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田上的钟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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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 河滩遗梦

    一学期一学年就这么过去了。宋明和方晴。虽然既没有得到奖金,也没有得到荣誉。但一切总算过去了。

    整整忙碌了这么长时间,她们也该放松放松了。宋明带着方晴到北河滩去散心。

    河南面村庄密集,沿河有大片大片宽阔的河滩。有一片河滩上长满了槐树。野生野长的,没有修剪,枝枝蔓蔓杂乱丛生,倒像是灌木丛。

    宋明和方晴春天槐花开时,也来过这里玩。

    每年春天到了槐花开的季节,远远的就能望见这里白花花的一片,像一群群纯白的羔羊,堆积的白色丰厚而柔绵。宋明每次望见这片丰腴雪白的槐花林,就情不自禁的欢呼着一路狂奔过去,再猛的高高跳起,扑倒在林中的沙地上。

    方晴说,你就是个放羊娃,打个比喻也离不开羊。

    到那时,每根槐枝上都密密匝匝的披挂着大朵大朵的槐花,许多槐枝都被坠成了弓形。槐叶还躲藏在被窝里春眠,因而每一枝都是通体上下的雪白。蝶形花的中间猫着几根谈黄的花蕊,阳光明媚时,整个花树在澎湃的白浪中闪烁着几丝金黄的光芒,逼得你不由得眯起眼。

    这里很少有真正的槐花树,大多是一根树桩上长着一丛槐枝,洪水季节,沙子涌上来,把一些树桩和树枝涌埋,使许多槐花都是偎地而生,有的树枝弯弯的垂到地面。

    宋明和方晴两人仰面躺在槐枝下,任由那一朵朵槐花悬进口中,钻进鼻孔,夸张的使劲深深的吸气,贪婪的嗅着槐花那清甜温润的芳香,时不时打个大大喷嚏,撞得满头满脸的槐花。

    玩累了,吃饱了,她俩钻到槐花深幽处,或坐或卧,静静的读书。读到精彩处,便站起来,或吟或诵,或歌或啸。

    有时看着看着就在花丛中小憩,就像婴儿躺在母亲的怀抱,白云躺在蓝天的怀抱,睡得每个毛孔都自由自在,安然踏实。连做梦都是在飞。

    她见宋明闲眼假寐,就顺手摘下大把大把的槐花,抱起一堆,丢到宋明身上,把他埋在槐花中。

    宋明被惊醒后却懒得起来,继续享受在花堆中睡觉的惬意。

    方晴见宋明一动不动,有些慌了神,跪在地上手忙脚乱的刨,宋明冷不防猛的坐起来,趁她愣神间,叫着笑着抓起一把把槐花扑打在她身上,起身就跑。方晴回过神来,追着宋明打起了槐花仗。

    有次玩到晚上宋明和方晴回到办公室,方晴看着那屋那床说,怎么觉得这屋里这么窝憋压抑,那床呆板死气,简直不是人睡的地方。

    河的北岸是林场,绵延百公里的树林。树林中有京广线穿过,在离铁路西侧不远的地方,有一片占地三百亩的桃林。但这里人烟稀少,交通不便,附近只有一条两米多宽的遂道从铁路下穿过,通往国道。

    三月桃花开时,宋明和方晴从河道水浅处跨过,来到河北岸,再穿过高高的杨树林。走着走着,看到远处的天空疏朗起来,她俩加快了脚步,眼前突然一亮,一片红色的云雾涌来,她们一下子像被使了定身法一样站住。

    当只有一朵桃花时,你会被它的鲜艳纤巧吸引,但当看到的不是一朵而是成千上万朵,不是成千上万朵,而是成千上万棵时,它给人的感觉就如同一滴水和海洋的差别。

    当宋明突然面对这种由简单的重复组成的丰富浩瀚时,他感到自己被震撼被征服被吞噬,有种飞蛾投火的冲动,渴望也成为一个花瓣。只在倾刻间,你会感到你在溶解、在蒸腾,化作一团粉红的桃花云。

    她们轻悄悄的在花间徜徉,像生怕惊动一位熟睡的仙女。在树下静静的坐着,躺着,看桃花不声不响的开,又不声不响的落,感慨着生命的美丽和自然的神奇。

    有次宋明觉得,这样的地方,这样的境界,最宜静思品味。也可静坐坐在那棵树冠最圆满的桃树下,读书遐想。

    如此良辰美景,知音相陪,不负这佳期如梦,似水年华。

    桃林的北面有一个小村庄,小到几分钟就能绕村一周。只有一纵一横两条象样的街道,村庄里也到处是树,不少房屋都是东一片西一片的掩映在一丛丛绿荫中。村里安静得像没人一样,只偶尔能听见一两声牛的哞哞声。

    远远的看,这个村庄位于一片高岗上,周围都是低平的沙地,有大片大片一眼望不到边的西瓜地。地里点缀着一两个简陋的草庵,即使在西瓜成熟的时节,也很少能碰见人。

    宋明和方晴在草庵中能碰见一位瓜农,他会热情的从地里拍了沙瓤熟甜的大西瓜,那瓜瓢沙得像霰凇一般,让她俩吃得直打嗝。方晴说,这是她吃得最好吃的西瓜,

    宋明要丢钱给他,他忙不迭地说着不要不要到家门吃个瓜哪能拿钱说话的?捏着钱笨拙的往宋明怀里乱塞一气。

    桃子熟时,她们也想买点,但很难找到主人。几百亩的桃林,居然连个看林人也没有,草庵也找见。

    有时能碰到一位大嫂,提着篮子摘桃。看见她们,只瞅她们笑笑算是打招呼。她们提出要买她的桃,她说,来到园中随便吃,别糟蹋就行。

    宋明说,这么大的林子怎么也没人看护?

    她笑笑说,地里东西都是大家伙的,东邻西舍的来了,谁不吃几个反倒显得嫌弃了。

    她说,这里是她们省的最南端,地处偏远的林区,正南是河,没有路,东边只有一条小路通国道。大路在北面,黎明时小贩们都从北面来拉桃。

    沙地上还有不少大大小小的水洼,大的有几亩地大,水有几米深,但水清得能看清水底的细沙粒和细细的水草根。洼边生长着高高的毛腊。有的水洼中还有一个小沙渚,上面长满一丛丛翠绿的不知名的水生植物。草丛里有一些鸟巢。那些带花纹的水鸟见有人来,扑楞楞的乱飞,叽叽嘎嘎的闹着,有的落在不远处挺着脖子昂着头警惕的注视着。

    她们在水洼打水漂,或跳进水中踩着水底的细沙,柔滑的细沙在脚趾缝里漫溢,像几只小狗同时伸着舌头在轻轻的舔着每一个脚趾,每个脚趾缝。当你轻轻提起脚时,脚心被那一群群半透明的小鱼吻着,一种舒爽的快感从脚心直传到后脑门上,让人浑身打一个激凌。

    夏天中午,宋明也常常和梁小丰等几个男生到河中游泳。宋明家离河边比较远,小时候他只是在河边浅水处嬉闹,没怎么学会游泳。

    学生们知道水的深浅,就在旁边护着宋明。宋明开始时学会了向前游,但不会回头,他们便一遍一遍的教他。那种耐心和热情,甚至超过了模范教师关爱学生的感人事迹。

    仅仅二十多年后,宋明再去看那条河时,已到处是坑坑洼洼,面目全非,一如他和方晴的故事不堪回首心痛不已。

    他写下一篇《河滩丽影》以为兹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