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晴、文芳、宋明和王新玲那天都在华铮家吃饭。

    因为被宋春晓搂翻了半车石灰，她们只得用平板车把翻落在地上的石灰拉到华铮家墙外。

    宋明负责拉车，她们几个负责装卸，整整干了一下午。

    文芳说，让你俩支教还有这点好处，没课还能回家干点活呢。

    宋明说，可不是吗，我俩被闲放了，也就落得个自在。

    方晴说，文芳，你还是回去吧，学生下课后买东西找不到你怎么办？

    文芳说，咱的学生的手都是笊篱手，手中存不住钱，手中有三毛钱暖不热就想花了，一般都撑不过三天。今天周四了，学生兜里的钞票快见底了，下午回去也没多少生意。干完活再说。

    王新玲拉灰时把车帮打得高高地，至少多拉了一方石灰。

    王书琰对王新玲说，你可真厉害，这多拉的石灰可有了运费钱了。

    方晴说，呵呵，都像你这么拉，那这卖石灰可不赔哭了？

    王新玲说，他们可精着呢。卖给私人用的就让咱占点便宜，图的多拉个客户。要是卖给公家，他们半方石灰顶一方都是有的，他们称这叫吃大户。像咱们这多拉了一方半方的，他们哪里看得上？

    方晴只装了两车，就磨得手皮疼。正好华铮的母亲喊着她去做饭了。

    其实，宋明也不愿意让方晴干这活，没有别的，只是因为方晴每次干活后，后续工作太麻烦。干完活嫌身上脏，是一定要到桃源集上去洗浴的，洗了澡要吃饭，回来再洗洗衣服洗洗鞋，来来回回没有半天功夫都打不住。

    已经是村干部的王永瑶听说了宋铁牛与华铮家的事，也赶了过来，给华铮家撑场子。

    现在王永瑶在宋庄可是一个人物，宋庄玉米育种基地将来能否发展起来，大半要仰仗王永瑶这位要知识有知识要技术有技术又能说会道有魄力有干劲的人了。

    王永瑶在群众中的威望，不是宋银豹几位兄弟可比拟的。对于宋银豹兄弟人们更多的是畏其威而不是信其德。

    王永瑶和王书琰有意在大门口大声的说说笑笑。王永瑶就是要用这种方式告示宋铁牛，王书琰可是他的亲兄热弟，你要对他有什么想法，可要掂量掂量。

    晚饭的当儿，华铮家的本家陆陆续续来到华铮家。王书琰顾不上吃饭，拿出两包烟，与人们递烟聊天。大家免不了对今天下午的事情说道说道，为华铮家撑腰鼓气。

    方晴下午去小卖部买了一包碱面，在那个大洗衣盆里面接了半盆水，倒上碱面，把华铮家厨房里的锅碗瓢盆笼圈锅盖筷子羹匙瓶瓶罐罐放进水中，拿着毛刷丝瓜瓤哗哗啦啦又擦又搓洗了大半晌，洗了好几水，总算洗了个干净。

    华铮的母亲看着方晴向盆子中哗哗的倒着碱面，满脸的欣喜中也透出难掩的心疼，心疼那些碱面。平日里她洗涮时不舍得用碱面，除非实在油腻的洗不下来时，才会用少许碱面，像方晴买的这么一包碱面，她们一两年都用不完。

    她看着方晴洗了两水，就用了差不多半包。

    她婉转的提醒方晴说，方姑娘，少放些吧，这碱面用多了渍手。

    方晴自然也看出了华铮母亲的不舍，嘴上应着说，好的，我少放些。

    但手上一点儿也不会少放。

    那天晚上，方晴在回来的路上对文芳和宋明说，今天可把我累坏了。华铮家的厨房，那叫厨房吗？桌子上、灶台上、橱柜里，到处藏污纳垢，黑乎乎油乎乎的。那碗和筷子，都是黏糊糊的。尤其是那锅盖上，那糊的油腻子都成块儿了，你们洗锅难道不洗锅盖儿吗？

