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中考时，宋明班的学生已流失了一半，赵老师班的学流失了一多半。

    赵老师说，原来王敬琛枚长时，他们也有流失，但都是形势性流失，是大形势下的倾巢己下焉有完卵。像这种大形势相对稳定学生不出流失的现象让他这位当了半等子老师看不懂想不通。

    二中流失同样很是严重，比宋庄中学有过之而无不及。

    镇里对一中二中制定了以重奖重罚为核心的中考目标考核方案。宋明根据镇里刘主任公布的中考目标算了算，正常情况下，重高中录取率大约为六分之一，而他们规定的中考目标是四分之一。这个目标好果在学生只流失三分之一的情况下努努力是可以达到的，但在流失一半的情况下，这个目标已遥不可及。

    因为按照上面目标考核的算法，是以升入重点高中的人数除以七年级入学的学藉数焚膏油以继晷恒兀兀以穷年。

    站在管理者角度，从乎只有足够的份量的奖惩才能有利于调动教师我极性。如朱没有重奖重罚老师们就不会卖力干活。

    赵老师在宋校长公布目标考核当场就提出疑问，他说，宋校长，我们以前基本没有奖惩，也没有制度化的目标考核，只是在期末谁干得好些象很性的发个毛巾茶缸，最大的奖品是暖水壶。但扪心自问，我们哪个上课不是尽心尽力？

    教师是个良心活儿，我们虽然工资不高生活贫困，但我们毕竟是为人师长，是要脸面的是有一定修养情操的。我们是在为我们的良知工作，不是为了一条毛巾一个暖水瓶工作。

    你们这个重奖重罚是什么意思？眼前拿大饼身后举大棒，这不是把我们当驴作马吗？

    方晴也接话说，用物质利益作为管理老师的主要手段，是对教师的矮化工具化。有奖金自然是好，那是对教师工作的一种认可，但奖励的重点并不是奖金，而是一种荣誉。如果过度强化物质奖励与惩罚，让教师把关注点放在那三毛钱上，只为那三毛钱而你争我抢，为怕受惩罚忧思重重，那真是一种悲哀。

    方晴很少在会上发言，她总觉得她还年轻，缺乏资历，要多听多记多学习。

    有些事实在看不下去了也只是暂后发发牢骚。这次顺着赵老师的话头说了几句，忽然又后悔了。

    因为现在学校领导层已有二十余人，这么多的管理者，让任何一位敢提出异议的人都会面临极大压力。就算是再正常不过的小小的建议，听到二十多人的耳朵的会产生二十多种不同的理解。别说提建议，你就是大发善心捐款给大家发奖金也并一定能赢得大家的一致好评，说你小恩小慧另有所图，说你沽名钓誉欺世盗名，说你贪了黑财良心不安，都有可能。

    因而，在这种场合每说一句话都要极其小心。大家私下也称某些领导为三抠领导，一抠毛病，二抠字眼，三抠金钱。一件工作你就是做得再好，他定要抠出个一二三条毛病来，情绪好时就自以为能的指点一二，不高兴时就板起脸训斥一通，不抠几点不足以证明自己明毫秋毫，不抠几点不足以体现能力超群，不抠几点不足以显示权威的存在感。

    这已不是一个可以说真心话讲真道理的场合，这只是一个讲场面话讲大道理体现权威的场合。

    所以，在这样的场合提意见，就好同一只小羊羔在一群狮虎狼狐面前咩咩叫唤晃晃羊角一样，要冒着随时可能被猛兽生吞活剥的巨大风险。

    以前，王敬琛时期，学校就两三个领导，常常是有事了有问题了才开会，开会就让大家讨论发表意见解决问题。

    后来三四位领导，大家也敢在会上会上说两句。

    现在一下成了二十多名领导，大家基本上没人说话了。一方面是因为领导多了，一个一个要发言要总结上周工作安排本周工作，单单领导讲话时间都不充足，谁抢得慢了都可能抢不到发言机会，哪里还会给教师发言的机会？

