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明显地，我永远没办法弄清女孩们的想法。）他朝靠在门框的刘田发表感想。

    刘田缓缓点头，倾首蹙眉望著他的母亲和姊妹，脸上摆出纳闷不已的神情。

    “刘田！”谭雅歌唱道，踏著舞步来到他眼前，热情地拥抱他——这让刘田不舒服地畏缩了一下，但他受到的礼仪教育让他不能拒绝这个礼貌性的道别。“我希望我们能很快再度见面！”

    “是的，谭雅。”他温和地回应道。而艾密特必须绷紧身上每一条肌肉才不至於爆笑出声。

    “这里，是我们在Alaska的住址与电话。”卡莱尔将一张纸递给了谭雅，并露出亲切的微笑。“也许今年的感恩节我们可以一起过。”

    罗丝莉皱起脸，显然对这个意见不太高兴，艾密特听见她低语：“那是和家人一起过的节日。”

    但和她的心情相反，谭雅快乐地轻叹。“这个主意听起很棒，不是吗？”她转头望著她的姊妹，表情有些沧桑。“在……她离去那麼久之后，我们第一次讨论感恩节。”

    凯特哼笑。“老实点吧，谭雅，我们从来没有庆祝过一个感恩节。”

    “感觉好像我们忽然多了亲密的亲人般。”她叹息地低语，露出笑容。“这样很好。”

    艾思蜜最后又拥抱了她一次，漾出柔和的微笑。“到时候我们再联络。”

    接著他便和卡莱尔和刘田将行李轻易地搬上车。因为一个可爱的小意外，他毁了罗丝莉的爱车，所以他们两人只能选择坐刘田或卡莱尔的车。

    而他，艾密特，为了挚爱的兄弟的心灵平静，当然选择了卡莱尔的车子的后座。至少罗丝莉和刘田不会在一个小空间里面不悦的互瞪———直到最近他才了解他的未婚妻和他的兄弟之间的感情有多麼轻易就导向战火持续半天的口角中。

    他们灵巧地爬上后座，望著Denali家族五人笑著朝他们挥手，直到卡莱尔的车子转向右边，浓密的树林覆盖了他们五人居住的小屋子为止。艾密特露出心满意足的微笑，伸手揽住罗丝莉的肩膀，她将头靠在他肩头，望著窗外的风景。

    艾思蜜伸手越过卡莱尔的方向盘拿起放在上方平台的书籍，在那瞬间，她的手指忽然闪烁了一下，艾密特发现那是她的结婚戒指反射了下午的余晖———他忽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还没宣布。

    “嘿，对了，我一直忘了说，我和罗丝要结婚了。”

    他花了些时间享受自己制造出来的突发性震惊寂静。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是艾思蜜，她迅速从前座转过身来，充满感情地伸出手同时抱住他和罗丝莉，让他的头砰的一声撞上汽车座椅，颈部扭成非常不舒服的角度。

    “噢，你们两个……”艾思蜜低语，声音听起来充满欣喜。

    “谢谢你艾思蜜，但如果我一直维持这个姿势，呃，我想我的头很快会被你摘掉。”

    “对不起！”她连忙放开手，卡莱尔轻笑起来。

    “恭喜你们，艾密特，罗丝莉。”他温暖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双眼从后照镜凝视他们。

    “谢谢。”他微笑，用手轻捶了他父亲的肩膀，然后转头望著开车跟在后头的兄弟，刘田朝他翻翻白眼，但接著露出浅浅的笑容。

    “三个月和两个礼拜，不小的差距。”他带著浓浓笑意低语。“赢得漂亮，艾密特。”

    他皱眉，趴在后座的玻璃望著跟在后头的刘田。“什麼意思？”

    艾思蜜针对性地微笑望著卡莱尔，后者非常不自然地轻咳了几声，而刘田则听得出用鼻子哼笑起来。“卡莱尔花了三个月才鼓足勇气开口求婚。”

    “这才是我勇敢的未婚夫。”罗丝莉骄傲地亲吻艾密特的脸。

    “只是认为你还需要一点时间，”卡莱尔有些腼腆地开口，“我原本打算至少六月才开口。”

    “我真不敢相信，库伦医生，我已经等了你十年，所以究竟是什麼刺激让你觉得我在听见你的『我爱你』后还需要六个月？”艾思蜜偏头望著卡莱尔，挽著手摇摇头低语道。

    卡莱尔柔和地笑了起来。“我们拥有永恒，吾爱，我想让每件事完美，而且我不想把你吓跑，我不敢想像你拒绝我的画面……”

