一切的可怜虫罢了。

    他与宁渊深深地对视了片刻，如泡沫破碎般轰然消散。

    踏踏。

    轻缓的脚步声传来，宁渊抬起头，只见一名美丽的少女恍若天仙下凡，慢慢向他走来。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那双潋滟明媚的凤目，如云烟般飘渺，似明月般清亮。

    紧接着，是被散开束缚的三千青丝，披散开来，有如墨瀑。

    五官精致明媚，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春风拂面泛花飞，遥遥望之，好似清江春水，让人心旷神怡。

    广袖流云仙裙轻披其身，星光尘溢，腰束紫带，足履布靴，一双修长圆润的大腿轻拢冰丝罗袜，朦朦胧胧间，宛如仙女抬手转身间，裙摆展露的那一点殷红，令人神往不已。

    宁渊双眼一亮，赞道：“不错，仙裙当配仙子，这一身比起之前那套，让你变得可爱娇怜许多。”

    霞光满堂的室内，漆发玉容，身姿修长，好似谪仙中人的少年唇角含笑。

    虽然今天的宁渊不曾吝啬笑容，但若是真正相近之人，便能感受到那其中的淡淡疏离。

    唯有此刻，仿佛春雪消融一般，绽放着令人舍不得移开的暖意。

    面对如此的不吝赞扬，饶是萧令姜道心坚毅，也不免将晶莹小巧的玉耳染上一抹红霞。

    与此同时，她的心中不免开始慌乱。

    手也摸了，衣服也换了，那么接下来，不会要……

    萧令姜快速问道：“师尊，我们何时动手？”

    “莫急。”

    “可万一他……好吧，我再周旋片刻。”

    眼见少女又开始走神，宁渊忽然打断了她。

    “等等，你不要动。”

    “什么？”

    萧令姜惊愕地抬起头，却发现宁渊已来至身前，两人的距离不足一掌。

    她只需稍稍抬头，便能毫无阻碍地观赏少年那温润深邃的眼眸。

    萧令姜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宁渊神情专注看着她，随后慢慢伸出手……

    “这下才算好。”

    宁渊浅笑着，双指轻捻起额前的一缕秀发，轻轻挽至少女的耳廓后。

    袖袍下，萧令姜纤美的手指慢慢放松。

    她呆呆地看着宁渊，奇怪的是，无论是之前，还是现在，她都并没有第一时间排斥少年的接触。

    反倒是……颇为享受？

    其实这也不怪萧令姜，尽管不是嫡系主脉，但作为世族中人，她也生来吃穿不愁。

    不足十岁便被灵液洗涤经脉，踏入炼气，十二岁筑基，十五岁入灵台，十八岁成就神宫，天资出众，甚至为大离仙朝三公九卿之一，萧太师所闻，隐隐有超越萧氏一众主脉子弟，横压一代之势。

    纵使如今落魄了，但也并非寻常人家，向道之心纯粹无比。

    这样的经历，有利有弊。

    好的是少去了许多纷扰，但不好的是，缺少了一抹红尘烟火气息，面对某些突如其来的情况，就会显得不知所措。

    宁渊转身落座，轻拂袖袍，一指对座，彬彬有礼道：“哈哈，好了，别愣住了，坐下来吧。”

    萧令姜一时陷入了茫然。

    这算什么，先兵后礼？

    “咱们来细谈一番，其实我并不是有意要欺辱你，只是紫轩云宫毕竟不是什么好地方，所以只得出此下策，将你带回来。”

    宁渊也不管萧令姜此时的反应，自顾自地说道：“首先，萧姑娘，还请你为我解答困惑，你我二人素不相识，又无仇怨，我实在想不出自己哪里得罪于你。”

    萧令姜陷入了沉默。

    可能是宁渊的态度打动了她，也可能是现在已经退无可退，她选择先试试与其交谈。

    萧令姜神色复杂地看着宁渊，樱唇轻启，缓缓道：“你，真的没听过我的名号？”

    “没有。”

    “好吧……”

    萧令姜闭目片刻，调整吐息，随后讲述起了自己的经历。

    她明明修道有望，族中却打下一纸婚约，让她嫁为人妻，而婚约对象便是宁渊。

    自己不愿，只有在二十年岁的界限以前，强行凝结金丹，好让族中再次看重她的天赋。

    结果，因为太过心急，准备不充分，于渡金丹之劫时失败，身受重伤，修为尽失，道脉破碎。

    是非成败转头空。

    经此之后，族中不仅没有怜悯她，反而将她当作弃子甩开，没有任何补偿。

    “没想到，这其中竟还有这等曲折……”

    宁渊也默然了，似乎被萧令姜的经历所触动。

    良久之后，他叹息道：“莫非，在下就这么不如姑娘耳目，宁愿冒着前程尽毁的风险突破，也不愿与在下共结连理？”

    萧令姜美眸顿时瞪大了。

    若涉及斗法，论道还好。

    胜负一分，当场了结。

    但当宁渊摆出一幅受伤委屈的模样，她反倒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萧令姜好似忘记自己是被半胁迫着带回的处境，挥手宽慰道：“我也是被谣言误传，以为宁公子是……总之，如果早知道宁公子……不，也不对……”

    萧令姜感觉现在比输掉斗法比拼时还难受，越描越黑。

    宁渊不再咄咄逼人之后，萧令姜就宛如一只温顺的小鹿，在其随意抛出的饵食下，被耍得团团转。

    真是个笨拙得可爱的少女。

    她日后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那个血染白衣，剑下万千生魂哀嚎，视生命如无物，只为大道的无情之修？

    明明自己之前从未见过萧令姜，少女却因他受尽苦难。

    宁渊发出感慨。

    没办法，他只好善人做到底，伸手拉她一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