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永亮从南方带回来的直销模式，就像宋明家在荒地里种的品种红薯，在北方的处女地风调雨顺土厚壤肥发展的很快，仅宋庄中学就有十几位老师参与其中，杜先枝是张永亮培训出来讲师。张亮将杜先枝改名为杜仙姿，一下由土里土气的先枝变成了仙气飘飘的仙姿。再加上杜先枝原本就是渔林镇教师中的一朵花，明眉大眼清秀可人又不乏平实知性，虽没有一见倾心惊心动魄的美艳，没有翩如惊鸿婉如游龙的惊艳，但她那一副青山秀水春光明媚的相貌本身更有亲切和悦的说服力。

    有时有的老师拉来了人，她们就到杜仙姿的办公室里面，由杜仙姿给她们讲解。以至学校里面经常有人三三两两鬼鬼祟祟的聚集在杜仙姿的办公室里面搞直销活动。

    宋校长知道后，专门找张永亮和杜仙姿谈话，禁止他在学校里面做直销活动和直销宣传，不允许在上课时间和老师聚会。

    张永亮和杜仙姿就隔三差五在市里租用会场，开讲座活动。

    杜仙姿也给方晴送来一套化妆品，据说这些化妆品有着极其神奇的效果，当然价格也十分昂贵。好处就是，只要买一套化妆品就会就成了他们的会员。以后每卖出一套化妆品，都可以从中提取5%~10%的利润。她们也可以发展自己的下线，以及下线的下线。发展的人员越多，层次越多，提取的比例也就越高。

    按照他们那套算法，假设一个人能发展三个下线，每个下线能够发展三人，发展到第六层的时候，他就可以躺着每期入账上万元。如果能发展到第九层每期就可以入账几十万甚至上百万元。

    在她们看来，虽然不一定能发展九层，但是发展四层五层，努努力还是可以达到的。即便只发展到四五层，他们得到的报酬，也比现在的工资高得多。

    她们在市里做讲座时，杜仙姿每次讲到高潮处，都会有请张老总出场。这位所谓的老总就是张永亮。

    张永亮每次出场，都要把自己包装一番。名牌西装名牌皮鞋名牌衬衣，据说相当于两个月工资的领带，三个月工资的腰带，五个月工资的金表。当然还少不了他那个大哥大，以及他租用的豪华汽车。

    张亮现身说法，胡吹乱侃，讲他怎样由一个乡村的穷孩子，在外拼搏做生意，怎么中途受骗变得一无所有，又怎么通过直销东山再起，现在身家百万。

    他的故事一波三折很励志，每次讲座都能多多少少忽悠一些人进来扩充到他们的队伍中。

    其实，张永亮来到宋庄中学之后，就早已暗暗开始了他的直销活动，两三个月之后已初具规模，才逐渐浮出水面高调起来。

    他在学校做的这些直销活动，不止是宋庄中学的一些老师知道，宋庄中学的餐厅的厨师也知道。宋庄中学的一些学生也听过。因为有好几次，张永亮都是把人聚集在餐厅里举行的直销讲座。董梨花那时候正在厨房帮工，自然也听了他的直销讲座，而且听了不止一次。

    来到2g上学后，董梨花的经济状况更为窘迫。为了改变自己的生存状况，同所有被洗脑的人一样，梨花飞蛾扑火义无反顾地加入了直销。

    梨花成了餐厅的承包商宋青松的儿媳妇文芳的下线，文芳是江主任的下线，江主任是张文亮的下线。张永亮在短时期内就发展到了第四层。

    那些人所说的百万富翁的梦想对梨花来说是遥不可及的神话，梨花觉得那只是疯狂的妄想，她不傻，不会轻易相信的。她觉得自己很冷静很理性，不像别人那么容易上当受骗。

    但梨花相信，一份汗水一份收获，只要付出百倍的努力，至少不会比别人太差。是的，只要能获得台上那位珠光宝气意气风发的杜仙姿老师的百分之一，不，千分之一万分之一就足够了。

    她的目标很低，她只想能够自己赚钱维持自己正常的生活，有足够的钱吃饭，稍微有些余钱买衣服，这就足够了。

    按照他们的报酬方案，梨花要想得到这个目标，只需要发展三层四层就足够了。别人能发展九成十成，五层六层，她为什么不能发展三层四层呢？这个目标，应该是可以实现的。为什人不能呢？

    梨花再也不想为一顿饭钱精打细算了，再也不想母亲为省点电费不舍得开灯黑摸得着被倾倒的面板砸伤脚了。梨花想给父亲买一条黄牛皮的腰带，乌黑闪亮的腰带扣，她能想像得出父亲扎上这条腰带时脸上皱纹一齐挤过来快慰而害羞的笑，还会一边听着母亲对梨花甜蜜的责备一边让拘谨不安的父亲走几步。

    梨花确信，这样的目标她一定实现。

    是的，会实现的，很快会实现的。

    梨花学会了撒谎，以各种借口，向所有她能借到钱的人借钱，终于凑够了一份化妆品钱。因为她是宋庄中学的学生，江主任和文芳，又返还了她10%的提成，梨花成了张永亮直销队伍中的一员。

    那位曾经给她通报批评，把她从九1班调到九3班的张永亮副主任现在成了梨花的大老板。

    为节省开支，梨花每天两餐粗米淡饭，将节省的钱用来定期不定期到市里参加张永亮组织的讲座。

    她相信杜仙姿老师的话，每一份苦难都是在为成功储蓄，都是通往人生顶峰的一个台阶。经历的苦难越多，未来的成功越辉煌。

    享受每一份苦难，享受难以下咽的白菜帮萝卜块，享受硬硬的地板，享受苦闷单调的生活，享受被人非难，享受父母亲人的不理解……感恩每一份苦难，感恩今天的身无分文，为了明天的身家千万，感恩今天的跨下之辱，为了明天的万众仰望……

    在这个直销团队里面，人们似乎都特别的亲近，这里每个人似乎都情同姐妹，义比手足，慈如父母，每个人都被接纳被欣赏被鼓励被尊重被相信，没有孤独没有冷漠，只有年轻的梦想与激情。梨花在这里找到了温暖，找到了归属，找到了爱。

    这件事很快被他的父母知道了。

    她的两位姐姐找到她，不由分说把她挟持回家苦苦相劝，把她锁在屋里不让她出去。

    她趁家人不注意，砸碎了窗户逃了出来。

    因为她年龄小，没有人相信她，她参加了好多次讲座，一个下线也没有发展出来。

    不得已，她又拉着自己的同学参加讲座，发展下线。但又很快被学校发现了，学校对他做出了劝退处理。

    至此，董梨华上学的梦想彻底破灭了。

    上学的梦想破灭了，发财的梦想也破灭了。

    梦想是个多么让人迷恋的天使，又是一个多么可恶的妖魔。梨花深夜仰望着夜空，她想不通，夜到底是那点点星光还是星光背后无尽的黑暗？是星光点亮了黑暗还是黑暗囚禁了星光？看那星星，放逐着自己的那一点光，奋力的以光速跑呀跑呀，那光又能跑到哪里去呢？它能逃脱出那无尽的黑暗吗？黑暗的尽头真的是十方光明吗？黑暗的尽头依然会是黑暗吗？

    梨花决定去打工养活自己，现在上学不重要了，梦想不重要了，青春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吃饭，是生活下去。

    生活才是真相，生存才是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