    他微微蹙眉，艾思蜜用著不可置信的表情望著她的丈夫，脸上清楚写著『我想不出谁能拒绝你』，然而艾密特非常了解卡莱尔在说什麼。“但是刘田建议……强烈建议我采取行动。”

    “我偶然发现卡莱尔自己一人在苏必略湖附近练习，内容听起来有点像JaneAusten时代的用法。”刘田沉吟，艾密特爆出不客气的大笑，在一段短短的沉默后刘田轻笑了起来。“是的你可以感谢我，艾思蜜，今天圣诞节你可以送我一架新钢琴。”

    “我会的，亲爱的。”他的母亲露出甜甜的笑容。

    但接下来艾密特没有花太多注意力去聆听其他人的对话，他只是热情地凝视著他的未婚妻。

    Mrs.McCarty，艾密特不禁微笑。他等不及这样叫罗丝莉每天一百遍，直到她感到厌烦为止。

    “卡莱尔？”艾思蜜伸手握住他的。

    他露出轻柔的微笑，亲吻她的手指。“抱歉，我分心了。”

    “很显然JeanRacine比较对你的胃口——无法控制的情感如同野兽般会增长罪恶，这个想法对牧师的儿子很有吸引力。”刘田露出顽皮的微笑，接著偏头沉思，笑容变成自嘲的弧度。“我想套用到饥渴上同样适用。”

    “我不喜欢这个想法。”艾思蜜轻声反驳道，看见他有些想要争辩的模样不禁微笑。“我的意思是，关於『无法控制的情感』的部份，如果我们想要像人类一样，怎麼能够完全扼杀情感？”

    “Racine的理论以一种偏激的视角看待一切，甚至排斥『爱』的存在，他认为这种强烈情感会摧毁一个人……但他忽略『爱』除了能够摧毁外，还能够拯救和治愈，他看漏了它另一个面的力量。”卡莱尔凝视著他，思绪柔和了起来。

    刘田低头对自己的书本行注目礼，指尖轻刷过留下指痕的书角。

    即使他的眼睛盯著眼前的书页，刘田仍旧能够感受到卡莱尔与艾思蜜对他忽然沉默的关切眼神，这让他觉得自己像个想要抵抗父母的叛逆期孩子，那是一种自从他回到卡莱尔与艾思蜜身边后很久没有升起的感觉。

    “但我认为新古典主义时期的法———”

    他对他的父亲转了转眼睛。“够了卡莱尔，你在卖弄知识。”

    卡莱尔朝他露出温和的微笑。（我只是认为艾思蜜似乎对此很感兴趣。）

    刘田没有纠正他的父亲正确答案：『她感兴趣的是你』，而是投给他警告目光，不耐烦地调整坐姿。

    “我已经很清楚地明白整个十七世纪都是你的专业领域。如果你再继续问下去的话，艾思蜜，我敢打赌卡莱尔会开始用英雄双行诗说话，那会很恼人的。”他有些挖苦地说，艾思蜜大笑起来，接著他有些热切地望著他的父亲。

    “但我很想听你对Moliere最后一场戏剧的想法……卡莱尔看过他著名的『最后一场演出』。”他朝他的母亲补充道。

    “你看过Moliere的最后演出？”艾思蜜不可置信地望著卡莱尔，彷佛他是会走路的十七世纪建筑。

    他露出有点陷入沉思的回忆神情。“那是个意外，当时我正———”

    艾思蜜忽然凑近卡莱尔的脖子，她的头发轻柔地扫过他的下颚，他的呼吸哽在喉咙，话语消失在定格的唇瓣间。她微微移开脸抬头望著卡莱尔，深金色的眼眸盯著他俊美的脸庞。

    “你闻起来有种奇怪的味道，卡莱尔。”她指出，微微皱起鼻子。“感觉像是……酒？”

    他和卡莱尔互看一眼后笑了起来。

    “怎麼了？”她困惑地在他们两人的脸上来回巡视。

    “我想那是卡莱尔刚才做实验时沾到的味道，艾思蜜，一些化学物质的气味。”

