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记得。”

    那是独立战争的最后几年。

    他们几个人南征北战，被授予了勋贵骑士的身份。

    而带领他们的罗亚则被授予荣耀骑士。

    因为按照帝国律法，成为勋贵骑士开始，自动被授予帝国勋爵的身份。

    所以要前往都城接受皇帝觐见册封。

    在都城，罗亚战胜了同一时期的所有其他荣耀骑士。

    被荣封了“英雄骑士”的称号。

    那时，约翰在一旁羡慕地看着罗亚独自走上大殿，面对面与皇帝交谈接受册封。

    然后骑着白马在都城巡游接受欢呼。

    他对身边的卢克说：“我也想像他那样。”

    是的，他也想接受人们的欢呼。

    对于从小到大一直被人所排斥的他，这一直是他最大的梦想。

    那时卢克就这样告诉他：

    “要想成为英雄，你需要承担更多的责任。”

    但是，卢克却大声回怼道：

    “正因如此，你才更需要离开这里，英雄的第一要务是活着。”

    卢克面露坚定，把约翰的脸强行拉过来对视，看着约翰那突然的目光呆滞。

    他说道：“活着才能承担更多，活着才能拥有一切。”

    约翰的眼神也变得坚定起来，他对着卢克大叫着：

    “正因如此，你才更需要活着。”

    他甩开卢克，往后退了几步，叹息着说道：

    “这么些年来，你一直我们中最聪明的那个。”

    “而我，除了会打一些一点都不讨人喜欢。”

    想着自己从小到大都不被人所接受，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又握紧拳头，面露狠色道：

    “我知道你在筹划着什么很重要的东西，我相信你，就像我们大家所有人都相信你一样。”

    “你今天必须要回去，罗亚在等着你帮他，大家都在等着你回去，他们未来的希望都在你身上。”

    卢克就像突然被闪电击中了一般。

    想到动身前那莫名老人所说的话，“我们未来的希望都在你身上。”

    想到对方之前曾告诉自己的话，“是的，我要活着。”

    “罗亚不能死，而我必须帮助罗亚活下去。”

    卢克被对方说服了。

    现在确实不是逞英雄的时候，总有人必须要继续走下去。

    但谁又能说那些继续走下去的人就比留在这里的人更幸运呢？

    他们所需要承担的不仅是自己的责任，还带着留下之人的期待。

    未来的路途会更累，也会更危险。

    两人已经确认了分离，一下子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

    死亡在来临之前不是莫名的大喊大叫。

    而是宁静、沉默。

    直到永远宁静、沉默。

    约翰尽可能想安慰对方。

    这种时候，你不能指望着活下去的人去安慰死去的人，那是不切实际的。

    活着的人不可能在送对方去死的同时，心安理得地接受对方的奉献。

    愧疚与懊悔会让他深陷在自我的痛苦之中。

    但其实对于约翰来说，反而还好。

    既然是已经能够确定的死亡了，那还有什么是值得恐惧的呢？

    无非就是杀一个不亏，杀两个赚了。

    最终，约翰也只好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带着些许阻塞的音色说道：

    “我去和两个孩子聊一会，看看他们，你去和他们说一下一会的安排。”

    说完，也不管对方有没有听进去，直接转身走了。

    他害怕，再在这里待下去，他也会被对方的愧疚感染。

    他害怕自己会恐惧死亡，他害怕自己会后悔选择。

    他害怕自己会哭出来。

    来到米哈克和德尼面前。

    两个孩子已经很累了。

    十六岁的少年在帝国本应该呆在学校里进修知识。

    现在却连日劳累，甚至被逼得要亲自动手杀人。

    至于说怪他们，其实不然。

    在知道这一切都是敌人的阴谋之后，约翰等人就想明白了。

    既然是早有预谋，那他们命中注定必有此劫，早来晚来都是来。

    哪怕没有这两个孩子的这次行为，也许还有另外两个孩子的其他行为。

    谁又说得清呢？

    没必要因为两个孩子的鲁莽去怪罪他们。

    因为这一切的行为在未来都会成为他们勇敢和无畏的根源！

    现实就是，既然已经发生了，我们就不要再去埋怨，不要再去懊悔。

    当下我们就应该想着如何解决。

    而反省，自然是事后的问题了。

    看到约翰，哪怕已经很累了，米哈克仍然主动打招呼道：

    “约翰大叔。”

    相比之下，德尼还带着一种不好意思的拘谨。

    他害怕约翰会因为他的鲁莽闹出这样的事教训他。

    约翰只是对着米哈克点了点头表示赞赏。

    对着德尼把手举了起来。

    米哈克眯着眼睛。

    德尼已经害怕得把眼睛闭上了，尝试着用整个面部的肌肉卸去接下来殴打所带来的痛苦。

    可是，约翰只是淡淡地把手放到德尼头上来回抚摸，说道：

    “第一次杀人，感觉还好吗？”

    “啊？”德尼愣住了。

    好在米哈克反应了过来，尽管不知道为什么，但他还是回答道：

    “刚开始有点恶心，现在好多了，只是感觉有点累。”

    “嗯，”约翰说了这么一句后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

    他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但实在不知道怎么表达。

    米哈克和德尼觉得自己不被打就不错了，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了。

    沉默，沉默，无尽的沉默。

    直到看到卢克往这边走来，米哈克和德尼长舒一口气。

    约翰鼓起勇气，半天只憋出一句，“好好活着。”

    转身向着卢克走去。

    约翰和卢克擦肩而过，约翰问道：“怎么样？”

    “都安排好了。”

    “你，去陪他们聊聊吧。”

    约翰还是觉得要和两个孩子说些东西，至少要告诉对方他并没有怪他们。

    可是，“我不知道说什么。”

    卢克点了点头，刚准备走，又转身问道：

    “你不去告个别？”

    约翰停下脚步，背对着卢克。

    “没必要，再说，我还不一定会死在这呢，你小子别诅咒我。”

    说着，带着苦涩似的淡淡一笑。

    但其实他们都明白，不过又何必说那么多呢？

    卢克又点了点头，不管对方看没看到。

    再转身，两人擦肩而去。

    卢克来到两人面前，米哈克和德尼脸色好多了。

    米哈克主动道歉道：“对不起，卢克大叔。”

    说完，拉着德尼的袖子。

    德尼低着头，手指在掌心来回摩擦，跟着说了句：

    “对不起，卢克大叔，都是我的错。”

    “没关系的。”

    准备接受批评的二人没想到迎接他们的却是同样温暖的大手与话语。

    “没有人怪你们，我，约翰，罗亚，还有其他人，没有人怪你们。”

    卢克温柔地说道。

    “可是，是我害得你们这样。”

    想到牺牲在地牢里的那两位经常照顾他们的大叔。

    想到场上受伤或多或少的其他人，又想到目前生死未卜的罗亚大叔。

    德尼急的都快哭出来了。

    “没事的，孩子，相信我，这不是你的错。”

    卢克也只好说到这里，至于更多的东西，现在不是告诉对方的时候。

    卢克走了，他还要去观察并商量从哪边突破。

    德尼和米哈克仍以为这一切只是安慰他们的话。

    德尼一直默默流泪着。

    米哈克心中的愧疚也在不断加深，但长久以来的习惯还是让他先去安慰着德尼。

    “没关系的德尼，我们要好好活着，我们要为他们报仇。”

    德尼被米哈克的话触动了。

    “是的，我们要活着，我们要报仇。”

    “是的，活着，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