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杰虽然能够接受宋明，方晴的母亲也只是向宋明提出了条件，并没有阻止她们的交往，但方晴的父亲坚决反对。

    那天，他知道宋明会来送方晴，但他不愿意见宋明，在给方晴置办后直接去单位了。

    因为他看不上教师，他对方晴的母亲说。家有三斗粮，不做孩子王。嫁给个教师，一辈子和一群孩子打交道，有什么出息？

    而且现在的教师，工资很低，一个月工资，吃吃喝喝，剩不了几个钱。又穷又酸，有什么意思？何况还是位农村教师。让人晴晴嫁给他回农村拉耧耩地呀？

    咱的晴晴还小，单纯幼稚不懂事，这事儿不能由着她。别看她现在情啊爱啊什么傻了吧唧的，以后有她的后悔。

    方晴的母亲说，我估计今天宋明会送咱们的妮子回来。要不，有什么话，今天咱们就给他说开呗。

    说什么说？有什么好说的？你去说。我不想见他。

    方晴的母亲说，你不说。你让我说，你让我怎么说？嗯。你是家中当家主事的，有了事儿你没人没影儿躲的远远的，让我老婆子打头阵，你还是个男人不？

    这种事儿，你让我一个大男人怎么说？还是你去说合适。

    你让我去唱黑脸，啊？你又不是不知道妮子心性，这要惹了她，她可不恼恨我一辈子？

    恼你就恼你呗，那也比嫁给一个农村教师后悔一辈子强。

    反正这种事儿我不能出面儿，你找个合适的机会给那小子把话讲明了，你可不要犹于优柔寡断。这种事儿，宜早不宜迟。对咱的晴晴来说，长痛不如短痛，快刀斩乱麻，反倒是好事儿。

    你说的轻松，你看现在晴晴对那小子的待见样，你现在就让她断了，她要是被逼急了跟咱对着干起来，万一出了啥事儿，你我后悔都来不及呢。

    那也不能就这么由着她。咱们的晴晴不知被什么蒙蔽了眼。这城市里面多少好男孩，怎么就偏偏看上一个农村的穷教师呢？

    都是年轻人，这种事儿哪能把握的那么准，谁还不经上几次？我说，老头子，咱们也别太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咱也别把妮妮逼急了。

    我就怕夜长梦多，尾大不掉。事情拖得越久越下决断。都年轻气盛血气方刚。那小子也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又干柴烈火的，一旦生米做成熟饭，我们可怎么办？

    看你说到哪儿去了？我看那小子也不是那人，咱妮子也不会那样。咱多提醒敲打些吧。再说了她们要真想干啥，咱们也阻挡不了。

    现在晴晴在那学校也已经一年了，最早明年最晚后年，我们砸锅卖铁说成什么也要把晴晴调回来，不能让晴晴在那鸟不拉屎的破地方呆着。

    你看你。说起什么好来好的没边儿，说起什么坏来坏的没沿儿。人家孬好也是个镇，不比咱这儿差太远。怎么就让你说成鸟不拉屎了呢？

    你个老婆子，别给我扯这个。我说的重点是这个吗？反正今天这事儿你得跟那小子挑明了。最好也能跟咱晴晴透透气做做思想工作，让她多个心眼儿，别一棵树上吊死。

    你这是让我坏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呀？你咋不能给晴晴做做思想工作呢？

    那还不是你们母女俩心贴心，我这个当爸的，怎么跟闺女说这事儿？

    就咱闺女这条件，咱们到市里随便找一个，都比那小子强。

    你这也是屎壳郎说自己的孩儿香，毛刺猬说自己的孩儿光。妮子除了长相出溜点儿，都会干啥呀？还随便找一个。找的不好了，咱不愿意。找的好了，说不定还被人外气欺负呢。宋明要真的能和咱晴晴一心一意相亲相爱的，我看也没什么不好嘛。方晴的母亲说。

    真是女人家头发长见识短，妇人之仁。什么一心一意，相亲相爱？那谁不是说过吗，就算两人你情我愿生死相许，那不还得有口烧饼吃吗？成了家，哪个不是油盐酱醋柴米油盐？跟谁过不是过？贫贱夫妻百事哀，还说什么一心一意相亲相爱？