    “噢。”她睁大双眼，脸上瞬间闪过理解的神情。

    卡莱尔发出柔和的笑声，他的指尖轻抚著艾思蜜线条柔和的下颚，接著抬起她的脸亲吻她的唇瓣。刘田的嘴角扬起弧度，眼眸望著不远处萌了些新芽的花圃。

    “我必须去图书馆借一些需要的书籍。”艾思蜜的脑海中浮现几本参考书籍的书名。

    “我也想查些资料。”他的父亲朝她眨眨眼，接著转头望著他，“你要一起来吗，刘田？”

    “不，下午有我想要听的课。”

    卡莱尔微微颔首。“那麼，我们晚点见。”

    他让卡莱尔的手搭在自己肩膀几秒，并让艾思蜜拥抱后，看著他们手牵手走向图书馆的方向。

    忽然间他觉得有种陌生的疏远感袭向自己，但在这个感觉升起后他彷佛想要将它甩掉般微微摇头。他享受一个人自由自在的生活，所以，为什麼他会让这种奇怪的想法困扰住自己？也许这只是一种寒冷的天气而燃起的负面想法。

    抓起放在身旁的书籍，刘田轻叹了一口气，以一种已经习惯的人类步伐离开他们三人坐的树下。

    “你在偷笑。”

    卡莱尔的双眼从残留了最后一抹晚霞的天空移到她的脸上，在橘红色的光束下，粉色的光点跳动在她完美的面容，他不禁有些眩目地伸手轻触著她的脸庞。他们的身旁放著几本从图书馆借来的书籍，还有用纸袋装好的绘图用具与纸卷。

    艾思蜜移开手上挡住视线的书籍，好奇地俯视著他，睁大双眼等待著他的答覆。

    他微微挪动躺在她膝盖上的头的位置，让他们的目光相接。

    “只是想到一些琐碎的事情。”他的脸上漾出浅浅的弧度。

    “关於什麼？”

    “一些你已经知道的事情，我想你不会想听那些不断被复诵的回忆。”

    艾思蜜笑了几声，微微耸肩，露出一抹有些羞涩的浅笑。“内容不重要，我只是想听你的声音。”

    她带著温度与淡淡薄荷味道的手指勾住他放在腹部的左手，卡莱尔不禁微笑。

    “你知道，在我转变刘田之前——”

    她微微蹙眉。“你『救』了他，刘田不希望被疾病击倒，他做了这个决定，你允诺了他。”

    卡莱尔感到些许忧伤地微微一笑，闭上眼沉默了一会儿。

    当他用了『转变』这个词语时，艾思蜜总是会坚持应该要用『拯救』这个字。

    “我们讨论过这点很多次。我祈许……我希望你是对的，吾爱。我爱他如同亲生儿子，当我为了自己的儿子做下这个不可回头的决定时，即使现在，我怎麼能够真的感到心安？有时候他看起来对自己是如此地迷惘。”他睁开眼睛凝视著她。

    “从一开始，你和刘田在这件事的观点上永远持相反意见。”

    他的眼前倏地浮现刘田刚得知自己成为了什麼时，因为盛怒而变为鲜红色的眼眸，和艾思蜜夹带著困惑与信赖的柔软亮红色双眼形成强烈对比。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情况对每个人都是如此苦涩的选择与结局，卡莱尔会对这个明显的对比露出被逗乐的微笑。为什麼她会原谅我只是因为她爱我？

    有时候当他看著艾思蜜带著满脸笑意站在钢琴边，听著刘田弹奏他写他们的曲子时，会不禁思考这个问题，接著刘田就会投给他一个沉默的『Areyouafool？』目光，当然他的手指还是完美地黏著琴键没有间断弹奏。

    “因为我得到的比失去的来得多，卡莱尔。”艾思蜜倏地微笑。“我告诉过你，你瞧，我所渴望的和深爱的都是在这个生命里落入我的手中。我怎麼会抱怨你将这一切送到我的眼前？”

    他每次都提醒自己已经不应该再惊讶於艾思蜜的话语，总是能轻易抚平那些挥之不去的罪恶感，但事实上它仍旧让他惊艳。

    轻叹了口气闭上眼，卡莱尔握住她的手，让那些轻柔的言语流过自己的耳畔。忽地，罗丝莉因为气愤而绷紧的脸庞闪过他的脑海，让他因突然升起的久远内疚而睁开阖上的眼睛。

    “———罗丝莉不想要这种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