    还有那切菜板，那面板，脏的让人看了都想吐。这切了菜不能洗洗吗？

    在这么脏的厨房中用这么脏的厨具，做出来的饭能吃吗？

    文芳听了，哈哈的笑着说，咋不能吃？不干不净，吃了没病。常吃脏东西，提高免疫力。我家的厨房跟他家也差不了多少，你看我不也吃的胖胖壮壮吗？至少比你胖一圈呢。

    宋明说，要说起卫生，我们确实应该向你们学习，还是干净了好。今天看你把他们的碗洗得瓷白瓷白的，把那羹匙洗的精光发亮的，连那饭锅都洗得崭亮如新，我可是胃口大开呢。只是那锅盖上那么厚的油渍，你是怎么把它洗的那么干净的？

    方晴说，别提了，用碱面洗根本洗不掉。我是用煤渣一把一把把上面厚厚的油渍生搓下来的，搓的我的手都褪了一层皮。

    宋明接过方晴肉乎乎的手，摸了摸说，果真没了皮一样细嫩，可以直接烧烤猪蹄儿了。

    文芳说，我娘家很穷，一直住着土坯房。我们涮锅洗碗时也舍不得用碱面。实在太脏了，我娘也是用煤渣搓洗，然后再用水冲。像你今天这些碱面的用量，快赶得上人家办一场红白喜事用的碱面多了。

    方晴说，华铮家的房子确实不能再住了，我看到有根檩条都下驼了，下面用一根细木棍支着，像支着个老鼠架似的可吓人了。

    宋明说，可不是吗？这修房盖屋都是大事。要不是不能住了，谁会闲着没事去翻盖房子呢？我家的北屋的房子不盖也不行了。年代太久了，檩和椽子都变黄变黑没了筋骨，不少地方被虫子蛀的一个小孔紧挨一个小孔，夜深人静的时候，还能听到那些木蠧虫在里面咬的木头咯吱咯吱响呢。

    房顶也重上了好几次了。但现在也不能再上顶了，在上顶，房顶太沉了，恐怕下面的檩条大梁承架不住，只能掀了重建了。

    方晴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要建设新农村，首先得盖新房子。到处是土坯房老瓦屋，怎么能使新农村呢？但是，新农村不但要有新房子，你得有新风气。我很小的时候，家里墙上就贴着几幅字画，上面写着五讲四美三热爱，建设美好新农村。

    文芳说，我上小学的时候还天天背呢。讲文明讲礼貌讲卫生讲秩序讲道德，心灵美语言美行为美环境美……背的可熟了，都成顺口溜了。

    方晴说，我们要能做到五讲四美就好了，今天这些不愉快的事就不会发生了。你看现在都什么时代了？那宋铁牛宋春晓，还是动不动逞强使横，骂街打人，一副泼皮无赖无法无天的样子。

    还有你，宋明，说了你多少次了？你是读过书的人，要讲些文明，怎么能和人动粗呢？你带着那么厚的近视眼镜，人家要是一拳给你把眼镜打飞了，你啥都看不清，只有挨打的份儿了。你说你吃亏不吃亏？

    宋明说，你看你说的讲卫生讲文明建设新农村，怎么又扯上我了？

    不说你说谁？我觉得让你做个文明新人，比建设一个新农村都难。你上次在桥头和那帮人闹腾，就丢了一副眼镜，还栽到路边的排水沟里。这次还不汲取教训，又去掺和。眼镜破了是小事，我就担心你和这些没轻得重的粗鲁人动起手来，他们是棍棒不长眼，你是有眼看不见，有个三长两短那可怎么办呢？

    文芳说，哎呀，宋明啊，你可真有福气呀。有人心疼有人管了呀。

    方晴扑哧笑了说，文芳，你别吐倒酸水了，你也不少人心疼呢。

    文芳叹了口气说，唉，俗话说的好，宁要甜杏一个，不要烂梨一筐。一个人一辈子能遇到一个心疼你的人，就没算白来这世上一遭。

    宋明说，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

    文芳听了说，就是这个意思，还是读过书的人口中有文辞。

    宋明笑了笑说，这算什么文辞？都是烂大街的话头。

    文芳说，哎，宋明说个正事，你还回学校接管九年级吧，别让江文龙管了。你觉得他这个酒蒙子能给你管好九年级？就你们离开的这一段时间，九年级管理越来越松了，近来，还有九年级的学生偷偷来我这儿买烟买酒呢。再这样下去，我怕九年级会乱，会耽误了人家一届孩子。

    买烟买酒？谁？方晴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