    就那小子当个穷教师挣的那仨核桃俩枣的，能养得起咱的晴晴？恐怕连吃都不尽着她吃呢。看看咱今天买的这些鸡鸭鱼肉，要是指望着就他们那点儿工资，吃几顿饭就吃完了。

    咱们捧着宠着好不容易把晴晴养大，就是为了跟着他受委屈呀？要是这样我们宁肯不嫁，就留在咱家我们养着她。

    你养着，你养着。你能养她一辈子啊？我看咱们也别把话说的那么绝，你不就想让晴晴嫁到城里吗？咱们也可以跟宋明说一说，看他能不能到城里买房。你看，现在很多农村人都在城里买房了呢。城区新建的楼房十套房七八套都是农村人买走的。

    你个老婆子，你没听清我说的什么意思？和什么稀泥？我嫌他不是城市人啦？我主要是不愿意让咱们的晴晴嫁给一个老师，不愿意她这辈子一进校门一辈子就望到底儿了。跟你说话，怎么还这么费劲呢？真跟你就没法儿交流。

    跟我没法交流？跟我没法交流咱就别交流。你看跟哪个大姑娘小媳妇儿好交流，你去给人家交流去。方晴的母亲也生气了扭过头，不理她爸。

    好了，我走了。不想看你扯着这张老驴脸，反正今天的事儿你得办了。

    你走，走吧，走了再别回来。你才是一张老驴脸。现在你不愿看我这张老脸了，啊？那时是谁跪着喊着死皮赖脸死缠烂打的求人家的？

    哈哈哈，咱这也是金花配银花西葫芦配南瓜，郎才女貌天仙配嘛。方晴的父亲一边推着摩托车往门外走一边得意的笑着。

    滚滚滚，美得你。

    方晴的父亲对教师特别是男教师着深刻的成见。

    就他所见，不管是农村的教师还是城市的教师，不管是六七十年代的老一辈教师，还是八九十年代的新一代教师，大多一副穷酸样，没有几个过得好的。就像他们这个庄子里，现在很多人家都翻盖了房子，都是高门大户小洋楼，但很多教师家里依然是破门落户的小院落。这些人没权没势没门路，与人相处吝啬小气，还一副装模作样的清高样儿。不过说他们吝啬也情有可原，毕竟他们一个月的工钱都不如他们煤矿大队长一个月的烟钱多。

    就像现在，他儿子做生意都开上大轿车了。他是个煤矿队长，也早就开上进口摩托车了，而这些教师，大多还骑着那铃儿不响哪都响的破自行车风风雨雨。

    同样吃公家饭的另外一些人，别看人家工资不高，但人家额外的油水儿，比饭碗的清水儿要多得多。唯有这些教师，什么也捞不着。说的好听，两袖清风。说的难听些，现在商业街那几个趴在地上要饭的，腰包都比他们鼓挺。

    当然，他最不能忍受的还是这些教师的一些职业怪癖，他也不知道用什么样词汇描述，暂且叫做怪癖吧。反正这些人当教师时间长了，都和别人多多少少不一样。

    他们明明穷的叮当响，却要处处打肿脸充胖子死要脸面。他们明明内心把一分钱看得磨盘大，却要摆出一副视金钱如粪土的模样。他们明明和自己的兄弟姐妹亲朋好友邻居本家都相处不好，却要时时一副高高在上为人师表道德楷模教化别人的嘴脸。场面上管起别人家事说得掷地有声头头是道，遇到自家事却是精于算计做得一塌糊涂……

    他们不像一般人穷就穷个坦坦荡荡安天知命，富就富个财大气粗霸道豪横。俗就俗个土的掉渣儿粗陋不堪俗不可耐贱人贱命，雅就雅个蕙心兰质龙血凤髓高情逸态崇文膜圣。而他们是精神的富贵高雅与现实的贫贱庸俗合体孕育的怪胎。

    如果是别人这样对他说，他肯定也会装腔作势作势把那人批一顿说他素质低下不尊敬老师说职业歧视其心可诛。但现在，他一想到要把自己的宝贝女儿嫁给一位老师，他就不得不正视这个问题。他觉得那不是火坑也是水坑，真把女儿嫁给一人们嘴上高捧内心鄙视的蛤蟆坑里，跟人家说起来都觉得丢人，他这老脸都没地方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