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云怀满目歉意，边说还边抬手掩面，假意打了个喷嚏，并趁机按下了喷瓶。

    小喷瓶里的药液自他袖子缝间均匀飞上了孔明达头顶，后者低着脑袋缓着眼睛，竟浑然没能觉察到他的小动作。

    “传染？”孔明达皱眉，一时没弄明白秃头这东西为什么会传染，梁云应声颔首：“是的，宗主。”

    “晚辈怕这怪病会有传染性。”梁云怀不动声色收起喷瓶，“毕竟玄灵界从前从未出现过此类病症，晚辈觉着一切还是小心为妙。”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先前本宗主也从没听说过什么脱发会传……”染。

    孔明达不以为意，但谈话间他忽觉自己的头皮有点痒，便下意识伸手挠了挠。

    这原本是个再寻常不过的动作，可他却在收手时陡然发现了什么异常。

    心中大觉不妙的孔明达回想着少年人方才的话，连忙低头看向了自己的掌心，一眼便扫见了他指甲缝中卡着的大把头发。

    ……？

    难不成这秃头还真能传染？？

    孔明达心下警铃大作，赶紧自一侧的抽屉里翻出了压底儿的铜镜。

    梁云怀趁着他找镜子的功夫，又偷摸往他头上喷了两泵特制秃头药液，并赶在他抬头前收好了东西、扣好了假发，佯装着无辜，向后退开一步。

    ……见鬼，他好像真的被传染秃了！

    他今天掉下来的头发，比他前几个月加起来掉的都多！

    他脑袋顶上甚至已经出现局部斑秃的迹象了！

    对着镜子照了半天的孔明达悚然瞠目，按着镜面的手不住发抖——他刚才突然想到，他那会能挠下来那么多头发，还是在他梳着发髻的前提下的！！

    也就是说，如果这会他把他的发髻拆开的话……

    那他不就变成和梁云怀一样的大秃瓢了吗？？

    不不不这不行，这绝对不行。

    两个月后他还得去北落仙府参加一场会议，这要是让秦长桓（北落仙府现掌门）那厮瞧见了他这秃头的模样……

    那他和剑宗岂不是都要颜面尽失？！

    嘶——

    越想越远的孔明达不受控地倒抽了口冷气，这时间他也顾不上怎么磋磨梁云怀发泄他胸中憋着的那股陈年郁气了，他只希望这该死的秃头症状赶紧从他剑宗内消失！

    ——他可不想顶着个一毛不生的脑袋去北落仙府！

    “……你，方才说你要搬到哪来着？”孔明达扣下铜镜，抬头乜了眼梁云怀，“岐凰峰？”

    “是的，宗主。”梁云怀垂眼，“晚辈想去岐凰峰或青崖谷，当然，如果宗主您不喜欢这两处的话，想让晚辈去石林峡，晚辈也是没意见的。”

    “石林峡？”孔明达闻声微针，随即大力摇了头，“不不，石林峡不行。”

    “杨繁自己的脑袋都还秃着，你去他那岂不让他秃得越发厉害？”

    “——还是岐凰峰罢，谢鹤川这小子虽然桀骜不驯了些，但丹术确实是玄灵界数一数二的好，脑子也活泛，对付你这秃头的病症，想来是比那群学医的靠谱一些。”

    “如此，晚辈便一切但听宗主安排了。”梁云怀见好就收，当即规规矩矩又与孔明达行了一礼。

    心中急着自己那一脑袋头发的孔明达见此头也不抬，忙不迭挥手赶了人：“行了，你回去收拾收拾吧，本宗主等下与岐凰峰那头打个招呼，你明儿一早直接跟着那边的新弟子一起入峰就是。”

    “是，多谢宗主大人。”梁云怀叠声道谢，礼毕麻溜摁着假毛快步开溜，唯恐那姓孔的待会回过味儿来临场变卦。

    说来恩人和姜师妹给他的这瓶秃头精华当真好用，他方才不过在孔明达头顶远远按了那么三两下，他那脑袋便眼瞅着要斑秃了。

    果然，他恩人就是最厉害的！

    少年人两目放光，不多时却又骤然黯淡下来，梁云怀想到自己那中道崩殂的认爹大业，心下便止不住地一阵感慨——也不知道他何时才有那个荣幸，能认恩人为爹。

    ——莫非恩人是嫌他年纪太大了？

    可修士们的天命动辄数以百计，他只比她年长了这么九岁八岁的，也不影响认爹啊。

    梁云怀茫然挠头，少顷脑内突的灵光一闪——他懂了。

    他懂了，恩人一定嫌他当前的修为太低，说出去会丢她的人。

    也是，而今他这经脉与丹田才刚刚恢复，修为也才将将涨到筑基二品，不说离着化神元婴有多远，单说离着他从前登上的金丹便尚有好长一段的路子要走，以恩人这般的绝世天资，她会嫌弃他实属正常。

    那他就……努努力，早日修上元婴——等着到了元婴再隐晦地跟恩人提一提认爹的问题吧。

    想来那时他也不算半点拿不出手了。

    对，就是这样。

    梁云怀攥拳，一面默默下定了决心，赶着回住处继续修炼去了。

    与此同时，将整个内门翻了一遍的四长老终于将矛头对准了外门，又在细细搜查过整个外门的三峰十楼后，循着山中小路和道上的那点浅淡腥气，一路找到了梁云书所居住的院落。

    在小院中他果然挖出来了数堆混着鸡骨的鱼骨，又在院后找见了两根尚未处理干净的鸡毛。

    为自己养的灵宠倍感痛心的四长老见此本欲将梁云书拖出来一顿狠揍，但他想到这崽子镜云山庄小公子的身份，到底强忍着把揍改成了批，并罚他隔日交上来五千字的检讨。

    冷不防被山中长老兜头一通训斥还多了检讨的梁云书委屈不已，当即哭着闹着要回他的镜云山庄。

    后来此事终竟被谢鹤川与杨繁二人联手压了下去——一人负责给四长老连蒙带拐地顺毛，另一人则极尽忽悠之能事，勉强安抚住梁云书的情绪。

    最后被拐瘸了的四长老气呼呼地走了，梁云书亦蒙叨叨接下了那连夜赶出五千字检讨的重任。

    而那真正的始作俑者这会却在顶着肥猫，趴在墙头上看戏看了个心满意足。

    待易砚之看过戏后回到住处，李元宁却已然带着姜明雪在她院外等候多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