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田上的钟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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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1章 成人之美

    王凤孝先生曾经调侃过,说像他这样的小知识分子教师其实就是一个酸枣老师,皮儿薄,肉儿少,核儿大。

    说他的学识他的能力他的资本他的社会关系,以及他的裤兜他的拳头他的裙带他的头脑他的心胸他的眼界,其实都配不上他的脸面,他的脸皮很薄,他死要脸面活受罪。

    而且,人们还说他很固执,很自以为是,是死硬顽固派。说他只不过比别人多读了几本烂书,就自以为自个掌握了真理,是真理的守护者,创造者,是真理本身。

    王凤孝说,他们说他是酸枣,那是恭维他,有的人还不如他,有的人是山竹,皮儿厚,肉儿少,核儿软。

    而有的人更是椰子,皮儿厚,一泡水,小米核儿。

    你看那揶子,包装那么庄重那么豪华那么奢侈那么样的豪门大院壁垒森严,以为里面一定甜蜜多汁果肉肥美,一定亭台楼榭香车宝马金银财宝锦衣玉食,一定有众多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等你费尽心思满怀期待两眼放光刀劈斧砍地打开之后,却不过只是一泡水。

    在王凤孝看来,董振清老师差不多应该归属为椰子型老师,少有的厚脸皮儿的老师。

    在这群脸皮儿薄的老师中,董振清也乐于坦承自己的脸皮比较厚。但董振清老师的厚脸皮儿还是被那一斧头给砍破了。

    董振清老师觉得,那天他湿了裤子被吊在空中,就跟他残存的儿时记忆中,在北河滩岸上那个被扒光了衣服吊在树杈上示众的NⅤ人一样,尊严扫地,脸面无存。

    那在Ⅹ方是一种彻彻底底的美的展示,而在他们这里却是一种比死还黑暗的羞辱。

    其实,谁又不爱惜自己的脸面呢?

    他隐约记得,那被吊起来示众的N人一直在固执的做一件事--甩着脑袋,把头发披散在眼前,遮挡着自己的脸。他们把她的头发撩开露出她的脸面,她就又把头发甩过来遮挡住脸。

    她这种固执终于惹怒了众人。一帮Nv人围上去,强横地在把她的头发扯在脑后,把她的脸尽露出来,咒骂着,让大家看看她那张全村最骚情最狐媚最下贱最罪恶的脸,最让所有男人销魂得要死让所有女人妒嫉得要死的脸。

    无数长着长指甲短指甲软指甲硬指甲白玉一般的指甲树皮一般的指甲,对着那个女人的脸蛋儿,那个女人所有让她们嫉妒的部位,死命的掐掐掐掐掐掐,像无数长着尖利牙齿的怪兽掐的那女人遍体流血。人们在那女人尖利疹人的惨叫声中,尖笑欢叫,高呼狂欢……

    在那个北河滩上,在那棵歪脖大槐树的树杈上,在那些众目睽睽之下,天生尤物的美与人心暗藏的恶,相遇相撞相搏相杀,注定要演绎一场荡气回肠惊心动魄的人间喜剧。

    人们要毁灭她,是因为她太美。

    男人要毁灭她,是因为她的美,他们不能占有无法分享。女人们要毁灭她,是因为她们没有她美,她们嫉妒她的美。

    其实,一条分界线就可以简单地分辨文明--毁人之美,还是成人之美?

    而问题的荒诞性正在于此。人们在高举着文明的旗帜毁灭着美。人们挥舞着善的屠刀屠杀着善,鲜血淋淋,血流成河。

    董振清老师当然不会像那个爱脸面的N人,被人们从树上卸下来之后,沐浴更衣盛装打扮,走向河岸走向河滩走入河中,去寻找属于她的乐园,从此一去不返,从此在水一方。

    他吊在树上时,那种众目睽睽,那种人们的各种笑声,各种目光,都像那一个个指甲一样掐着他,掐得他生疼,掐的他脸面无存。仿佛是一个时间轮回,今天那女人成了观众,而他成了那个被吊起的人。