    另一方面就是人多嘴杂心多事杂，有的意见领导班自己都争执不休，教师提了也人微言轻，还可能被这一派趁机拿来攻击另一派，自己成为被利用的斗争工具。结果是，这件事争执结束了，他们和解了欢笑如常，提意见的老师反成了人家的眼中钉肉中刺。

    还有一个重要因素是现在的教师并不团结，现在这个校的教师至少或明或暗地分为两大阵营，一个阵营是宋庄老校的教师，一个阵营是后来合并和调过来的教师。这两大阵营又可各自分为几个阵营，以赵老师为代表的宋庄老校的老教师，以宋明为代表的宋庄老校的新教师，以连主任为代表的后期调入的外乡教师，以贺珍玲为代表的从学抽调到中学的教师，以朱主任为代表的从联中合并而来的教师。

    这五个阵营明争暗斗龙争虎斗明枪暗箭尔诈我虞，好不热闹。僧多肉少，很难有统一的时候。

    就算你为大家的共同利益着想，也是炸了大锅自认倒霉，煮熟了肉大家分吃。一旦有人下场，大家大都是袖手旁观隔岸观火甚至作壁上观，怕你打败了逃到他的城堡连累了他。心直口快的好勇逞强的人常常容易被精明智慧心有城府的教师怂恿，成为枪头炮灰。结果，他不是盖世英雄项羽，他也没有一人拼命万夫莫当的三千越甲，当他也破釜沉舟单刀赴战时，在大家眼中，他只是个有勇无谋的莽夫小丑。

    相对而言，宋庄老校的新老教师心态更平和，相对矛盾不突出。他们的矛盾主要为新旧思想观念和新旧教学方法等方面的不同，他们更多选择了相互学习或各行其是的做法，没有实质性矛值。

    如赵老师和方晴，赵老师看不上方晴的课堂教法，嫌这种都法花哨不实用。他还是习惯一讲到底。

    满堂灌就满堂灌，我都灌了半辈了，快成大满灌了。我已灌出了方法灌出了技巧灌出了境界，学生不吃，我灌也要把他灌胖。赵老师说，变要我学为我要学，让学生乐学爱学，这只是当作指路明月，不能作为行路路标，真按这个走，非跳坑里不行。

    说一千道一万，还是灌靠谱。其他都有点邪魔歪道，都是长得迷人又吃人的妖精。这就也是方晴尤为反对的赵老师的一个原因。

    但这并不妨碍两人私交，除此之外，方晴和赵老师甚至还相互欣赏。方晴欣赏赵老师负责敬业稳重厚道顾全大局，赵老师也颀赏方晴有思想有个性敢想敢干有闯劲，他甚至说，方晴才是宋庄中学未来的希望。

    所以，今天开会，方晴看到赵老师发言时，也跟着发言了。她不想让某些人看到赵老师孤立无援。但她一发言就后悔了，她看到二十多双领导的眼光都齐刷刷地射向她，她像一只小蚂蚁，凸透镜会聚的太阳光烧灼得快皮焦肉糊冒青烟了。

    赵老师毕竟是很有资质的老教师，说两句就说两句，人们还能耐着性子听一听。你方晴就是个不喑世事的黄毛丫头，轮几轮能轮到你说话？真是不知轻重没大没小不懂规矩。

    方晴求救似的看向宋明，宋明蓦地起立说，我说三句话，只三句，不当之处，请大家多多批评。

    一，我很赞同目标考核方案，认可重奖重罚，毕竟时代发展了，一切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嘛。

    方晴一听，皱起眉头疑惑不解又略带责怨地看着他。

    二，我主张重奖轻罚，因为有些问题不是教师个人能控制得了的，不应由教师承担主要责任。我想，上级出台这个制度，本意也是立足以鼓励为主的嘛。

    三，无论奖和罚，相关领导应承担主要责任。与教师同奖同罚，多奖多罚。毕竟，仗能不能打胜，更多取决于指挥是否得当嘛。强将手下无下无弱兵，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嘛。

    好，说得好。有教师应和，大家稀稀拉拉地鼓了几下掌。

    什么叫将熊熊一窝？宋老师，当着大家面，你给我把话说清楚！

    连主任也站起来，冲着宋明吼。