    有时候生活就是这样。很多时候,只有我们自己成了那个曾经被我们嘲笑被我们耻笑,被众目睽睽,被快意凛凛的对象时,我们才有可能真正体会到什么是生活。

    当我们不是猎人而成为被追杀的羔羊,当我们不是痛打落水狗的那个痛打者,而成为那个落水狗时。当我们不是站在人群中嘻嘻哈哈兴致勃勃看着那个被吊起的人的观众,而成为那个被吊起的人时,我们才能真切的感受到,原来这就是生活。

    张冠堂校长是个文明人。

    他虽然批判了宋明,但他觉得那是宋明罪有应得,是宋明不懂规则,是宋明犯了一个最低级而又最严重的错误。

    那次校园文化创建活动,他张冠堂是负责人是司令官,而宋明,只是他手下的一位小兵。而这个小兵竟然背着他偷偷攻占战略要地,贪天之功功高盖主主耻仆荣将死兵荣,这简直就与背经离道欺师灭祖同罪,罪大恶极,罪不可赦。

    所以张冠堂好好的教训了教训宋明,让他长长见识,别只知道低着头做事,更重要的要抬起头看看谁是老大。别妄想着自个儿逮个兔子就自个儿独吞了。要不要逮兔子?怎么逮兔子?逮了兔子怎么办?这逮着兔子的功劳该归于谁?要赏你一双兔耳朵还是赏一顿皮鞭?要由主人说了算。要有主人翁意识,懂吗?要睁眼看清谁是老翁,谁是主人,懂吗?你个死心眼的榆木疙瘩宋老臭。

    如果宋明做了这样大逆不道的事,他张冠堂都不好好的教训教训他,那以后让他张冠堂还怎么做领导?而这个宋明又怎么懂得怎样做人?

    对,世界就那么奇妙,有时候成人之美要通过恶的手术刀来完成。

    张冠堂清楚地知道宋明想干什么不想干什么,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这是他的拿手好戏看家本领。有了这项本事,他想跟谁成为朋友就成为朋友,想把谁打为敌人就把谁打为敌人,他翻云覆雨,游刃有余。他张冠堂从来如此,既不怕惹人,也不怕求人。

    但他张冠堂确认自己就是个大善人,他无论是惹人还是求人,无论是善还是恶,它本质上都是在成人之美。

    宋明不想参加抽调工作,想回学校搞他的教学尝试,想天天陪在他的方晴,想追寻他那所谓的教育情怀教育梦想……

    而董振清老师,他做老师只为生存,甚至一直把教师职业当做他的第二副业,是讲台上的大头兵,有赚头儿就干没赚头就溜。

    所以,他要成人之美,要让宋明和董振清对调工作。他虽然知道宋明对他深有成见,但那要如何呢?而且他已经揣摩圣意,知道宋青山想让宋明回来,宋青山也在给他张冠堂一个做顺水人情的机会,缓解他和宋明之间的关系。他当了那么多年的校长,如果连宋青山这点美意他都领受不了,那他算白混吃混喝了。

    而宋明这个小子什么都好,就缺这点机灵劲儿,心里就少这根弦。如果让他张冠堂调教调教,说不定也能成为郭靖那样的大侠。那张永亮算个毬,那连主任算根毛,自多不过是一些江湖小丑,是被那些大侠一掌拍飞不知踪影的无名小辈。

    张冠堂知道这样的事,也不能让宋青山校长亲自对他开口。

    张冠堂趁着宋青山主持九年级复习研讨会,当着现场六七位领导二十多位老师的面,郑重向宋青山校长提出建议。

    现在九年级中考工作已经进入了最后总攻阶段,我们必须找一个敢打硬仗能打硬仗人来负责。

    为了学校发展的大局,他张冠堂远不避仇近不避亲,雅量高致不计前嫌,他强烈恳求强硬请求蛮横要求宋校长批准,让董振清把宋明换回来。如果宋校长不批准,他就准备告老还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